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塞上殘冬的風,夾雜著沙子,瘋狂的往行人的頭上、臉上、身上撒。好像一個大人無意中惹惱了一個小孩子,他開始對大人報複。但是,大人是不好和他計較的,即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可奈何。伊藍自從又勸魏雅娜到學校上學後,似乎心裏平靜一些。可與同事們的相處中,又添了許多不融洽。伊藍覺得自己沒有損害別人的利益。可從她的觀察中,好像她欠了別人的債務一樣。她有時會聽到有人大口用力的往地上吐痰的聲音,有人罵桌子為臭桌子,粉筆是臭粉筆等。甚至有人做一些可笑的遊戲:說鋼筆為什麽老跟本子打得火熱,因為鋼筆曾經與本子的爸爸——老本子,是情人關係。這些幼稚可笑的事情不斷的會發生在莊重的辦公室裏。伊藍身為一名教師,她麵對這些惡意的軟攻擊隻有極力的忍受著。她不想和他們印證鬥嘴,也不想和他們解釋和解。更不想和他們爭辯吵鬧。仿佛風吹來了,那就叫它吹吧。人能和風計較嗎?它有吹起的時候,就有息止的時候。故而,伊藍聽之任之。

    可是,這風不像伊藍想象的那樣,很快就停止。既然到了冬季,它是要常刮而不息的。當她把魏雅娜送迴學校的時候,吳先知曾對她說“老師和同學都有反映,你要注意影響。熱別你是作為一名教師,為人師表,道德品質……”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呢?伊藍已經感到他是有所指的。它像自己的頭暈病一樣時不時的纏繞著自己。有一種難言的苦惱。伊藍有時也暗暗驚訝,有些場麵竟然與她的日記本被告密時候的場景如出一轍。可他們與原先的事情一點也沒有關係。看來不在某人,而在某種氛圍。

    伊藍依然是開朗的揚起了頭。她知道是因為自己讚同了魏雅娜的某些做法才引起同事們的不滿,也因為自己與同學那些師生之情遭到嫉妒的。魏雅娜在報告會上提出三個小小的問題,打破了傳說中的二中校長治校有方的神話。魏雅娜指出了有些教師講課時的錯誤,也打破了教師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的寶鏡。伊藍被撤了班主任,又換上了一位不願意做班主任工作的教師李芳去當班主任,她同樣在怨恨伊藍。因為她沒有原來輕鬆了。

    而伊藍的信念是堅定的,因為魏雅娜趕上了好時候,並且她相信集對魏雅娜施的師愛是真心的,赤誠的。況且,魏雅娜的品質並不壞,學習又肯努力,又敢於講真話。大家如果都能理解她,施之以友情,施之以愛,這個學生是會振作的。伊藍和難關心魏雅娜的處境,也很關心魏雅娜的情緒。她每天都想見一見魏雅娜。即使見不到,也想從同學那裏問一問她的情況。又一次,她利用自習課到班裏看看,碰巧新任班主任李芳在那裏。李芳一看見她,就滿臉的不高興:“你來幹什麽?是不是來看我能不能管好這個班?別以為天下就你自己能。你不要把手伸得太長了。這就著詆毀別人,抬高自己。”

    “李老師,我可沒有這個意思,你多心了。我隻是來要一下語文作業,因為還有幾個學生沒交。”伊藍急忙解釋。她又能說什麽呢?難道關心學生也和伸手要報酬、要官職、要權利那樣相提並論嗎?為什麽有人能理解自己,外甥女有人卻不能理解自己呢?雖然是匆匆一瞥,但是,她也沒有看到魏雅娜。沒有看見魏雅娜,她的心裏很難受。

    和魏雅娜比較要好的學生吳微微,16歲,長得白白淨淨,楊柳細腰,長長的辮子,很樸實、健康,都說像她這樣的女孩子不多了,說她很農村。但她不管這些,該怎麽樣還怎麽樣。似乎她還與魏雅娜走得近一點。上一次魏雅娜喝酒的事情就是她告訴伊藍的。而此刻,她又告訴伊藍,魏雅娜對她說不來上學了。

