用扶搖直上來形容龐晉川的仕途,可以說貼切無比。

    在新皇登基的翌日,齊海就被趕下首輔之位,貶去了臨安,而龐晉川名正言順的接替了齊海的位置,重組了新的內閣。

    那日,在太後要見兩位皇子的前夜,龐晉川曾問過容昐,如何才能讓太後動容,

    容昐想了很久,在小禮物不耐煩的拽住她手依依呀呀尋求關注時,她才道,“皇上一歲多才開口說話,第一個字是母,想來做讓母親揪心的就是孩子。”龐晉川聞言,深思了許久,夜色之中去了書房。

    在這短短的兩年光景,朝廷就換了三代帝王。

    容昐在元鼎元年進宮朝賀時,發現司禮監隨堂太監也換人了,她打聽之下才知道丁丙秋被發往先帝的陵寢守靈。

    他才剛到遵陵沒多久,一個清晨被掃地的太監發現死在了雪地裏,死前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赤條條,雙手和雙腳上被人用粗大的繩子綁住跪著,雙目圓瞪長大了嘴神色驚恐無比,顯然是活活被凍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就算知道這背後是有人操縱,但這又能如何?太監,更何況是一個失了勢的太監,根本就不會有人跳出來替他說話。

    隨後不久,朝廷重新洗牌,革除了一批舊臣。

    皇帝開恩科,龐晉川親自主持,提拔了三百六十二名進士,這當中的有些人,在許多年後進入六部成為各部掌握實權的主管官員。

    龐晉川的時代已然開啟。

    元鼎五年,容昐再次有孕,但此時她的身子已經不適有孕,在胎兒還沒滿三個月時,小產了。

    孩子的流掉,容昐很平靜的接受了,她早就已經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對龐晉川而言,這件事嚴重打擊他的神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不許任何人提及孩子的事情,迴了府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直到容昐敲開他的書房,端了一碗壽麵給他。

    “今日是你生辰,你都忘了吧。”容昐笑道。

    來旺悄悄的往外走,關上門。

    因她偶爾會進書房,所以龐晉川命人加了炭爐,屋裏不再是冷冰冰的,添了一絲人氣。

    紅燭燃了半截,照的她姣好的側臉,她頭上不戴任何珠翠,隻是簡單的挽成一個髻,帶著羊皮金沿的珠子箍兒,十分的簡單素雅。

    龐晉川從公務之中抬頭出來,沒有看她,而是直勾勾的盯著那碗熱騰騰的湯麵。

    是了,今日是他壽辰,他自己竟都忘了。

    他伸出手,接過碗,在書桌後狼吞虎咽的大嚼出聲。

    他吃的很急,不過片刻的功夫已經把麵吃的一幹二淨,隻剩下湯。

    容昐打開食盒,拿出酒壺和兩杯酒杯,放在他跟前的桌麵上,倒滿了,遞上去:“吃了吧,孩子都不在,這是我敬你的。”

    他接過酒杯,雙手是顫抖的,容昐看著他一飲而盡,嘴角才露出一抹笑意,待她要喝時,他卻按住,接過她手中酒杯,昂頭吃下,吃下了,才敢抬頭看她。

    容昐這才發覺他的雙目暗淡無比。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她就坐在他身旁的小凳子上,待她收拾好東西要走時,他突然攔臂一揮,緊緊的箍住她的腰肢,把頭埋在她的小腹之上:“你別走。”如同稚兒,低聲的哀求。

    他傷心孩子的小產,但更驚恐她可能也會離開他身邊,隻要一想到這兒,他就無法忍受。

    “走?我能去哪兒呢?”容昐問。

    龐晉川一怔,看著她明媚的雙眸,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緊緊將她抱住,箍牢了。

    “哪兒也不許去,我一輩子對你好。”他霸道無比,索取著。

    容昐歎了一口氣。

    至此,龐晉川好似淡忘了這件事,恢複了平日的模樣,在長灃小兒麵前又做起了嚴父。

    但他對她也真是好到了極致。

    在元鼎十五年的時候,如至十六歲,嫁給了趙淩,成了中宮之主。

    婚禮前的一夜,如至要和容昐一起睡,龐晉川忙於皇帝大婚也好久沒有迴府了。

    如至躺在父母寬大的羅漢床上,她抱著母親的身體,把頭支在她身上,問:“娘,您說什麽是喜歡?”

