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抬眼,見胤禔眉間陰霾已散,用能者多勞的道理寬慰自己一迴,也不同人客氣,對人作揖,道:“多謝大哥。”


    胤禔瞧著胤礽鄭重其事的模樣好笑,收迴按在胤礽額上的手時順便在人臉頰上捏了捏,笑道:“迴去好生歇一歇,方先生那裏好說,霍先生明日怕還是要問你。”


    胤礽乖乖點頭,再三保證他明日絕不會尋了借口告假,目送北靜王府的馬車走遠,方才登車迴府。


    搖搖晃晃的馬車裏,胤礽換過家常衣衫,便側身臥在棉錦裏,迴府一路不遠不近,小睡不足,端坐可惜,便隻得閉目假寐,將這一日諸事捋上一捋。


    想了一迴今日之事背後推手之意,胤礽不免感歎這水郅可是比他曾經揣度的康熙皇帝更難琢磨,不過,窺視人心哪裏是那般容易的,非得足夠時日方才可成,更何況是水郅那揣度心術多年的帝皇。


    而他雖經一世沉浮,曾享太子尊榮,到底未曾負手丹陛,俯瞰萬裏河山,並不敢稱勝。


    幸好他也並非貪圖太過,隻是打算護住太子與他一幹親友而已。


    隻是,他似乎涉事太深,雖所謀皆成,倒叫水郅打上了各家公子的主意,怕是要得他兩位先生的埋怨了。


    歎了一聲,胤礽迴神方才察覺神遊間將自個兒的帕子揉成一團,隨無人在側,仍覺麵上作燒,翻身平躺,暗道他才不怕他兩位先生。


    隻是這話勸自個兒是在太沒底氣,原先他每一迴惹了禍,也不過是被方森傑念一兩個時辰,真心真意的知錯就好,如今管他的卻是霍百裏,這位先生行事向來隨心,更喜歡叫他明白的說出心中所想,雖說他與胤禔有意無意的露出些個非平凡孩童之智來叫人知道,但有些話卻是不能說的。胤礽思及明日的鬥智鬥勇,立時有些後悔應下胤禔明日去聽訓,隻盼他大哥能哄好兩位先生。


    絞盡腦汁的琢磨明日可用借口,奈何他並非神人,總有被難住的時候,胤礽隻覺這一迴怕是要被人捏住了尾巴笑話。


    胤礽被馬車晃得昏昏欲睡之際,聽車外長隨低聲道:“二爺,賴管家在府前候著呢。”


    胤礽睜開眼,惰意瞬時散去,側身從車廂紗簾向外望了一眼,道:“你叔叔在麽?”這李誠雖說機靈,到底沒見過什麽大陣仗,他來年往金陵去,正好可將他身邊這些個人帶著檢視一番衷心,曆練一番。


    “在的。”李誠會意,不待馬車停穩便跳下,緊走兩步,同賴大與李平行禮。


    李平被賈赦差到這裏候著就是為了通風報信,自是不會叫賴大搶了話去:“老太太喚了老爺太太和三爺、大姑娘過去,說是有要事,珠大爺剛才迴來,二爺也快去吧。”


    胤礽待李誠迴到車旁述明緣由,方才從車裏出來,按著李誠的肩膀下了馬車,對賴大與李誠頷首示意,待兩人對他結結實實的行過禮,方才進府。


    賴大瞅著胤礽的背影恨得牙癢,卻也無可奈何,瞧著邊上李平,心中滿是諷意:這小爺眼裏隻大老爺和琮哥兒,賣衷心可也得擦亮了眼!


    李平卻是不惱,他家小爺處事規矩明白,賞罰分明,禮敬也是有的,這點子旁人眼中的委屈其實不過規矩,倒是某些個人如今擺不正自個兒的身份了。


    榮禧堂裏頭兩房老爺太太並公子姑娘都在,胤礽一腳入門瞧見這仿佛堂審的陣勢也是好笑的慌,多少年沒見人這般待他,竟是有些懷念,隻是賈珠和元春望過來的關切目光,著實叫胤礽覺得膈應。


    胤礽上前折腰向賈史氏行過禮,再轉身拜過賈赦,賈邢氏,賈政,賈王氏,而後與賈珠、元春、胤祉、瑩曦互禮,禮畢便正立在堂中,向賈史氏笑道:“聽管家說老太太有事相招,孫兒遲歸,著實愧疚。”


    賈史氏瞧著低頭垂手貌似恭順少年,隻覺得眼珠子疼,榴花宴上她算是看明白那些個誥命如今不願與她往來的緣故,竟是被扣了不慈的罪名,可她們誰知道她這主意正的孫兒,有一副不顧念血脈的冷硬心腸!


