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瀟一口老血哽在喉頭，行吧，我背鍋就我背鍋。 現在的情況其實非常亂，四個人對了半天口供，總算是把現在的情況拚湊出來。 張瀟一直都很崇拜唐栩，當年唐栩在隊時，他是唐栩的替補。關係就像現在的阿龍之於陸。 即使唐栩離隊之後，張瀟仍然不敢相信唐栩會做那樣的事。隻是當時隊裏的節奏一直是唐栩有罪，而且新隊長陸被唐栩辜負，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所以張瀟什麽也不敢說。 對這段自白，陸本來持半信半疑態度，可隨後張瀟打開微博，給陸看了自己的微博小號。 小號id叫“一個執著的小馬甲”。 這個號就是幾個月前，陸第一次聽說唐栩“被迫退役”，發現唐栩隱瞞了自己，於是到處去查唐栩的經曆時，發現的那個三年來一直跟蹤記述著唐栩職業生涯軌跡的賬號。 “居然是你。”陸張口結舌，“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 張瀟聽到這話苦笑：“我怎麽跟你說啊，你那會兒恨栩哥恨成什麽樣了，我都覺得你要是知道我還在關注他，能立刻去找老李告狀把我開了。” 說完這句話，“老李”兩個字讓四個人全都微妙地沉默了。 “老李。”陸歎了口氣，“真是他嗎？” 說這話時他看向唐栩。 到了這時候唐栩還是沒有正麵迴答，隻垂下眼淡淡笑了下。 但這個反應其實已經是默認。 “他的事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陸看張瀟。 “說實話，我是直到今天栩哥告訴我，我才真正確定。”張瀟說，“在那之前，一直隻是猜測而已。” “猜測？”陸皺了下眉。 “從野醬第一次出現開始我就懷疑他是栩哥，但不是因為什麽敏銳的第六感什麽的，隻是因為我但凡看到個厲害點的打野，都會懷疑他是栩哥，而且剛好栩哥要退役了嘛，時間對的上。”張瀟說。 “但是栩哥會跟你打遊戲嗎？這事我其實捏不準，所以我一直暗中觀察，直到有天老李叫我，讓我研究一下野醬，看看他是不是唐栩。” “那會兒我其實挺驚喜的，差點就撲過去跟老李認親了，因為……你知道的，聽他這麽說我隻會覺得他也想見栩哥，不可能往壞處想。”張瀟歎了口氣。 陸也歎了口氣，“好在你沒有告訴他。” “是啊，畢竟那會兒我覺得你們都恨栩哥恨得不行，我想萬一老李是對栩哥餘怒未消怎麽辦。栩哥就算真迴國，也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想看著他被趕盡殺絕，所以我心裏雖然有懷疑，但還是一直跟老李說，不是。” 陸有點後怕，他一直以為自己把唐栩藏得很隱蔽，沒想到李鳴和張瀟都第一時間起了疑，要不是張瀟把李鳴糊弄過去，可能唐栩幾個月前就要掉馬。 “說實話野醬隻是和栩哥很像很像，一直都沒辦法證明他到底是不是，而且我又覺得，你不應該會和栩哥混在一起，你不是很討厭他嗎？直到複盤那次。”張瀟說到這兒，看著陸笑了下。 “你那天說的東西，裏麵栩哥的個人風格太明顯了，老李阿脆不懂戰術，其他人都是新人，沒聽過栩哥複盤，但你說的那些，我一聽，連腳趾頭都知道那絕對是栩哥做的。” “我當時真的太激動了，所以直接加了他遊戲好友，但栩哥沒通過。”張瀟又說，“後來才知道還嚇到栩哥了，對不起。” 懶懶靠在張瀟身上的唐栩支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擺擺手：“也難為你能記得。” “你是我偶像啊。”張瀟說。 “那你既然知道野醬就是他了，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陸有些不理解，“還要繼續忠裝反？” 張瀟看了他一眼：“我要是去找你，你真覺得你心裏能藏住事兒嗎？” 陸：“……” 陸怒道：“我不能嗎？！” 