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子彈精準地從情報人員臉側劃過,深深嵌入對方身後的木櫃,沒有在波本身上留下任何傷口,因為這僅僅是一個警告。 “最好趁早體現出你的價值,否則用不著卡路亞動手,”琴酒冷聲說道,墨綠的眼睛緊盯住那個深膚色的青年,“我會清理沒用的廢物。” 波本麵對飛射而來的子彈,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和琴酒都知道,在地位似乎比琴酒還高一點的卡路亞找他的現在,琴酒是不會也不能直接殺了他的。 何況波本本質上來說也是算朗姆派係的成員,要是隨便對他動手,朗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那樣對琴酒來說就得不償失了。 “那也要看看,誰才是那個廢物。”波本又一如既往燦爛地笑了起來,看得伏特加不禁有些反胃,一個手染鮮血的組織成員居然偽裝成溫柔陽光的鄰家大哥哥,波本這家夥的興趣還真是比卡路亞還怪。 琴酒是來通知波本,卡路亞那邊讓他準備好後就可以過去了,這是發個郵件就可以的事,要不是那位boss在電話裏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要他親自去通知波本,琴酒本來根本不打算走這麽一趟。 他通知完後看著波本身後瞧不出異樣的休息室,眯了眯眼。 波本現在的樣子很奇怪,在他們過來之前,這家夥究竟在做什麽?琴酒想,難道boss要他過來就是為了讓他發現波本的不對勁……波本是臥底? 不,應該不可能,要是這樣的話那位絕對不會容忍波本留在身邊的。 卡路亞雖然平時看起來沒什麽特別厭惡的東西,但在琴酒眼裏,這位boss對於叛徒與臥底的態度差到和他不相上下,是個不允許任何事超出自己掌控的人。 他會調查清楚的。 等琴酒和伏特加離開,降穀零重新反鎖了休息室的門後,靠在門板上盯住腳下的地毯,有些走神。 他在努力消化從竊聽器裏聽到的東西,那聲讓琴酒起疑心的響動也是他先前思考的時候情緒失控造成的。 至於為什麽會情緒失控…… 他耳上的微型耳機裏傳來幼馴染的聲音,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很擔憂。 “zero,這並不是你的錯,”諸伏景光坐在副駕駛,置於腿上的拳頭捏得指節生疼,喉嚨也有些幹澀,“那個人的偽裝能力很恐怖,再加上我們最初就不知道那月的情況……這很難說,但的確不是你的錯。” “我有好多次機會可以救他,有好多次可以、可以把他帶迴來,”降穀零的聲音在這個通訊頻道裏有點失真,一言不發的萩原研二從對方急促的話語裏麵聽出了不太明顯的迷茫,“……我都在做什麽?” 說真的,在今天之前,和卡路亞一起做過任務,接觸過這個組織成員的隻有降穀零一個人,也隻有他最了解卡路亞在組織裏的地位和那些事跡,這是光用言語和資料體現不出來的。 他無比清楚,做任務時的卡路亞有多麽像個沒有自主的人偶,一舉一動都源於他人,身上沒有一絲屬於赤江那月的痕跡,塗滿了外來色彩,那雙顏色不固定的眼睛裏隻有兩樣東西從他們兩人初見開始就沒變過,死寂與絕望。 後者並不是說卡路亞很明顯地表現出痛苦來,隻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而已。 卡路亞是視自己為他人所有物的黑烏鴉,是心懷絕望之人,那種情感裏帶著濃烈到極致的、對世界的厭棄,也怪不得那雙眼睛從來視萬物為空氣,若是說他下一秒要毀滅世界,降穀零都覺得見怪不怪,會是卡路亞做得出來的事。 這樣的人,在降穀零眼中始終是他無法容忍饒恕的罪犯,臥底先生不止一次在心中為卡路亞製定下抓捕方案一二三,即便他有預感,他們是抓不到卡路亞的。 因為那個人絕對會在那個時候懷抱著對世界對自己的絕望,輕快地奔赴死亡。 可是、可是這都是建立在卡路亞是個罪犯的基礎上的,在發現卡路亞就是赤江那月,是他的同期後,降穀零雖說接受了這個事實,卻沒有多少實感。 他能把宮本曉和赤江那月重合,卻做不到把卡路亞跟赤江那月疊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a發現他們的猜想,‘波本’也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和卡路亞見過麵了。 所以降穀零得以一直把這個問題拖到了現在,才猝不及防地直麵了從光明正義的警官淪為沒有自我的罪犯的赤江那月,真正將摯友與那隻黑烏鴉的身影交疊。 竊聽器裏那些對話若是站在波本角度,他差不多也習以為常了,除去那個似乎是神秘新任boss的聲音不提,好友說的那些話對波本狀態的降穀零來說也不是很難理解。 畢竟卡路亞在組織裏的形象一直都離不開那位先生,無論是新任還是舊任boss,都與其關係匪淺,降穀零也早就聽過卡路亞把他自己歸為他人所有的發言,沒什麽好驚訝的。 站在降穀零本人的角度的話,他隻覺得窒息。 人偶?武器?不會與老師為敵? 