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平靜了許久之後,突然間忙活了起來,領導們喊出了‘大幹到年底’的口號,一年的閑散積攢下來的活要在年底前全部幹完。公司突然變得像一個公司了,大家都忙活了起來,運也忙乎了起來,雖然有些累,但是內心卻有些勞動的喜悅。每一個都開足馬力,忙的團團轉,就連打掃樓道的阿姨也穿上了黃色的短褂,出來進去的忙活著。運正在辦公室畫一個零件圖,突然接到主任的通知,要他下午隨他去采購一批小型的發動機。運接到這樣的通知,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對發動機一點都不懂,為什麽主任要叫他去呢?運懷疑主任是不是通知錯人呢?於是又跑到主任的辦公室去確認,主任當著他的麵明確的告訴他,下午和他一起去采購發動機。他還是莫名其妙,一頭霧水,於是趁中午大家休息的時候,他趕緊上網查了一些發動機的基本參數和市場價格,以免到時候一無所知。

    下午剛上班,主任就帶著運和幾個同事坐上公司的大巴去采購發動機。運看了看大巴上的同事,發現除了老楊之外都是些新麵孔,而且看年齡都是些新員工,應該對發動機也不會有很深的了解,運疑惑的看了看他們,他們也像是有同樣的疑惑,主任坐在車的前麵,一絲詭秘的笑容在嘴角浮現了開來,運悄聲的問老楊,這是怎麽迴事,老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別說話,然後加了句,“是好事。”

    大巴停在昆山發動機公司的門口,一個挺著大肚子,臉色紅潤的像是侵過血一樣的人帶著幾個人在門口歡迎他們。他說他姓梁,是公司的經理。主任走上去和他握手,兩個人相互寒暄了一陣子,然後相互把自己的員工介紹給了對方。運突然發現,主任和那位自稱是梁經理的人像是雙胞胎,都是大胖子,藍色的西服,白襯衫,紅領帶,連說話的方式都一摸一樣,像是從一個機器製造出來的同一批產品。

    在梁經理的帶領下,他們看了一下庫存的發動機,質量和性能按他們的介紹基本上符合要求,再看也看不出什麽東西,何況大家都不懂發動機,於是大家走過場一樣的離開了他們的倉庫。整個過程不足十分鍾,最後隻剩下了價格問題。出了倉庫,梁經理帶他們帶到了一家高級飯店,大家吃飽喝足後,又來到了一間會議室,準備談價格,簽協議。

    梁經理提出的價格是四萬元每台,主任沒有說話,默默的掃了一眼大家,運看了一眼有些微醉的主任,又看了看旁邊的那些同事,大家好像都喝醉了,低著頭,好像都沒有聽見梁經理的說話一樣。於是梁經理拿出了合同,自己先簽上了名字,然後把合同給了主任,主任隨便的翻了一下合同,準備簽字。價格高的離譜,主任是不是喝醉了,運默默的想,他擔心起了主任的判斷能力。同樣的產品的市場價最多也就一萬塊,運覺得再不說話,怕是要吃大虧了。於是趕緊站了起來,對梁經理說:“這種型號的發動機市場上的價格最高也就一萬塊左右,而且我們一次購買的這麽多,我覺得應該在八千左右比較合理,四萬太離譜了。”

    大家像是被運的話震醒了一樣,低著的頭都抬了起來,看著他,主任的醉意也像是消失了,有些詫異的看著運。被大家這麽齊刷刷的看著,運又喪失了底氣,看了看周圍,老楊在身後拉了拉他的衣服,小聲的說:“坐下,別說話。”

    會議廳一片啞然,運趕緊坐了下來。是不是自己查的數據有問題,運自責的想。血液已經漲紅了他的臉,他深深的低下了頭。片刻後,主任圓場般的說:“年輕人不懂事,不要亂說話,梁經理,我覺得價格是很公道的,沒什麽問題,一分錢一分貨嗎?”

