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栩不覺眼睫微顫,他最不願為人所見的傷痕袒露在陸麵前,這感覺令他有些崩潰。  可陸又那樣溫柔,溫柔到讓他連崩潰都不受控製,想躲避,又想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出去。  “我認識的唐栩不是會用自殺來逃避的人。”陸再抬起眼時,語氣輕柔,聲音卻在輕微發顫,“所以,願不願意告訴我,這是怎麽搞的?”  唐栩望向他,艱難地說:“你如果知道了,可能會瘋的。”  陸笑了下:“瘋也沒關係,賬我都會算在一個人頭上。”  唐栩垂了眼。  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因為直到今天,他都不敢真正相信這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也正是這個秘密擊潰他內心的最後防線。  .  依然是那一天。  簽過合同之後,天色已經不早了。  李鳴起身問他:“心情不好嗎?”  “還可以。”唐栩說。不管是什麽樣的情緒,他都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告訴李鳴。  “走。”李鳴上前來,摟住唐栩的肩,“我請你去喝一杯。”  原本唐栩是想拒絕的,但他現在對李鳴除了厭惡也有許多恐懼。  這時李鳴說:“最後一杯,從此咱們各走各路,再不相見。”  於是唐栩答應了。  他們去了一家酒吧,唐栩從沒進過酒吧,因為他不喜歡那種嘈雜的環境。一進店,吵鬧的音樂就震得唐栩有點頭疼。  李鳴帶他做到店麵靠內的角落,給他點了酒,又給自己點了酒,跟他碰杯。  “去了mg有什麽打算?”李鳴問。  “沒什麽特別的打算,就正常地打。”唐栩說。  “這樣不會覺得對不起lsg嗎?”李鳴又問。  這問題剛剛在寫字樓裏,他就已經問過一次,唐栩不懂為什麽他還要再問。  於是唐栩再次迴答:“我是職業選手,不管在哪個戰隊我都會全力以赴。”  旁邊好像有人吵了起來,吵鬧聲越來越大。  那聲音中李鳴又問:“你真的就不考慮在lsg麵前稍微手下留情嗎?”  也許是酒壯了膽,唐栩看了李鳴一眼:“那樣太沒職業道德了,我不可能那麽做的。”  “啊,說的也是。”李鳴的神色看起來有點尷尬。畢竟任誰都聽得出,唐栩這話是在含沙射影地罵他。  兩人無言地對著喝酒,話已經說到了無話可說的盡頭。唐栩起身準備結賬走人。  這時旁邊一直在吵架的人群那裏傳來驚天動地一聲炸響,唐栩嚇了一跳,轉頭看,隻見不遠處地上酒瓶碎了一地,泛著泡沫的酒液肆意橫流。  看來是要打起來了。這樣的念頭剛劃過唐栩腦海,耳邊又是一聲炸響。  又砸了一瓶酒。  即使在酒吧裏這種鬥毆也不多見,周圍的人已經紛紛站起來準備離開免得被波及,唐栩也準備立刻離開,他沒跟李鳴說話也沒看李鳴一眼,想著就這樣分道揚鑣也不賴。  但他的位置是在酒吧最裏麵,想要走出酒吧,必定要穿過那滿地的碎酒瓶,還有擁擠人群。  打架的那夥人有十來個,頃刻間已經戰成一團不可收拾,筷子架小餐刀嗖嗖地從頭上飛過,驚恐的人群尖叫著往外逃,唐栩也在其中,前麵後麵磕碰著人的肩膀。  滿地都是碎玻璃和酒,有點滑,唐栩小心翼翼走著生怕摔倒。但還是在踩上某一塊磚時,腳下略微一滑。  他身子一晃,正努力保持平衡,突然身後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唐栩臉朝下衝著滿地的碎玻璃倒下去時,隻來得及伸左手撐住了地。  手腕和手掌心感覺到滿地尖銳鋒利的碎玻璃。  下一秒,鑽心的疼痛和暈眩感侵襲了他。  唐栩倒在地上,膝蓋和手肘砸在石板地麵上,磕得很重,一時站不起來。他看著自己左手腕,手腕底下一道紅色的細線順著滿地酒漿飛快暈開,很快麵前這一小片地都被染成了紅色。  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感到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在飛快地流走,迷迷糊糊地想我這是在流血嗎,迴頭時好像看見李鳴一臉關切地看著他撥著電話,依稀聽到有人尖叫著喊“快救人啊!出人命啦!”  再醒過來時就是在醫院裏。  滿眼泛著消毒水味的白,他渾身都疼,膝蓋手肘胯骨尤甚,還有左手腕,一跳一跳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艱難地坐起身,伸手拿過自己被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  微信99+未讀消息全部來自陸,最後一條是“為什麽”。  唐栩想向他解釋自己昨天晚上有點意外沒能摸到手機,可一條“對不起”發出去,微信提示“您還不是他(她)的好友”。  .  唐栩甚至沒能完全從迴憶中抽離,就被人緊緊一把抱住。  接近窒息般的擁抱讓他張開眼。  還是在奧體中心,在一片如夢似幻般的燈光裏,在陸溫暖結實的懷抱中。  他這次好用力,仿佛就算整個體育館在這個時候從他頭頂坍塌,他也絕對不會放手。  “你……”陸緊緊抱著唐栩,聲音抖得不像話,“發生了這種事,mg官方夏決結束之後,隻說你是‘手傷’?這他媽能被簡單的稱作‘手傷’?”  唐栩輕輕歎了口氣:“我外傷好得差不多了才去隊裏報到,也沒告訴他們我的具體情況。”  “為什麽?”陸問。  問出來之後他就明白,自己不需要問。  因為那時候唐栩已經心死了。  被迫轉會,接著發生意外,因為這個意外失去了向自己心上人解釋的最後機會……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沒有誰能頂得住。  更何況,在酒吧發生的那場意外,恐怕不是個單純的意外。  