    她是龐晉川和容昐幾個孩子當中長得最好看的,俏麗的五官基本上汲取了父母兩人所有的優點。

    容昐望了她一眼,輕拍著她的肩膀,說:“喜歡啊,喜歡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想看著他開心。”

    如至把頭鑽進被子之中,隻探出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害羞問:“那像大哥對大嫂?”

    容昐想了想,點了點頭。

    長灃對繪畫造詣頗深,幾年前他去南澤時喜歡上一個姑娘,那姑娘隻是尋常人家,但脾氣十分好,和長灃很是般配。龐晉川自然是不許的,父子兩人對峙了好幾日,長灃那麽好脾氣的竟頭一

    次敢反駁父親的意見。

    後來還是容昐出麵,拉了月琴到龐晉川跟前,笑問:“你看,她眉眼之間是不是與我有幾分相似?”

    龐晉川沉默了許久,和她置了一個月的氣,後不聲不響的讓來旺開始籌備婚禮。

    月琴是個很好的女孩,新婚後並沒有享受公府的榮華,就和長灃到處走,陪他走過了千山萬水,始終都未曾埋怨過一句。

    到如今,長灃的畫已是千金難求,他所到之處都跟著一批人,隻要他畫出畫就定要上門求取,求取不得怎麽都得看上一眼,迴去臨摹了。

    而長汀在中榜後,就被龐晉川扔進了國子監,到現在還在坐冷板凳。

    他也沒事,整天嬉皮笑臉過日子。

    可就那不正經的模樣,愣是勾的幾家小姐癡心暗許,容昐很是頭疼,到他二十歲那年拉著龐晉川問他:“你可有喜歡的人?”

    龐晉川對這個兒子,是又愛又恨,恨得時候恨不得把他被貶到雲南去,眼不見為淨。

    他默默望了一眼身邊的愛妻,深吸一口氣,板著臉。

    長汀歪著頭,想了想,很鄭重的道:“有。”

    “什麽樣的?”

    長汀笑道:“不用太好看,但一定要善解人意;要有腦子,不能我說什麽就什麽,但她可以站在我身後,我會保護她。”

    龐晉川臉色已經暗下來了。

    長汀渾然未決的模樣,侃侃而談:“兒子要求不多,如果她能和太太一模一樣,那就最好不過了。”

    ……

    翌日,天還沒亮,長汀被龐晉川趕出了公府,不得不住進國子監。

    如至淚眼婆娑,拉著長汀的手不肯放,送他出了二門還要往大門送去。

    長汀覷了一眼身後站著的父親,低聲對如至說:“妹妹。別擔心,父親這是生氣了,等他不氣了,三哥再迴來。”

    “啊?”如至眨眨眼,長汀再低聲道:“我說我喜歡太太,父親就生氣了,你說他醋勁有多大啊。”

    “……”三哥你真敢說。

    到現在,長汀在國子監住滿了一年,龐晉川隻許他休沐時迴來,容昐倒時常去看長汀,長汀笑笑說:“太太莫要擔心兒子,兒子省的日子是自己過的。”

    他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甚至也不在意龐晉川的目光,在他心中,父親是一直是一座高山,他努力的打拚,企圖

    越過,站的比他更高,看的更遠。

    他會讓世人知道,他不僅僅隻是龐晉川的兒子而已!

    元鼎二十年,長汀已入戶部。

    二十六歲至今未娶,當年迷戀他不可自拔的那些小姐早已耗不下去成了j□j,人母。

    一日,長汀迴來看容昐的時候,龐晉川叫他到書房說:“你也差不多了,找個女人成親了吧,你母親雖然不說,但心裏還是記掛著這件事的。”

    長汀握了握拳頭,父子兩人的麵容極其的想象,他就像二十多年的他。

    “父親可是有人選了?”長汀問。

    龐晉川默然的頷首,放開手邊的一本書,拿出一封信封遞給長汀:“這是和郡王家的郡主,今年十七,裏頭詳細介紹了郡主的情況,你迴去看看,若是肯了,我就讓人上門提親了。”

    長汀沒有上前去接。

    龐晉川微微挑眉,沉下嘴角:“這些年,你找到像你母親的了嗎?”

