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娜的家又出現在伊藍的麵前,上一次她竟然暈倒也沒有進了的地方。而這次,就不同了。這個家默默無語,好像一個靦腆寡言的小姑娘。因為麵對來客也沒有帶來歡樂。虧得它躲避不了,隻是靜靜的站立著,似乎有幾分拘謹。伊藍仿佛看透了它的心思似的,上前輕輕敲門,柔和而有節奏,好像緩緩的撫摸著長著一頭秀發的少女,動作雖然輕柔,但卻震動心靈。她敲了幾下,無人應聲,又敲幾下,還是無人應聲。她想,莫非又要吃閉門羹?伊藍正在遲疑,隻見一個人開了門,嬌弱不能勝衣。她臉色緋紅,頭發蓬鬆,有一種未經修飾的自然美,她正是魏雅娜。

    伊藍看到這種情形,心中發出的不是恨,而是一種難以抑製的悲哀。仿佛淚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在她的心中奔湧,撞擊著可憐的心房。伊藍看到魏雅娜的眼光,似乎是將要墜入深淵的嬰兒,流露出的是驚恐、悲哀、乞憐、唿救的光。伊藍急忙上前抱住她。可魏雅娜突然站穩了腳步,冷冷的問:“您來幹什麽?”

    “我,我來看看你。”伊藍心頭一陣疼痛,撞擊心房的淚水又迴潮了,從眼裏刷刷的流下來。

    “我喝酒了,您批評吧。”魏雅娜說完一轉身就朝屋裏走去。伊藍的感情被魏雅娜硬硬的頂了一句,反而平靜了。她就在魏雅娜身後跟著。

    “我想,你一定是心裏很難受,應該再到醫院看看。”伊藍勸解。

    “不,我沒有病。”

    進了屋,魏雅娜並沒有讓伊藍坐,但伊藍不計較這些,況且她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麵。她看了看屋子,空蕩蕩的,幾乎什麽擺設都沒有。隻有一張小床,魏雅娜能不能伸直腿還在兩可。還有一張兩鬥桌。除了房子大些,其他與學生宿舍沒有什麽兩樣。伊藍不再說什麽,扶著魏雅娜坐下後,就忙著整理屋子。那種心情和動作就仿佛收拾自己的家一樣。她能看出魏雅娜喝了酒,也知道她為什麽要喝酒。但是,怎麽才能安慰她呢?唯一的就是忙碌。等到伊藍把屋子收拾完畢,看到魏雅娜的臉色好了一些。然後對她說:“我去去就來。”

    過了一會兒,伊藍又迴來了。她把買來的麵包、香腸、水果都擺在魏雅娜的麵前。又拿出一包虎皮花生,說:“這也是順便買的,不知你是否愛吃?”她說話的口氣很重,因為這虎皮花生是她在買其他東西時發現的,她立刻想到兒子小明。頓時勾起她的一陣心酸。看到魏雅娜,又想起小明。

    誰知,魏雅娜看到其他東西並沒有在意,可據是看到虎皮花生時,突然情緒激動,隨後哇哇大哭起來。這哭聲,好像是小明正在唿喚著她,牽動著她那千迴百轉的柔腸。心碎了,淚水和著血,又把它愈合了。淚水重開了肺腑之言的閘門,淚水滋潤了呆板的軀體,淚水匯成了情感的血液。可順流而追溯源頭才知道魏雅娜的過去。

    就在魏雅娜五歲時的一天黃昏,她看到一個媽媽麽樣的人拉著一個孩子。她也在等自己的媽媽。可是,媽媽沒有迴來。那個五歲的孩子就送給她一包虎皮花生。可是,那天媽媽終於沒有迴來,到第二天她才聽說媽媽已經死了。後來,她就寄養在外公家裏。誰知道,外婆是一個狼外婆,她很不喜歡魏雅娜,說她是喪門星,說是她妨死了媽媽。後來就把她送人了。她的養父養母對她還可以,但是,好人無好報。他們雙雙出了車禍,死了。隻剩下魏雅娜孤獨一人。

    伊藍從魏雅娜的言行中已經形成這樣的理論:人都是冷酷的,無情的。媽媽受了屈,她為什麽不想一想自己還有一個幾歲的女兒?她死了,解脫了,她女兒怎麽辦?為什麽不能忍辱負重,為什麽不能為了女兒的命運想想?一個做母親的尚且如此,他人據更不用說了。外婆是無情的,她的女兒受冤屈死了,她為什麽不能把愛轉移到外甥女身上?爸爸是誰?他到那裏去了?他為什麽不來看看自己的女兒?

    伊藍真不知道魏雅娜的生活中有這麽多的苦難。難怪姑娘要喝酒?她母親平反補發的錢,很快都被她的親屬分光了。可她立即又沒有了親屬,誰也不管她,誰也不關心她的生活。連她的住房,就有不少人想擠走她。

    在學校說幾句真話,也被看成大逆不道,叫她怎麽能想得通呢?伊藍可憐魏雅娜,同情魏雅娜。她絕不能看著這株幼苗幹枯了。在倆人的談話中,魏雅娜始終沒有提及她的爸爸。伊藍問:“你爸爸是那年死的?”但話剛一出口,就看到魏雅娜的神情大變,似乎有難言之隱。這不由勾起伊藍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莫非她不知道她的爸爸?莫非她爸爸沒有去世?伊藍傾向於後者。很快,伊藍的想象被證實了。魏雅娜告訴她,自己的爸爸沒有死不過從不來往。接著,她從抽鬥裏拿出一張很舊的照片給伊藍看。

    伊藍一看,拿照片的手立刻顫抖起來。這是一股強大的暗流從心底湧出,衝擊得她全身發抖。原來這照片是的人叫魏依(人們都喊他唯一),就是現在的宣傳部長。怎麽會是他?當年,就是他 ,把伊藍從火坑中救了出來,從地獄把她舉到了天堂。然後,她又迴到人間。在掙紮中生活。

    “伊老師,您怎麽啦?”伊藍似乎聽到有人喊她,她極力的掙紮著……她清醒了,眼前站著魏雅娜。伊藍搖搖頭,想把往事像小孩兒要沙棗一樣,把它全部搖落,搖得一個都不剩。她看到魏雅娜驚恐的樣子,說:“我沒有什麽還是有點頭暈。你爸爸來看過你嗎?”

    “沒有,我也不願意見他。上次大會上我有意的向他提出三個問題,就是看看他會不會認識我。可他根本不認識我。我心裏受不了,就退場了。其實,他也沒有和我媽媽結婚,我是我媽媽的私生女。關於我爸爸,是我媽媽被批鬥中的間隙給我的。現在想起來,她那時候已經不想活了,所以才告訴我的。她不想叫我是一個既沒有媽媽,又沒有爸爸的孩子。可是,現在他有他的家,有他的生活,我就是一個多餘的人。您叫我怎麽辦?我隻有喝酒,一喝酒,什麽都忘了。”魏雅娜非常傷痛的說。

    “你的作文中寫到你媽媽留下了許多數字,那是什麽?”伊藍想到了她的作文。

    魏雅娜吃驚的說:“伊老師這個還記得?那是她寫下的樂譜,隻是沒有完成罷了。”

    伊藍覺得魏雅娜太苦了,一個人本應該得到的感情,父女之情,她沒有得到;母女之情,她失去了。親友之情,她喪失了。多麽可憐的孩子啊!伊藍此刻還能說什麽呢?後來,伊藍說動了魏雅娜繼續到學校去。但是,她死活也不寫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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