這就是當年唐栩不告而別後十幾個小時沒有迴陸消息的原因。  不是他心狠,而是那時他在醫院裏接受救治,根本沒有任何迴複的可能。  這一刻陸想對唐栩說對不起我那時也在無意識間傷害了你,又想現在就迴到基地去找到李鳴把他暴揍一頓逼著他承認自己全部罪行發微博昭告天下洗脫當年唐栩蒙的冤。  他心裏交雜著心疼痛悔恨意狂躁等等等等情緒,讓他快要發瘋了。  但是在看到唐栩蒼白的臉色時,陸想到不管做什麽,都隻會讓唐栩此刻的情緒更加難過而已。  所以最後,陸隻是捧著唐栩的左手又親了一下,然後柔聲問:“現在呢?這隻手還會疼嗎?”  .  “當時情況比較嚴重,外傷導致肌腱斷裂,做了兩次手術。”唐栩說,“後來算是恢複了,但因為我那段時間心態很差沒有完全按醫生的要求複健,還是落下了病根,平時還好,但是一天不能打遊戲超過三個小時,甚至兩個小時就會覺得有點疼。”  “所以一直不肯來打職業,就是因為沒法參加訓練,對嗎?”陸問,“當年狀態一直下滑也是因為這個?”  唐栩點了點頭,一時間他竟然有種如釋重負般的心情。  漫長的三年時間裏,這是他第一次在打職業的問題上說真話。  “也不見得就沒法完全康複。”陸說,“我聽說有些唱歌的,聲帶唱出問題,高音飆不上去,最後還是治好了。有些搞競技體育的,受傷了,原本的技術動作做不了,好好複健,然後轉個型,也還是能保持很高的水準。”  他接著問:“你後麵又去看過醫生嗎?”  唐栩搖搖頭。那時他心都死了,手腕是好的壞的,又有什麽區別。  “來吧,簽進lsg,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陸說。  “還是算了。”唐栩歎了口氣,依然表示拒絕,“勞神又費力,我現在挺好的。”  “你是因為害怕嗎?”陸誠懇地望著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手在康複過程中,迴來可能也達不到以前最厲害的水平,甚至會被人說撈,你會怕嗎?”  “我一個委內瑞拉聯賽都打過的人,你覺得我會怕嗎?”唐栩淡淡笑了下,“但是我不能拖累你們,我沒法訓練,你應該知道訓練對隊伍的磨合是多重要的一件事,甚至長線的比賽我都不見得打的下來。”  “我會找最好的醫生給你看手,陪你康複,你現在還能打遊戲,那情況應該不是特別糟糕。”陸說,“季中賽結束小飛就要離隊了,我們沒有打野,lsg現在真的需要你。阿脆他們如果知道了真實情況,也一定希望你迴來。”  唐栩這時候已經很心動了,可長久以來習慣性的自我厭惡還是讓他做著最後的拒絕。  “你們可以買別的打野,可以從二隊提打野。”唐栩低聲說,“你不要以為我路人局能c就還是以前的水平,我現在真的很菜。而且……我就是大海上一艘破破爛爛隨時會沉的船,海上船那麽多,你們完全可以換一艘更好的,沒必要一直糾纏著想拉我。”  一隻手指輕輕觸碰他的唇。這次的自暴自棄言論說了一半就被中止。  “剛剛是不是跟你說過,關於你的事,我會變得比平時聰明一些。”陸說。  “嗯?”唐栩看著他。  “其實不光智商,記性也會比平時好一些。”陸說,“隻是有些事情,我覺得你可能希望我忘掉,我就配合你裝傻而已。”  唐栩一愣,陸按著他肩膀,讓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俯下身湊到他麵前。  “生日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其實我記得的。”陸低聲說。  說話時那雙眼睛仿佛帶著吸引人的漩渦,那雙唇仿佛要擦碰到唐栩的唇。  這個話題轉折得太突然了,唐栩目瞪口呆:“你……什麽?”  “我吻過你,你迴吻過我,那天晚上你摟著我脖子拚命往我懷裏湊,卻到最後都不敢說一句‘抱我’。”陸平靜地敘述。  唐栩的臉唰一下紅了,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的每一幕,陸這樣直白地形容出來,他幾乎立刻迴憶起了那個畫麵。  關鍵是……陸居然都記得?  “我想過你是不是後悔了,但後來我明白過來,你是怕給我添麻煩,怕我因為你被罵,才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對嗎?”陸問。  唐栩沉默很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不是我一廂情願糾纏著想拉你,而是你也不想我鬆手,隻是你不肯說,你總是這樣,看不上自己,跟自己鬧別扭,其實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陸歎了口氣。  “我本來想,如果能讓你舒服一點的話,我裝傻也沒所謂,反正早晚還是可以再親你。但現在看來你的情況不是害羞那麽簡單,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陸又說。  唐栩點點頭,被陸這麽溫柔又深情地看著,他現在除了點頭做不出任何其他反應。  .  “大海上飄著一艘破破爛爛的船,它明明已經被水浸泡得千瘡百孔,卻因為害怕自己太過破舊,到了陸地也無處停泊,就寧可在大海上一直漂下去,直到沉沒。”陸說,“船以為破破爛爛的自己很醜,卻不知道真正醜陋的是在它身上鑿出那些傷口的惡魔。”  他伸手,撫摸唐栩的麵頰,動作滿懷愛意,輕柔得仿佛唐栩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黑暗裏他們兩個離得那樣近,鼻尖蹭著鼻尖,就連嘴唇都似有若無地擦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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