    梁經理掃了一眼運後,微笑著把協議交給了主任,當運再次抬頭的時候,協議已經簽好了,一共訂購的一百二十台發動機,總價值四百八十萬,兩個人像電視上一樣,交換了協議,握了一下手。整個過程雖然出了點小差錯,但是最終雙方還是很滿意。梁經理帶著大夥把大家送上了公司的大巴,臨上車的時候,他特意拍了拍運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小夥子。”運挨著老楊坐了下來,身旁同事接著酒興快樂的交談著,當運把目光投向他們時候,大家都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像是憐憫,也像是鄙視,甚至是討厭。看著大家這種反應,運在內心裏為自己的亂說話深深的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他忘記了不懂就別亂說話的道理。大巴穿越了城市高樓林立的而城市,一路狂飆。快到公司的時候,主任給每個人發了一個紅包,打開一看,裏麵厚厚的一疊鈔票,大概有五六千那麽多。拿著厚厚的錢袋,運仿佛有些明白了,用胳膊肘推了推老楊,問:“老楊,這怎麽迴事。”

    “裝起來。”老楊說。

    “我今天是不是說錯話了?但是那個價格我查了…”運急切的說。

    “不是你說錯話,主要是你不應該說話,主任在,咱們看著他做就行了。”老楊說。

    “但是那個價格…”運說。

    老楊舉手擋住了運的口,沒有讓他在說下去。

    “其實價格的高低,貴賤和我們大家都沒什麽關係,用國家的錢買東西,用得著那麽認真嗎?再說,”老楊拍了拍口袋裏的錢,接著說,“這不是很好嘛?”

    運終於明白了,苦笑著把剛才的那個紅包裝進了兜裏。他突然覺得自己自始自終都不過是個小醜,一個在各個方麵都很無知的小醜,大巴厚重的玻璃映射著他可笑的臉。是啊?拿國家的錢買東西需要那麽認真嗎?何況還有這麽豐厚的迴扣,何樂而不為呢?傻到家了,他心想。他也明白了為什麽主任會找一些根本不懂發動機的人和他一起去的原因。說白了誰去都一樣,紅包給誰都一樣,但是主任給了他,這是對他的照顧,應該感謝人家主任才對,還差點壞了事,運在內心裏又一次狠狠的抽了自己嘴巴子,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大巴卯足了勁,穿過了公司門口的限速杠,然後停了下來。

    下了車,運的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大喝一場,想醉。他給江東發了個一條短信,想約他喝酒,江東說今天不行,正在給導師幹活,脫不了身。張敏這幾天不知去向,最後隻好給玲子發了信息,兩個人約好在公寓不遠處的一家酒吧見麵。

    出了公司的大門,他迎著寒風一路狂奔,等到酒吧門口的時候,全身已經濕透了,一個人要了幾瓶啤酒先喝了起來,等玲子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灌下去好幾瓶了。

    “今天這是怎麽呢?心情不好。”玲子坐下來說。

    運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先給她倒了一杯啤酒,說,“想喝白酒還是啤的?”

    “先啤的再白的吧?這樣容易醉。”她笑著說。

    “剛下班?”運說。

    “剛約會迴來。”玲子一邊喝酒一邊說。

    “這樣啊。是不是打擾你呢?” 運說,“很想找一個人喝酒,找不到別人,就找你呢?”

    “沒有關係,和他約會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種工作,就像是上班一樣,現在下班了。”玲子喝了一口酒說。

    “約會有那麽痛苦嗎?”運笑著說。

    “人家三十五歲了,博士,還是初戀呢?”玲子苦笑著的說:“逗我開心就像是逗一隻小狗一樣,不是抓一下我的臉,就是對著我傻笑,跟個小孩子一樣,我都快瘋了。但是有時候又很成熟,冷不丁的說一些非常成熟的話題,說什麽性愛有幾種姿勢啊,他喜歡看那些黃片啊之類的?我都有些崩潰了。和他在一起覺得就像是一個三十五歲的小孩子在一起一樣。”玲子搖著頭說,“有時候有種特別想抽他嘴巴子的感覺。”

