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瀧扶了一下額頭, 將淩亂的額發捋到腦後, 喃喃自語。伽馬疏離的態度讓他感到落寞和苦澀, 似乎隻有在睡著的時候,伽馬才不會迴避他親密的接觸舉動。為什麽會這樣……他們又怎麽會走到這一步呢……迴想起他與伽馬從初見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互相地試探、揣測、質疑,真心相待的情愛時光少之又少, 他又是一個無比信奉“眼見為實”的刻板的人,於是被所謂“物證”和“人證”蒙蔽了雙眼,從來沒有真切的想要了解伽馬這個人, 但凡他順從自己的心意一些,也不會讓伽馬出那麽多的苦。無論是誰……就算是換做自己,也沒有辦法對一個總是傷害自己的“獵手”產生好感吧?說到底,是被傷的太狠了。他轉出走廊去,在休息區看到了忙碌的盛星辰。這小子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平板,通過自己臨時組裝起來的袖珍主機,連接了鍵盤和耳機,繼續忙他的工作。賀瀧走過去坐下,敞著腿,脊梁弓著,雙臂頹唐的撐在膝頭。“這裏有吸煙區嗎?”“沒有,但是休息區也沒貼禁煙標誌就是了。”盛星辰說。“介意我抽支煙麽?”賀瀧問。“我無所謂啊,反正這裏也沒別人。”盛星辰聳了聳肩。賀瀧閉了會兒眼,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來點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仰起頭,薄唇裏吐出彌散的淡色煙圈。“岑然迴去是不得已的。”他突兀的說。盛星辰倉皇的“啊”了一聲,那點心事被點破,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我知道……岑副隊是自願迴去的。”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摩挲了一陣子:“我就想知道他迴去會被怎麽樣?”盛星辰是很認真地在問,滅掉的顯示屏倒映出他的臉,鏡片掩飾不住眼睛裏的擔憂。賀瀧想了想道:“應該會轉正吧?”“啊?”盛星辰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以為呢?他可是騎士團的副隊長,正隊長沒了,他不該最春風得意嗎?”賀瀧抽了張紙巾墊著,輕輕的抖落煙灰。“你是認真的嗎?賀隊……”盛星辰的表情看起來一片空白。賀瀧哼笑了一聲,臉上帶了些戲謔之色:“當然不是了。”“那是哪樣?”盛星辰的嗓音依舊緊繃著沒有放鬆。“我已經被騎士團除名了。”賀瀧淡淡道:“現在敵在明,我在暗,形式非常不利,但騎士團又不能就這麽被解散,有太多的事務等著騎士團的人處理,所以魏瑞明一定會急切的想要找到一個新的管理者。”“那個人會是岑副隊嗎?”盛星辰擔心地問。“岑然是副隊長,按照正常流程如果我離職也應該由他接管騎士團,魏瑞明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他,但是岑然跟我的交往密切,魏瑞明一定對他充滿了懷疑,所以勢必會先提審他。”“那岑副隊豈不是在水深火熱裏!”盛星辰衝口而出。賀瀧搖了搖頭,眉峰上挑:“隻要他表現得好,有可以被策反的傾向,就能消除魏瑞明的懷疑,讓魏瑞明把騎士團交給他管理。”“被策反?!”盛星辰瞪圓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說讓岑副隊變成你們魏局的傀儡人嗎?”“怎麽?你覺得岑然演不好傀儡?”賀瀧夾著煙,偏了偏頭:“那你可太不了解岑然了,他啊,老陰陽人了,演個雙麵間諜,綽綽有餘。”