    為此,他搬離公府許多年也未曾迴來。

    不得不說,這個兒子是最像他的,但也最讓他頭疼。

    長汀在渾濁的官場之中,成長的極快,如魚得水,雖然有他打壓,可就這幾年的時間也已超過其他同科的進士。

    但就算他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也改變不了他骨子裏的倔強和清高。

    龐晉川厭惡他的清高。

    長汀神色不動,斂目:“不曾。”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在這上麵?”龐晉川反問:“你母親也僅是你幼時一個夢,收起你不切實際的幻想,找個合適的女人成家立業才是對你最有利的。”

    長汀久久沉默,兩人的朝政上也時常意見相左,他從不會因為他是他的兒子而不下手。

    長汀也會與他的門生針鋒相對。

    可以說龐晉川是他仕途上最大的絆腳石。

    他想磨掉他的棱角,他想越過這座高山,父子兩人的關係早已不是他幼年時那般親密。

    “去吧,去看看你母親,晚上留在公府吃一頓飯再走,她昨夜與我說想你了。”

    長汀朝他做了一個揖,躬身退去。

    他熟練且極其飛快的往朱歸院跑去。

    這時已是日落黃昏,彩霞布滿了天空,她穿的極其幹淨,好似與他離家時一樣,從未變過一般。

    長

    汀慢下腳步,唯恐驚擾了她,他走上去,喊了一聲:“太太。”

    容昐迴身,連忙拉住他的手,眼眶微紅。

    “怎麽迴來了?昨晚也不派人過來通知一聲。”容昐挽著他的胳膊去廚房,她不肯讓他進去,那裏煙熏火燎的。

    長汀就倚在門口看她,嘴角挑起一抹笑:“迴來看看您,太太……”他忽停下,認真道:“兒子買了一座宅院,離公府有些遠,您可要去那裏住上幾日?”

    容昐正給他切西瓜,身後廚娘叫:“太太,水燒開了,可要下餃子?”

    他的聲音掩蓋在熱鬧的沸騰聲音之下,待容昐再問時,他笑道:“沒事,兒子就想吃太太做的菜了。”

    傍晚,龐晉川迴來用膳時,父子兩人一句話都沒聊,隻有容昐一個勁兒的往長汀碗裏添菜。

    龐晉川就越發的沉默了。

    吃完飯後,長汀就要迴去了,容昐送他出門到府門外時,長汀笑道:“母親,莫要再送了。”

    兩年前,他想在龐國公府附近買一塊宅子,但他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也不夠在這塊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下一塊地皮。

    龐晉川一個子都不給他,容昐想給,他又不肯要,最後隻能在南城買了宅子,為此他每次上朝和迴公府都要騎上半個時辰的馬。

    容昐從婢女手中接過食盒,交給來福,笑道:“這是娘鹵的醬肘子,你莫要小氣,請你那些好友一起嚐嚐,吃完了叫人迴來說一聲,娘再做給你。”

    長汀笑嘻嘻接下:“知曉了,太太也要為兒子保重身子。聽說上次暴雨時,您膝蓋骨那兒又疼了,兒子送來的膏藥太太抹了沒?”

    “抹了,好的很。”容昐笑著替他整了整領口。

    龐晉川也有替她尋來,但還是長汀送的用的最好。

    “好,太太莫要相送。”小兒朝她作揖,說罷,快步下了階梯,蹬上馬,揚起皮鞭,嗬:“駕!”

    駿馬嘶鳴一聲,飛踏而出。

    他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遠的看不見了,與這濃濃的夜色融成了一起。

    容昐不由的想起他小時候,穿著銀色的箭袍,似一道閃電輕易的就能劃破夜色,然而自他成年後已許久沒看他穿了,他僅用他的月俸,買得起他能穿的布料,絲毫不肯接受他父親的施舍。

    “迴去吧。”龐晉川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霸道的攬著她的腰。

    容

    昐才剛要點頭,隻見來福突然折了迴來,他遞上一封信朝容昐道:“太太,這是大人給您的。”

    龐晉川的臉色略微有些不好。

    容昐打開,卻見信封上寫著短短幾字:父屬意郡主,兒隻取一瓢飲,望母替兒通融。最後一行字是:不孝兒叩拜。

    ……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豆豆童鞋的元旦紅包!!!麽麽麽麽~

    積分都已送啦,感謝大家的祝福,收到!!

    ps:大家應該都知道出台了讀者等級製度了,大家不用擔心,我沒有點協議,之前是千字三分現在還是千字三分,在這篇文完結之前,都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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