    “即使這樣你還是要和他在一起?”運說。

    “他有我需要的所有東西,除了愛,”玲子說,“我不能祈求更多了,隻好忍著呢。”

    運沒有在說,兩個人默默的幹了一杯。

    片刻後,玲子說:“你今天怎麽呢?突然叫我喝酒。”

    運苦笑著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的給玲子說了一遍。

    “這個世道,學會做壞人比學會做好人更需要。”玲子也無奈的說,“看來你們主任見天撈了不少,至少一百多萬。”

    “是啊,覺得自己很傻。我還傻乎乎的為了一個和自己不相幹的事,差點破壞了人家的好事。”運歎著氣說。

    啤酒喝完了,運又要了一瓶白酒。

    “就當吃一虧長一智吧?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想那麽多了。”玲子說。

    “但是總覺得心裏堵得慌,從一開始主任就和那位梁經理談好了,他之所以叫我們這些人,隻是陪他演戲而已。我還在那裏傻乎乎的查資料呢?結果還鬧了個笑話。”運喝了口白酒,接著說,“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大運,我們之所以這麽與社會格格不入,我覺得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們在學校裏呆的時間太久了,思維都已經固化了,突然間,學校把我們拋到這麽複雜的社會上,我們都感到無所適從,就像一個處在巨大人流中的嬰兒一樣,隻有哭泣的份了。”玲子說。

    “我慢慢的發現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兩個字不是死亡而是畢業,”運說,身上的汗漸漸地散發了,身體有些發涼,他穿上了衣服。

    雜亂的酒吧裏,兩個人一杯接一杯的喝著白酒,夜漸漸地深了,醉意已經很濃了,但他還是想喝,想一醉不起。

    “我們究竟是落伍了。”運說。

    “第一步我們就沒趕上。”玲子說。

    “究竟應該怎麽辦?”運對著酒杯問自己,酒精讓他變的更加的悲哀了。

    “想辦法活著。”玲子說。

    “活著?”運苦笑著說,“難啊!”

    兩個人喝完了最後一點酒,就出了酒吧。酒吧的外麵,城市迎來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雨夾雪。

    “去我那坐會?近一點。”運說。

    玲子點了點頭。

    鵝毛般的大雪從天空中灑了下來,掉到地上化成了一滴水珠。兩個人並排倚著酒吧的門站著,等待著雪停下來。時間一分一秒的往前走著,城市已經穿上了雪白的套裝,一片灰蒙蒙的感覺。雪毫無要停的跡象,等待是需要忍耐的,而忍耐卻被酒精漸漸的消耗光了。運突然有種想衝進大雪中的衝動,他不懷好意的看了玲子一眼,就拿著她的手下了台階,跑了起來,大雪很快的包裹了他們,玲子一邊埋怨著運,又緊緊地抱住了他。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的在大雪中快速的奔跑著,雪花輕輕的掉在了臉上,然後化成了水滴,輕撫著臉頰,眼前一片朦朧,內心既愉悅又刺激,一種久違的美妙。在一塊空曠的地方,運停了腳步,朝著遠處的高樓發瘋似的大喊了幾聲,聲音穿過了雪霧,傳迴了一段渾厚的迴音,內心的積鬱也隨之像是發泄了出去,身心輕鬆了許多。兩個人繼續的往前走著,褲子已經全濕了,緊緊的裹在腿上,發出‘撲哧撲哧’的摩擦聲。

    等迴到屋子裏,兩個人已經變成了落湯雞,運抖了抖頭發上的水,潔白的雪仿佛淨化了他內心的煩惱,渾身也舒暢了許多。玲子拿著毛巾擦著耳際邊上的水珠,看著濕漉漉的衣服,埋怨著運,她解下外衣,把它放在了暖氣片上,一團氣霧從上麵升了起來。

