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迴進京應考的士子中自有不少少年俊傑,新科進士更是京中尚有待字閨中女兒的人家選婿首選。


    那正誌得意滿的新科士子自然沒有不樂意的,畢竟捧書十載,為的不過就是千鍾粟、黃金屋、顏如玉,一遂平生誌,現今不少朝臣昔年亦是借由此法在京中站穩得腳跟,算不得攀附。而嫁女人家也得了臂膀,很是皆大歡喜之事。


    於是,待頂門立戶的當家人圈定了人選,各家夫人聽過自家小子交際時探問過的消息,心下有了計較,外出宴遊時少不得旁敲側擊打探了人家世婚否種種,畢竟這姻親宗族牽連甚廣,士子入京總要尋了同鄉、同門遞上拜帖,日後也好互相扶持,隻要有心,總能尋得到從中斡旋之人。


    現下太後迴宮,各家誥命夫人惦念著自家選的女婿的前程,少不得借著入宮問安的機會探尋口風,這話引自然便是前些日子南安王府賞花宴上公主和郡主的風采。


    從命婦口中聽得那日宴上皇家的恩寵,太後皺了皺眉,終是忍不住問水郅可是要將霍家女兒定給自家兒郎。


    水郅本無此意,聽人一說,倒覺得他的長子水汜與這霍家獨女甚是相配,不過這事兒總得是霍思願意才好,當下語意含糊的應對一番,當晚便往麟樞宮尋了王淑妃說話。


    自打那日在大業寺聽了霍妍的話,王淑妃倒當真動了將霍妍求為兒媳的心思。


    持心正,穩得住,這樣的姑娘實在難得。家世好,父兄皆是能人,姑娘還是個好武的,想來同水汜也能說到一處去。王淑妃越想越覺得合適,隻是顧忌著南安王府手握了兵權,不好同水郅開口。


    現下見水郅來問她看霍家女兒可為媳否,王淑妃覷了水郅神色,雖看不出人此言為試探還是真心,但念及前些日子王家人遞進來的消息,便咬著牙點頭道了可。


    水郅隻一眼便瞧出王淑妃的顧忌,也不勸,垂眼捏著製得精巧可愛的玉壺把玩,心道他當初是不是將人嚇得狠了些。待瞧見王淑妃猶豫的點頭,便曉得人是當真十分稀罕霍妍,因著心底那點兒憐惜,水郅也不吊著人,直言此事隻消霍思點頭即可。


    王淑妃麵露驚喜,便要起身下拜謝恩,水郅將人按住,吩咐道:“淑妃可時常宣了郡主入宮說話解悶,若婚事不成,以南安王和南安王世子此迴當差之功,朕將郡主晉封為公主也是該當的。”


    聽得此言,王淑妃方才曉得那平日瞧著不若北靜王和西寧王得皇帝重用的南安王亦是簡在帝心的人物,麵上不動聲色的領旨,心下卻歎著聖心難測。


    隔日,王淑妃在太後宮中瞧見入宮謝恩的南安王妃和霍妍,越看越覺得喜歡,便時常宣了人說話。


    宮妃有了前車之鑒,再不敢胡言亂語,隻同相熟之人對個會心的眼神便罷。


    宮中諸人隻四皇子暗自懊惱,餘下人都是樂見這門婚事的。


    宮外,倒是王家老太太歎了歎氣,她是沒想給孫兒定下霍家郡主,不過是為自家女孩兒惦念著霍家世子,現下卻不好提了,畢竟家族間還是莫要捆湊得太近。


    還有一人現下也是煩惱得很。霍百裏是打心眼裏不願意讓南安王府與皇家關係太過親密,到底是異姓王府,恪守規矩最好,若是太過親密,行事難免會有失當之時,需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這道理水郅不會不明白,怎的還縱容出這般情形?霍百裏擰著眉頭,隻覺天氣憋悶異常,再看手邊摞摞卷宗,就是可尋了何家不是也沒法兒讓他提起精神氣兒給人辦差,若說是因著南安王府手裏握著的軍權,可西疆軍權,霍思早就交還給了皇帝,現今西疆幾位執掌瑣事的將領皆是當年水郅親選的人,其中兩人更是曾為羽衛,不過是人都是憑著功勞晉升,且為霍思提撥舉薦,方才無人察覺罷了。


    退一步講,若是霍青娶了公主便也罷了,若是霍妍嫁入皇家,便隻能嫁了水汜。霍百裏抖開腰間折扇搖了幾搖,他不喜歡這位英郡王,水汜能如此輕易的就被霍青說轉了心性,日後也說不準會再被旁人說動了生出不當有的心思,千日防賊的日子苦啊。


    說到底,他不喜歡南安王府,卻也沒法兒不在意。霍百裏長歎一聲,眼神落在手中扇麵上,想起這是誰人所送,合了扇子丟去條案另一頭。


    方森傑轉過屏風時就瞧見他師兄沉著臉抄手盯著案上折扇,大概猜到人心裏為著什麽不悅,便也不勸,上前在寬榻上坐了,輕聲道:“今日大朝會上,賈赦將他祖母留給他的書都獻給皇上了。”


    “瑾安這時機著實選的不錯。我記得那張鬆現下是在禦史台,現下怕是正堵心得厲害。”霍華星舒了皺起的眉頭,也罷,以他門下弟子們的本事,就算水汜被人說上岔路,那幾個小子也能劈出條路來將人擰迴去,他不管了!


