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僅僅是這麽一個結論的話,並不足以讓鬆田陣平對他產生疑問,他更重視的是宮本曉身上的矛盾感。  如果從一開始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們先前猜測的‘從小被對比著長大所以對兄長抱有複雜的感情’就直接被推翻了,而在摩天輪事件之前,宮本曉本人對他們的態度不說有多冷淡,也沒好到哪裏去。  起碼原來的那個宮本曉是絕對不會跟他們插科打諢的,不靠一張嘴氣死他們就不錯了。  鬆田陣平有時候會覺得,他每次偶遇到的宮本曉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人。  他原本是覺得自己神經太敏感,可轉念一想,既然易容是足夠以假亂真的技術,那麽,‘宮本曉’又為什麽不可以是被易容的存在呢?  對於那份dna檢測報告,鬆田陣平沒有完全相信。  別的不說,aka那家夥都犧牲一個月了,才讓他們查出來當時的屍檢報告從根本上就被人刻意掉包過,相關的檢查人員又統統一副對報告沒有印象的模樣。  就算這一次是由諸伏景光將那管血液送去警察廳檢測的,也不能代表結果真的就是他們看到的那樣。  畢竟,警察廳對那個還躲著的家夥來說,本來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隻是想要篡改一份報告的結果而已,按赤江那月的能力來看,對方在實驗室提前就有安排自己的人他們都不奇怪。  總而言之,報告跟資料的可信度在鬆田陣平這裏都早已打了個折扣,他現在反倒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了。  摩天輪事件剛結束的頭一天,鬆田陣平是真的認可了宮本曉的身份,認為可以把這個自家好友的弟弟當做自己人去照顧的,可迴去後他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他們之前的判斷有誤。  直覺告訴他,宮本曉這人的身份指定有點問題,要麽就不是所謂的弟弟,是那個組織派來釣魚的,要麽跟目前躲著他們走的混蛋有穩定的交流渠道。  後者具體表現在按經驗來看,aka‘讀檔’之後都會主動來他們身邊幫忙,這一次來的卻是當時和他們還沒多熟悉、甚至本該在醫院躺著的宮本曉,就憑這一點,說宮本曉跟赤江那月沒關係他都不信。  使他心中的天平徹底傾倒的就是周四的綁架案,鬆田陣平最開始也沒發現宮本曉的異常——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人對著他左後方的金發混蛋露出了從未在宮本曉身上出現過的表情,又在後麵跟那家夥單獨談話的時候,引出了降穀零的緊張情緒。  宮本曉身上的問題在那一刻變得尖銳起來,鬆田陣平反而沒有把想法往前麵那兩個猜測上靠攏。  他過去經常被自家幼馴染調侃是直覺係動物,但其實鬆田本人的理性往往還是正常工作的,這也就導致有些時候,直覺會跟理性碰撞發生一些微妙的化學反應。  就比如,哪怕‘宮本曉’跟警官完全沒有除了外貌聲音跟隨性的性格外的共同點,他現在卻越看越覺得這個瘦到令人懷疑會輕而易舉被台風刮走的家夥,和夢裏的小混蛋能夠重疊在一起。  鬆田陣平有資格說自己是最了解赤江那月的人之一,因此他無比清楚,在沒有無法反駁的證據支撐他的看法之前,絕對不能打草驚蛇,否則不管宮本曉是誰,背後的赤江那月一定會升起更多的警惕心理。  最糟糕的情況也莫過於好友重新躲進人群之中,繼續跟他們玩這場隻能有一方成為贏家的躲貓貓。  他跟那家夥打遊戲從來沒贏過,這一次也該輪到他獲勝了吧?  —  不知道為什麽,那月忽然覺得背後有點涼涼的。  他搭在臂彎的指尖忍不住摩挲兩下衣袖,隨即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道:“所以,做好出去的準備了嗎,鬆田警·官?”  他們會蹲守在這裏看著伊達航被催眠瓦斯迷暈,也是因為他們確信班長不會莽撞地來赴約,估計是有計劃在心了,但就算是這樣,二人也不準備裝作沒看到那樣迴到禮堂裏等待這群雇傭兵過去圍場。  算算時間,在他們過來前也有很多人都到了,現場包括但不限於cia、公安、警察、前組織成員、小小年紀的空手道/劍道/合氣道高手、前組織臥底還有經驗老辣的鬼塚教官。  