    伊藍頓時驚呆了,仿佛一個女人第一次親自做成的一件衣服,自己還很滿意,而卻被別人說得一無是處,又把它扔到火坑裏燒掉一樣,難過極了。吳微微還告訴伊藍,人們說魏雅娜很多壞話,還說伊藍是她爸爸的情人,還是魏雅娜是伊藍的私生女。還有人說伊藍對魏雅娜好是什麽同性戀。還有人說伊藍私下裏仍舊和魏依來往。……。這個口直心快的吳微微告訴她聽到的一切。

    伊藍又感到了眩暈。在眩暈中,她好像又看到那個日記本 。還有小明的屍體。但是,她又清醒了,她想立刻找到魏雅娜。惡語既能傷著一位教師,同樣也能傷害一個學生。她急忙趕到魏雅娜的家,可是,門鎖著。問了問門口賣瓜子的老太太,伊藍才知魏雅娜是背著行李出去的,剛剛出去不久。伊藍就順著她指點的方向追去。伊藍心裏有幾個判斷:一,她不會再到她外婆家;二,她也不會找她的所謂的爸爸;三,無目的的出走。結果,伊藍斷定她是無目的的出走。她追到汽車站,用眼光把車上車下掃視了一遍,沒有搜尋到目標,她就繼續往前追。正追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簾中,一個女孩子背著行李正在她前麵走呢。她急忙追了過去,那人果然是魏雅娜。

    “魏雅娜,你到哪裏去?”伊藍說得又急又累。說完一個勁兒的大口喘氣。她此刻的心中很氣憤,氣魏雅娜不理解她的心,氣魏雅娜太固執、偏頗,氣魏雅娜的冷酷無情。她恨不得上前打魏雅娜幾下。可當她看到魏雅娜正在無聲的流淚時,她的眼睛也模糊了。兩人靜靜的站著,好像關閉了的水閘。如果誰開了口,誰就會嘩嘩流淌。那是情感的眼淚。

    魏雅娜終於又抬步了。伊藍上前一把拉住她,好像害怕失去她一樣。

    “你到那裏去?”伊藍又問一聲。

    “到魏依那裏。”

    “你爸爸他給你聯係了?”

    “是的,那次報告會後他問到過我,知道我就是蘇雅致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女兒。他決定認我了。”

    “是他叫你去的?”

    “嗯,是他來信叫我去的。說我又有一個小弟弟,叫我去看他。”

    “你不上學了?”伊藍就魏雅娜點點頭,她感覺心裏直發涼。好像有人剝奪了她的生存權利一樣。一個廳級幹部竟然要把自己的女兒當作小保姆使用。這一定是那個女人在從中作祟。她不由心中燃起一股憤慨之情:“不,你不能輟學,你要好好上學。”

    “我的房子被舅舅占了。他要結婚,我已經沒有地方去了。”

    伊藍感到自己痛苦,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她已經失去了安慰魏雅娜的能力,她多麽想有人來安慰一下她 呀!

    魏雅娜又往前走了,可她並沒有走向汽車站。伊藍問:“你不坐車怎麽去?”

    魏雅娜不語。伊藍衝她喊:“迴答我!”

    魏雅娜頓時淚流滿麵,說:“我沒有錢,一塊錢都沒有了。”

    伊藍從口袋裏掏出她所有的錢,輕輕的放在魏雅娜手裏。魏雅娜那兩條淡魚兒似的雙眉動了動,似有千言萬語要告訴伊藍,可她終於沒有說。伊藍看著他上了汽車。她心裏在想,我一定要把魏雅娜要迴來,魏依,你等著。

    汽車開動了,它帶走了伊藍的心。這個心伴隨著一個嬌弱柔美的少女去了。她久久的望著遠去的,漸漸消失在街盡頭的汽車。……

    冬天已經將盡,春天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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