一旦把這些話與他記憶裏那自由肆意的小惡魔聯係到一起去……降穀零猜測另一頭還在基地外的同期們肯定和他一樣不敢相信、自責,以及為那個人而感到痛苦。 組織的洗腦簡直恐怖如斯,將從來就有著天才獨有的傲氣的好友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們在這七年裏從沒聽過那人對誰有這麽近乎虔誠的態度。 連神佛都不信的那家夥一轉眼就被洗腦到,將自己全部交給一個令人恐懼的罪犯。 後麵那些對幾人而言非常刺耳的‘自白’就算了,連降穀零都情不自禁把注意力更多地移到了攜帶著竊聽器的庫拉索最開始說的話上。 可惡,說話不要那麽模糊,倒是先說清楚什麽叫boss在折辱那月啊! 他們本來很確信在列車上的赤江那月是掙脫了控製的,不然還處於a的控製之下的話,是不可能會幫助藤原律暫時假死,以及對小偵探說那些話的,還用什麽定製手銬,當場炸了整節車廂才符合組織成員的作風。 然後竊聽器對麵的說話內容就告訴他們,即便迴基地之前的好友脫離了控製,還給他們留下‘去千葉基地找他’的暗示,也不代表a不會重新洗腦施加控製。 降穀零深吸一口氣。 他在那一刻想了很多,如果他早點發現跟自己一起做任務的卡路亞就是被控製的好友,是不是那月就不用再承受這麽一段時間的痛苦了?是不是,那些令他下意識想別開眼的絕望就會更早消散? 但現在想這些已經遲了。 “你現在再這樣想下去,我才要揍你一頓,問你在做什麽,”鬆田陣平低沉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冷靜響起,“難道站在那裏懊悔就可以讓他的情況變好嗎?別開玩笑了,零,我怎麽不知道七年過去後你變得這麽軟弱了?” 坐在後座的卷發青年沒有戴著那副對他來說標誌性的墨鏡,說話的時候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猛地握成拳,語氣堅決:“這樣自責下去是沒有結尾的,我們都是錯過了無數次他內心深處求救的混蛋,但現在一切還沒結束,我們還有機會。” 我們還有機會,把我們的好友、不可或缺的某個小惡魔留在人世間,而不是讓他繼續在地獄沉淪。 靠在門後的降穀零愣了愣,也勾起了唇角,輕笑著迴應道:“啊,你說得沒錯。” 他伸出拳頭與空氣碰了一下,就好像跟另一邊的鬆田隔空碰了次拳,一如他們七年前還在警察學校時那樣。第二百零八章 赤江那月頗為嚴肅地看著自家老師。 “太宰先生,你不能這麽出去,”他摸著下巴做思索狀,“還缺點什麽……” 太宰治挑眉,還算配合:“什麽?” “不行,這個樣子跟那老頭和我平時的形象一點也不符。” 說著,那月像是想到了什麽,上前兩步眼疾手快地抓住老師手腕,按在自己腹部的傷口處,隨意抹了把血在對方手心,又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試圖模仿出少年時期的自己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太宰治:…… “真應該拍張照給中也看看,”他點評道,“你這個技能還真夠熟練的。” “謝謝誇獎?” “臉皮的厚度居然也提升了,”太宰感歎,毫不避諱地抬起那隻沾著弟子鮮血的手,在眼角擦了擦莫須有的眼淚,“老師好欣慰。” 那月笑眯眯地把他另一隻手也抓過來按在自己的傷口上,隨後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師如今的模樣,太宰也從善如流地隨他看。 沙色風衣的下擺染著血,大方攤平在他眼底的那雙手,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是按壓什麽東西後染上的痕跡,無可指摘的清俊麵容上,鳶色眼睛的眼尾泛著淺紅,乍一看還以為是流淚的紅痕,但細心的人不難發現那抹紅裏麵含著和那雙手上的血一樣的色澤。 總結一句就是,很有組織首領該有的那種瘋子味道。 “這麽說的話,還可以加個東西,”太宰對著興致勃勃的弟子換了個姿勢,表情也變成他過去在組織裏威懾其他人時的那副,“這樣,是不是就更有感覺了?” “有是有,”那月欲言又止,“完全就是照搬了太宰首領的人設吧,老師,你這次要演的可是我誒。” “但你不是也在扮演那個時候的我嗎,那就沒差別。”太宰反問,一錘定音,“我倒是覺得沒什麽不好的嘛,反正你那個叫琴酒的手下不會多問,這個狀態還是挺能唬人的。” 感覺被內涵了的玩家很敷衍地嗯了兩聲:“你說是就是吧。” 他現在的心情其實很不錯,跟老師見麵後,這兩個月如影隨形的空虛感如潮水般褪去,他被老師故意鎖在貧弱狀態的身體正在慢慢恢複原狀,雖然用無良老師的說法,這是他的懲罰到期了,才把力量還給他。 都無所謂,反正結論就是那月現在又有了玩家時期怎麽作都不會出事的身體素質就對了,所以他和太宰治幹脆就商量給紅方演一個‘boss發現卡路亞脫離控製後,打傷其並試圖在波本這個搭檔麵前將卡路亞殺死’的劇本。 