    胤礽的話很不入耳,不過賈史氏早見識過胤礽歪纏的本事,一想要同這小子說話就頭疼,索性推了賈王氏來:“老二家的,既是你查出來的,你就給你侄兒說個明白吧。”賈史氏雖然喜歡元春和賈珠,卻沒打算護著賈王氏。


    “請二嬸賜教。”胤礽右腳後撤半步,半轉身,向賈王氏施了一禮。


    賈王氏麵色鎮定,她倒是早料到賈史氏的推脫,簡言道:“近日換了節氣,我親往庫房挑揀物什更換,結果瞧著庫房空了一半,許多古舊之物皆不見,問了管事方知是璉兒搬了去,雖說府上之物盡該哥兒和姐兒用,可這大宗的物件兒,卻是祖傳之物,很不該悄沒聲的搬了去。”


    胤礽笑了笑,目光從憂心忡忡的賈王氏麵上掃過,見賈政蹙了眉不語,賈珠抿了唇,元春麵帶責備擔憂之色,將這一房人的戲看足,方才悠悠道:“想來老太太,老爺,太太,二叔,二嬸都該知道,那星樞樓原是我與北靜王世子等人一起打理,往來皇親國戚不少,坐臥器具總不好太差。庫房裏那幾樣器具規製俱是隻王孫可用,留在庫中也是披布蒙塵,不若拿出來予相宜之人所用,也不白白糟蹋了好物件兒。不過,這搬空了半個庫房的罪名,賈璉卻是不認的。抬去的幾樣紫檀案榻並幾色雲錦,具有叫仆從列了單子,正可與二嬸對一對庫房清單。”


    賈史氏正半闔了眼琢磨著胤礽話中幾字,聞得人末句,睜了眼,盯著胤礽,緩聲道:“你不願在外人麵前怯了場,拿家裏東西出去做臉,現在這又是鬧得什麽?”


    算賬唄。胤祉垂著眼無聊的迴了話,隻是對胤礽今日挑起宮中賬冊的緣由起了興趣,提了精神等人續言。


    “老太太如此心明眼亮,如何不知孫兒鬧得什麽?”胤礽轉迴身,抬眼與賈史氏對視,笑容成竹在胸。


    賈王氏捏著佛珠的手頓了頓,不知怎的忽覺緊張,隨即安慰自個兒:這些年,庫房的老物件兒沒少走禮做臉,收整屋子也常拿了出來換用,未免收來收去碰壞了心疼,便在榮禧堂廂房中堆了幾件,賬冊上明明白白,她是無錯,隻是這小子如何就當真認了這私用祖物之事?有了北靜王府為倚仗,就連名聲都不要了?


    賈史氏忽的想到,若是胤礽未曾出了那書樓的份子,定是無權打理瑣事,剛剛又用了又字,想是失了權,也是,那幾家王府哪裏是那麽好相與的。掩去心中失落,賈史氏自是知道胤礽弄出去額不過是幾件用不上的擺設和舊年的錦緞,順了賈王氏招了人來,本是打算叫大房將書樓的份子分一半給賈珠,現下想來卻是有些不智,不過,庫房半空卻是鴛鴦與賈王氏同去親見的,賈王氏的主意倒是打得不錯!


    胤礽瞧著賈史氏容色猶疑,眼神卻是往賈王氏身上看了幾迴,算著火候也差不多了,便笑道:“孫兒也不賣關子,孫兒上迴去取那一套紫檀桌案,瞥見單子上有一雙黃玉臂環乃是古物,還有一枝紫晶金絲飛鳳簪也是體麵之物,瑩曦小女兒家自是壓不住這貴重物件兒,正念著給南安王郡主上迴宴上贈的翡翠簪子迴禮,孫兒想著這兩樣倒是合適。”


    賈王氏咬了牙,黃玉難得,紫晶清雅,那可是賈史氏都不曾舍得給賈敏的物件兒,她一直掛在心上,隻是這兩樣實在招眼,不好拿了出來,倒是暗暗盤算在元春的嫁妝裏。


    黃玉多為皇室眾人可佩,各家國公侯府中雖有私藏配飾,卻也不過收藏而已。賈史氏眯著眼打量胤礽,良久方才一笑,心中蒼涼不可言說:這小子竟是在同她做交易!定是賈王氏處世不周,又落了把柄在人手裏!她是不在乎賈王氏的名聲,可是元春如今正是外出交際,叫人曉得品性的時候,哪裏容許出了差錯!


    南安王府的郡主將來嫁了皇長子,倒是正配得黃玉,榮國府出去的東西,榮光總不會是被一人獨占了。賈史氏以此自我慰藉,正待出聲應下,就聽賈王氏言道:“璉哥兒好意,隻是這般貴重的物件兒,總要尋了合適時候送去才好。”


    胤礽哂笑一聲,正欲出言,便聽賈史氏道:“不過幾樣東西,哪裏用得著挑揀日子?再加上那套琉璃擺件,紅寶石頭麵,總要湊上四角俱全才好。”


    胤礽的眉眼瞬時鋒利起來,笑道:“老太太想的長遠。”


    元春與賈珠還沒明白這一番對話如何從查庫房,轉去言說走禮的關節,就聽賈史氏道乏,忙起身隨了長輩退下。


    賈赦如今已不對賈史氏諸般行事著惱,出門便一手牽了一個兒子,看也不看賈政,轉身就走,賈邢氏牽著瑩曦隨行。


    賈政瞧著賈赦背影隻覺心中火氣愈盛,甩袖背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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