    這些日子宮中太後常宣召靖王妃和南安王妃入宮相陪,兩位公主也常請兩府上的郡主入宮相伴,皇帝這般寵信皇族世家,讓京中白身士子多有微言,世家子弟行不羈不仁事確實不少,難免被人捉了事由抨擊。


    禦史台眾臣因不能提皇帝晾著絳彩國使者的事兒,也不能說大理寺查案之事,正憋屈著,酒樓閑坐聽得大堂中激昂言語,便提了精神,聞風奏事乃禦史台之職,自當替天下人言,將之擬為折本當庭上奏,這幾日殿上常有激烈辯駁爭吵。


    胤礽聽著侍從道說坊間流言,估摸著時侯差不多了,問過方霍二人,得了準許,便同賈赦說起將從賈赦祖母遺贈中整理出來的書冊珍本獻於皇帝之事。


    賈赦也曉得近日常有禦史參奏世家奢靡,並直指各府上借銀之事,他如今也算世家中位高權重者,不免被人揪住舊日荒唐不放,咬一咬牙,想著用書冊換些清淨也好,便點了頭。


    朝堂上君臣聽過賈赦上奏之事,均默然一瞬。水郅看著賈赦,很有些讚賞,不管此事是否為此人所想,能在這滿朝同仇敵愾對付世家的時候上奏此折,足以證明此人膽量,隻是不知賈赦要如何應對了眾臣詰問。


    “不知賈大人獻上的書冊可是都通讀過了?”有翰林如此詢問,眾人皆曉其意,賈赦此人雖今年名聲挽迴些,但是才疏學淺之名卻是坐實的,而這長者所贈書冊並未讀通便獻出,實有不敬長者之嫌。


    賈赦聞聽此問,提著的心放下大半,他早先同賈珍父子和胤礽兄弟商討過如何應對朝臣支持我,此等質問早在料想之中:“恩侯慚愧。於方寸之地蹉跎多年後,才曉得祖母留於我那成箱的書冊中的心意,可惜恩侯駑鈍,草草翻過一迴仍不得解。而臣此為確有私心。臣嚐反複推敲一冊,數月隻得品味其韻味十之一二,正逢此迴科考大事,念起請翰林學士閱之評注,將先人人生體味詳解於我為指引,或警示。其中對錯與否,糟粕亦或誤解,總要細究分辯,以禮服人,便如聖人之言,天下稱道,論說辯詰方可為理。”


    “賈卿家這話說的頗有道理,朕聽說京中將新起一書樓,集刊各家之言,你獻上這書冊待翰林抄錄過,便在那書樓刊印,賈卿可往之查閱。”見賈赦大段言辭直白陳述,水郅此時如何不知這背後捉刀之人為誰,暗笑一迴這父子二人的角色倒置,想著賈赦也不容易,便出言助人脫身。


    “謝皇上恩典。”


    聽罷皇帝令新科士子皆往翰林院抄注書籍的旨意,塗之洲眨了眨眼,偏頭瞅瞅立在他邊上的程傑,抻平彎起的唇角,決定散了朝就叫人去將剛迴程府的程毅拎到西寧王府小住幾日。


    這一日朝會後,禦史台眾臣及新科士子皆窩在居所捧著心口順氣。


    因著六部衙門作假一案尚未完結,新科士子派官一事便暫且耽擱下來,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閑來無事去尋世家麻煩,現在,諸位新科士子隻覺懊糟得要命,他們十年寒窗苦讀,可不是為了做個編書的!


    禦史台眾人隻要一想起賈赦得了皇帝讚許之後,世家出身的臣公一連串的接了賈赦的話獻書表忠,一副懷赤城之心的模樣,他們手中奏折一時間不好呈上,一口氣噎在喉中隻得強行咽下,眼看著皇帝與世家一唱一和,粉飾太平的模樣,隻覺心底有恨,可是該當恨誰?賈赦不過斷尾求生,世家尋機媚上,皇帝得了實惠——天下學子亦得好處,竟是隻能生忍了。


    程傑這一日下了朝便尋了上官請假歸家,待在程府沒尋著自家兒子,也沒在家生悶氣,抬腳往西寧王府尋他姐姐程鈺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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