唐栩安撫地拍拍他的肩，但是居然不置可否。 陸備受打擊，頹成一條耷拉耳朵的狗崽子，往座位裏一蜷，旁邊半月發出勝利者的嘲笑聲，被陸瞪迴去。 唐栩伸手製止兩個人暗流湧動的火/藥味，示意張瀟繼續。 說下去才知道，之前一直讓陸隱隱覺得張瀟奇怪的行為，尤其是春節期間那一連串的死活不讓他見到唐栩的奪命call，其實都是在保護唐栩。 因為那時候李鳴隱約流露過想要看看陸到底是去幹什麽的想法，張瀟那會兒已經確定野醬就是唐栩，當然不能讓他去找，可又覺得不好讓陸知道，因為那樣搞的整個隊都各懷鬼胎分崩離析的，所以隻好自己絞盡腦汁，用各種方法留住陸。 包括急性腸胃炎，張瀟當時隻是想給自己吃個上吐下瀉，沒想到玩脫了，好在沒什麽大事。 但他這種自我奉獻的精神，還是讓陸感動地握住他的雙手：“真是多虧你了。說實話，你之前纏著我那個黏糊勁兒，我簡直要以為你暗戀我。” 張瀟默默地把手從陸手裏抽出來，往唐栩身邊湊：“我要暗戀也是暗戀栩哥。” 陸：“？” 張瀟：“……” 張瀟光速縮到半月背後，淚汪汪嚷道：“我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知道什麽意思嗎！” 陸邊掰骨節邊點頭。 “栩哥你管管他！”張瀟嚶嚶嚶。 唐栩就笑，笑著扯扯陸胳膊。陸本來也是開玩笑，唐栩這麽隨便一勸，他自然也就不鬧了。 氣氛眼下是挺輕鬆的，但幾個人麵臨的處境其實一點也不輕鬆。 . “老李雖然現在還沒對我起疑心，但一直這麽演戲也不是辦法。”張瀟說，“咱們幹脆趁著休賽期，把這事兒徹底解決算了。” “怎麽解決？”唐栩問。 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能怎麽解決，讓他滾蛋，拉你進隊啊。” 張瀟和半月一塊兒點頭，這事情顯然隻有這麽一種解決方法，不知道唐栩在問什麽。 沒想到，唐栩猶豫了一會兒，竟然說道：“我覺得……也不完全有這個必要。” 對麵的三個人一瞬間露出如遭雷擊的表情，張瀟急的聲音都發抖了：“你什麽意思，栩哥？” “我的事已經過去了，李鳴現在在lsg經理這個位置上幹得很好，他沒有害過你們。而且……我也不想迴去打職業了。”唐栩說，“我覺得沒必要鬧出這麽大風波，我躲遠一點，就讓他如願以償地做經理，你們好好打職業，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不好嗎？” . 三個人麵麵相覷，難以相信唐栩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瘋了嗎？”半月第一個開口，這次他說的話很重，“你到現在還想著不要影響其他人平靜的生活是嗎？而且你真以為你不追究，李鳴就會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嗎？” 唐栩咬著嘴唇，沒說話。 “他當年為什麽要賣掉你，我還不確定，但很明顯不會是‘mg想要jugx’這麽淺顯的理由，因為他投給lsg那筆錢相當大，如果再考慮到他獲益的部分，那筆錢明顯超過了你的合同金額。”半月上前一步。 “非要說的話，我覺得可能涉及賭局，或者其他類似的操盤行為。而你……這麽說可能挺無情的，但你就像是一局遊戲中，屬性剛好合適的那張卡牌，所以在那個時機被他選中打出去。”半月看著唐栩說。 這句話讓張瀟和陸都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看向唐栩。唐栩卻還是垂著眼，沒說話。 他雖然不知道究竟李鳴是為了什麽，但這三年來反複的迴想，他大概也能猜到這些。 因為如果他們真是把他當成一個電競選手來交易的話，他不會遭遇之後發生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想清楚這一點，他才真的死心了。 “如果李鳴真的隻把lsg當成他的工具的話，那你確定以後不會出現類似事情了嗎？”半月又問，“你確定這次阿盾的受傷，不是因為他也是一張牌嗎？你不應該阻止這種事情再發生嗎？” 唐栩咬牙，他正是因為這樣想，才會奇跡般地戰勝了自己的恐懼跟到醫院去，他怕阿盾重蹈自己的覆轍。 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半月說的話一字字砸在唐栩心上，他知道半月是想讓他振作，但實際上這些話隻是會讓他更加崩潰而已。 他想對不起，我真是太糟糕了，可我不是日漫裏的熱血男主角，勇者鬥惡龍這種事，我確實沒辦法做到。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被命運反複惡意玩/弄過之後，還保持著對抗命運的決心。實際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太少太少了。 李鳴毀掉唐栩的不隻是職業生涯，還有信念、希望、堅持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 唐栩能撐過這三年已經很不容易，還談什麽反抗，他能感受到的隻有無能為力的絕望，以及渴望逃避的恐懼而已。 “先停一下。”是陸的聲音。 半月茫然地閉嘴，接著陸在唐栩麵前蹲下。 唐栩下意識低下頭去看他。 在那個瞬間唐栩才發現自己是個什麽樣子，身體細微地發著抖，眼睛也沒有一點神采，整個人看上去頹喪極了，就像一個被人棄置不用的破爛玩偶。 陸抬起一隻手扶住唐栩的膝蓋，他的手溫熱，感覺就像腳下安穩堅實的大地。 唐栩原本無所憑依的心在那一刻莫名跳動了兩下，有種隱約的安全感隨著陸的觸碰而來。 “不聽他的，他胡說八道。”陸看著唐栩的眼睛。唐栩忍不住想，他的眼睛為什麽在黑暗裏也能這樣亮。 “不怕，不要亂想。”陸又抬手，輕輕碰了碰唐栩的臉，然後他笑了笑，“有我在呢。” 唐栩點點頭。陸的手指像是有什麽魔力，明明剛才他想的是，你在又有什麽用，你也隻不過是一張“牌”而已。 可陸觸碰到他，溫柔說出這番話的瞬間，唐栩又離奇地覺得，似乎什麽事陸都能做到。 “今天晚上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陸說，他真的沒再提李鳴的話題，於是唐栩努力振作起心神，跟著陸的話語走。 “本來我糾結要不這份禮物還是先不送了，但看現在這個樣子，我反倒堅定了要把這份禮物送給你的決心。” 說著陸站起身，同時他伸手拽住唐栩左手，拉他起來。 唐栩內心短暫地糾結了一下要不要抽迴手，最終還是任由陸拽著，跟他起身。 . 站起身後，唐栩一眼看到的就是整片空闊的觀眾席，還有前方，凝佇在黑暗中的高台。 那上麵還擺著沒有撤下的比賽用機，擺著曾經放著msi冠軍杯的獎台，就連那滿地碎屑都還沒有清理，尚在黑暗中偶爾反著光。 這是……？ “你知道這地方租一晚上要多少錢？還有安保費用，還有買下這堆電腦的費用……”陸拉著唐栩的手，帶著他穿過觀眾席，穿過觀眾席和賽場之間的安全區，他說話時聲音裏帶著點笑意，“我一直以為自己挺有錢的，現在才發現，這個是完全錯誤的判斷。” 唐栩腦子有點跟不上現在的狀況。 “他們說千金難買美人一笑。”陸看著他笑笑，“所以我希望你先別想剛才半月說的那些，聽起來確實很讓人難受，但生活中總還是有些美好的東西的。如果一會兒你能笑一笑的話，我會很自豪的。” 接著他說了句：“燈光開一下。” “啪”的一聲輕響，觀眾席上的燈光熄滅，接著，一排白色小燈亮起來，這束燈光唐栩太熟悉了，是比賽開始前選手座位上的引導燈光。 唐栩怔怔大睜著眼睛，他看到白色的燈光照亮熟悉的電競椅背，還有那一排久違的，印著lpl大logo的顯示器。 陸走到台階邊，轉過臉，衝唐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