    運點了一根煙,輕輕的抽了起來,笑著對她說:“你現在看起來有點像希臘神話裏的女神。”

    “你色狼。”玲子瞪了一眼他說,然後學著自由女神像擺了一個舉火炬的姿勢。

    運站起了身子,走到她的身後,輕輕的抱住了她,在她剛擦幹的耳際旁邊小聲的說:“我還是很愛你。”

    玲子輕輕的推開了他,然後轉過了身子,掐了一下他的兩腮說:“大壞蛋。”

    運沒有迴答她的話,緊緊的抱著她,看著她的眼睛說:“你說對了。”

    “看夠了嗎?”她說。

    “沒有,還想摸一下。”運說,目光在那兩個凸起的誘惑和她的清秀的麵頰之間遊離著。

    “貪婪。”玲子說,又一次想要推開他,但運已經緊緊地將他擁在了懷中。他捧起她還在流水的頭發,深深地吻著她。玲子也閉上了眼睛,從身後抱緊了他,漸漸的兩個人的唿吸都變的困難了起來。玲子拿起運抱著她的手,放在了她突起的乳房上。運一邊撫摸著她,一邊解去了她的衣服。玲子牛奶般白皙的身體還帶著雨水的濕潤,運貪婪的看著她,戰戰兢兢的抱住了她,輕輕的壓了上去,喘息聲慢慢的變得可愛而又激烈。

    “你還愛我嗎?”運激動的說。

    “我要做你永遠的情人。”她閉著眼睛說,兩隻手從後麵抱住了運,一滴眼淚帶著雪水從眼角滾了下來。

    良久之後,雪像是停了下來,黑暗慢慢的變得淡薄了一下,屋子裏,燈光卻更加昏暗了。玲子一隻手搭在床沿上,一隻手遮擋著眼睛,仰麵躺在床的一邊,運在床的另一邊慢慢的吸著煙,靜靜的看著她。

    “你有女朋友?”玲子說。

    運停下手裏的煙,看了她一眼說:“沒有啊,怎麽這麽問?”

    “屋子裏有女人的痕跡。”玲子說,兩條平放著的腿一條搭在了另一條的上麵,擋住了下身的私處。

    運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慢慢的吐了出來。他給她說了張敏的事。玲子閉著眼睛,聽著運的敘述,然後輕輕的翻轉了一下身子,就再也沒有說話。運也沒有說話,屋子裏靜悄悄的。

    片刻後,玲子爬了起來,歎息似的說:“沒有愛隻有性的時代,其實也挺好的。”然後走下了床,背著身子,在床邊上撿起了濕漉漉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了。運無助的看著她,想說句話,又覺的無話可說,隻好不斷的吐著煙。

    “對不起。”運最後說。

    “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不管是戀人,還是別的的女人,有一個在身邊就不會寂寞。”玲子兩隻眼睛盯著運,微笑著說,但是笑容卻像燈光一樣的暗淡,“我有時候想,身邊要是有一個不是丈夫,不是戀人,卻可以擁抱的男人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畢竟人生苦短嗎?”

    運有些驚訝的看著玲子,默默的想,“她變了,城市徹底的把她改變了,變的有些瘋了。”

    她拿起了小包,準備離開。

    “可以不迴去嗎?”運急切的說。

    玲子停下了腳步,想了想說:“不行,也許他會去找我,特別是這種天氣,他對我很關心,雖然實質上我已經傷害了他,但是不想在表麵上傷害他,也不想傷害我自己,我很自私,很壞,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她說完就拉開了門。

    “還會迴來嗎?”運說。

    玲子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轉身說:“我不討厭這個地方。”然後微笑的拉上了門,離開了,留下了幾滴高跟鞋的撞擊聲。

    運躺在床上,抽著剩下的半截煙, 他突然覺的,一切都像是瘋了,玲子、情人、張敏、性和愛,乾坤仿佛在旋轉。

    他使勁的碾滅了煙頭,躺了下來。身體也隨之陷入了激情後無邊的空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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