盛星辰摸了摸鼻尖,還是笑不出來:“你們魏局那種老狐狸,不好糊弄吧?”“是不好糊弄,所以岑然得拿出點兒有分量的籌碼。”賀瀧說:“你有跟他留聯係方式嗎?”“哦,有的。”盛星辰說:“在總局大麵積過濾信號比較麻煩,所以我給他留了個老式的小傳真機,發送信息可能比較慢,但是也相對安全,小鍾已經出去拖電纜了。”“他晚點肯定會跟你聯係的。”賀瀧說,他身體後靠,微有感慨:“騎士團不能隨意的交托到別人手上,更加不能成為魏瑞明的私有勢力,我們不得不這麽做。”“你們魏局突然變成這樣,你跟岑副隊的心裏肯定都不好受吧?”盛星辰輕聲說。“嗯。”賀瀧不置可否:“我們剛進總局的時候,還是被魏瑞明親手授予的警徽……他當時說了很多很激勵人心的話,也在我跟岑然困惑的時候教了我們不少東西,隻是現在想起來,有點諷刺罷了。”他頓了頓,忽然有些好奇:“你小子看著不靠譜,其實還是很懂事的嘛,技術宅前途無量,為何非摻和到這件事情裏來?”盛星辰撓了撓頭,眼角掛上了一丁點兒不屑:“因為之前做的課題都太沒有挑戰性了。”“哦?”“都是一眼能看到結果的東西,同樣的套路翻來覆去,數據也可以造假,就為了發表文章,升職稱,對於真正有實際意義卻無從下手的內容,他們從來不會著手去碰。他們嫌我好高騖遠,我也很看不起他們。”盛星辰皺了皺眉頭道:“其實這種司法係統裏的脫罪現象在幾年前就有出現過類似的,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開題立意,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嚐試著去探索過,表層網上能搜索出來的信息也很少。”賀瀧的心裏“咯噔”一聲,盛星辰的這番話倒是跟賀山之前同他說的總局密案對上了。“所以我一定要做出成就來,打他們的臉。”盛星辰微微咬牙,堅定的說。“嗯,有誌氣。”賀瀧讚了一句,一根煙已經抽到了末端,他將煙屁股按在折疊起來的紙巾裏,又接著摸出一支,叼在嘴裏未曾點燃,隻空茫的注視著前方,幾經奔波,他的下巴上不知何時已經冒出了一層淡青色的胡茬,更顯得頹廢了。他不說話了,偌大的休息區就一片死寂,盛星辰很想繼續埋頭敲電腦,但被這壓抑的氛圍整的挺難受,心底那份八卦的天性蠢蠢欲動,忍不住開口打破這寂靜:“賀隊你咋了啊?好像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似的,不會是跟嚴哥分手了吧?”聽到“分手”這兩個字,賀瀧遲疑了一下,苦笑:“我跟嚴縉雲後來就沒再待在一塊兒過,何來分手直說?而且……嚴縉雲現在也不是很想見到我。”“嚴縉雲?”盛星辰敏銳的發現了賀瀧稱謂的變化,他以前雖然做過類似的case report,但是身邊人是真的雙重人格的還十分少見,因此他一直對嚴瀟的情況感到好奇,尤其想要知道他們雙重人格切換的契機,賀瀧不在那會兒,他逗弄了嚴瀟半天也不見嚴縉雲出來,於是想也沒想就納悶道:“雲哥出來了嗎?怎麽出來的?什麽時候的事情?”這幾個問句賀瀧著實都沒聽明白,牙齒在煙嘴處咬了一下:“你說什麽?什麽出來了?嚴縉雲不就在病房裏哪兒也沒去嗎?”“亂講,那是嚴瀟,不是嚴縉雲,他們兩個——”盛星辰那嘴巴“叭叭”的不受控製,說了大半句話驟然變了臉色,慢慢的抬起手,捂住了這張篩子似的漏嘴。他心虛的盯著賀瀧,接受著賀瀧鋒銳眼神的洗禮。“你在說什麽繞口令?”賀瀧的語氣逐漸變得嚴肅,開始有了幾分審訊犯人似的威嚴:“嚴縉雲和嚴瀟不是同一個人嗎?你把話說清楚!”“是,是同一個人啊……”盛星辰被盯得渾身發毛,緊張的冒汗,大腦也停止了運轉,編不出謊話來了:“但是他們……他們隻是共用一個身體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