托虛弱buff驅散的福,那月就算這個時候沒有開著自己的異能力,光憑異能者的身體素質就足以讓傷口不會繼續惡化了,他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強,要是降穀零他們來得遲一點,說不定腿上的刀傷都要開始愈合了。 哪怕沒有‘超再生’,他也當了這麽七年醫生眼中的醫學奇跡不是? 這份劇本沒有事先跟琴酒商量過,不過那月覺得那個人應該能很快搞懂情況,畢竟太宰治說的很對,他以前不是沒用過老師的外表在組織裏行動跟做任務,琴酒是認得這張臉的,估計會以為是他找來的替身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像也沒錯。 — 降穀零順著琴酒發來的指示,繞過兩條走廊後順著安全出口往下走一層,接著在疑似庫房的門外輸入正確的密碼,冷白色科技感十足的電梯門在他麵前慢慢打開。 對於組織裏這樣打洞一般的設施,降穀零早已見怪不怪了,他也懶得吐槽別的什麽,滿心都聚焦在待會見到好友該做什麽,以及警惕於為什麽boss也在好友身邊。 現任boss比先代還要神秘一些,好歹先代還隔著單麵玻璃和他們這些代號成員接觸過,而現任的情報就跟蒸發了一樣,有些國外據點的底層甚至估計都還不知道boss更替的事情呢。 按對方這個謹小慎微的性格,這應該是一次試探,他大概率不會和那位boss正麵見到,想也知道那位不可能這麽輕易暴露身份給他吧? 至於試探的內容,無疑是因為被洗腦的卡路亞在前段時間除去琴酒跟貝爾摩德外,在組織裏唯獨和他這個搭檔的相處時間最多,boss和a肯定會從他身上入手尋找答案。 電梯抵達目的地後發出清亮的嘀聲,降穀零邁出電梯門,心情有些沉重。 aka是知道他們身份的,萬一boss靠洗腦發現了這件事,那他最好的結局就是被逼叛逃迴到公安。 可是那樣,距離他們要救出好友的目標也會越來越遠。 這樣的想法在他謹慎地敲響麵前的門,卻發現迴應自己的聲音並不屬於好友後暫時消失了。 降穀零打開了麵前的門,血腥味撲鼻而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對著門口,似乎目的就是等著他的青年。 對方有一雙鳶色的眼睛,在冷白的燈光下隱隱泛著紅,那身沙色風衣染著血跡,而對他伸出的手掌心更是像剛離開兇殺案現場一樣,還有未幹的血珠沿著那雙漂亮的手滴落在雪白的地麵上。 “你終於來了,還以為你會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呢,波本,”青年似笑非笑地說道,違和感縈繞在降穀零心頭,“過來吧,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從記憶中搜刮出針對這張臉的信息,降穀零想起自己和卡路亞的第一次見麵,在殺死那個遠山家前家主的宴會上,卡路亞就是易容成這副模樣,出現在他的麵前的。 所以說,好友怎麽又易容成這個模樣了,難道是boss的要求? 降穀零心底一軟,他當時就在那個人身上看到了好友的影子,還懷疑是卡路亞故意演出來釣他魚的,現在想來,那個明明真的就是—— 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抬頭看去的時候,發話的黑發青年側過了身,將身後擋住的景象露在了他麵前。 降穀零頓時僵在了原地。 端坐在純白色房間正中央那張椅子上的男人垂著頭,左腕被手銬固定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黑色發絲在臉側滑落,遮擋住大半張臉,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隱約的血紅塗抹在那張臉上。 這個人穿著一件他不久前還在手機監控裏看到過的襯衫,肩上披著寬大的黑色風衣,降穀零不用多費勁就認出風衣的主人是琴酒,而那件襯衫的腹部被一大片令人遍體生寒的赤色染上,大腿上的黑色布料雖然不明顯,卻也能看出不同於其他地方的斑駁深色痕跡。 “抬頭。”穿著沙色風衣的青年笑眯眯地對椅子上的人命令道。 於是降穀零看見了一張出現在七年記憶裏所有美好片段中的麵容——屬於他的摯友。 被銬住的才是赤江那月的話,那麽,用著卡路亞用過的那張臉的男人是誰?兩個從來沒被他們重疊在一起的名字,在這時浮現於他的腦海之中。 a就是先代去世後,繼承了組織的新任boss。臥底先生清晰地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同時,也是將他的友人視為所有物的,黑暗本身。 “這幅景象,真是勝過百億名畫,”*本該說初次見麵的a、或說是那位先生,看著他的眼睛慢悠悠地開口道,“你覺得呢,安室君?” — 江戶川柯南低頭看了看地圖導航,又抬頭看了眼車站站牌上的標記,陷入沉默。 “亂步先生,你確定我們要坐這輛公車嗎?”他弱弱地說道。 坐在長椅上樂此不疲地去踩地上光斑的青年嗯了一聲,又拆開了身邊的那包薯片,開始哢嚓哢嚓快樂地啃起零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