連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新娘都是曾經在故國能獵熊的存在,還別說偵探團那些小孩經曆過多少比這更危險的事情,單單拎出一個小偵探,那月就會開始憐憫雇傭兵們了。  那個神奇到他也沒辦法解釋原理的足球,估計一顆收割一個敵人不成問題,說不定還會是一石二鳥,即使今天到場的是工藤新一,那月也相信他不會什麽都沒準備。  再怎麽說也是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呢。  唯一的威脅大概就是雇傭兵們手裏的熱武器,不過那月有問過園子,她那個叫京極真的男朋友遲一點也會來到現場,而教堂附近的露天停車場裏,那月事先看到了一輛十分眼熟的、屬於某個fbi的車。  這兩個人的麵板分別是‘住在地球的賽亞人’和‘世界第一的狙擊手’——需要被擔心安危的是誰,不言而喻了吧?  比起戰力超標的禮堂,兩人都心知肚明還是伊達航那邊更危險,而他們都不是會眼睜睜看著友人陷入困境的類型,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們最後決定也混進‘被綁架的人質’之中去。  炸彈的事情剛才被鬆田發給了還在裏麵的萩原研二,最後一個需要擔心的危險也有了應對措施,他們還有什麽好顧慮的?  至於雇傭兵或者幕後兇手發現他們兩人後會不會直接滅口,答案是必然不會。  能對伊達航抱有這麽強的報複心理,那人不可能查不到伊達航身邊人們的基礎資料,作為好友的鬆田陣平就是個娜塔莉以外完美的把柄.  宮本曉又是那個破壞了對方上一次行動的罪魁禍首,兇手自然會選擇把他留個活口,就算不會,他現在可是還戴著【無法死亡的你】嘛。  鬆田陣平勾著唇角,扭動兩下脖子活動筋骨:“還用得著說嗎,我的迴答當然是——”  “準備好把他們全抓迴去咯!”  於是幾分鍾後走到這裏了的雇傭兵小隊長驚訝地發現了兩個倒在牆角的大活人。  他開始思考,難不成在黑市批發來的催眠瓦斯效果真有這麽強?都飄到這裏還能把人迷暈得措手不及啊。  —  工藤新一第三次借口要出去一下的時候,連園子都挑起眉質疑了。  “喂我說工藤,你好不容易迴來陪我們家小蘭一次,這裏又是婚禮禮堂,哪有那麽多事要出去處理的啊?”穿著小禮服的少女麵帶無語,“這才剛坐下五分鍾,你已經蠢蠢欲動想出去三次了誒。”  工藤新一訕笑兩聲,在右邊的毛利蘭放在膝上的拳頭越捏越緊時,總算選擇了暫時放棄溜出去調查的計劃。  他的腦袋絕對沒有水泥堅固,連電線杆都可以一拳擊碎的青梅要是忍無可忍……工藤大偵探還不想橫屍山梨街頭。  可是他現在真的抓心撓肺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又為什麽伊達航這個準新郎會步履匆匆地往離開教堂的方向走,那個犯人又打算在今天出什麽招數。  可惡,把這麽多謎題擺在一個偵探的麵前,讓他一知半解,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嚴酷的刑罰了!  服部平次憋笑憋到臉都快扭曲了,他的位子就在工藤新一左邊,和葉則坐到了園子右邊,正因如此,在嘲笑好友這一方麵他是毫不留情。  憋笑隻是為了不吵到別人罷了。  “工藤,你幹嘛老要往外跑,”還沒來得及知道綁架事件的服部笑完後壓低聲音問道,“你家那個姐姐剛剛都快要繃不住表情了誒。”  工藤新一白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呢,禮堂的門忽然被從外麵重重推開,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轉移了過去。  “全都不許動,乖乖舉起手來靠牆站好,”八個渾身黑色的壯漢從門外走進來,為首的那位把槍舉起來示威般晃了晃,“否則,子彈可不長眼睛,傷到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少爺小姐就不好了,對吧?”  一瞬間,頭領莫名覺得有點冷。  難道是禮堂裏空調開太低了?  —  伊達航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倒在一張木桌邊上,除去四肢還有些沒散去的無力以外,他並沒有再感覺到別的不適,犯人似乎都沒有把他捆起來。  他稍微嚐試著坐起身來,突然聽到了清脆的鈴聲在耳邊響起,他頓覺不對,猛地伸手按上了自己的脖子。  皮革項圈?不,摸著手感是那樣沒錯,但即使他緩過勁後用上力氣也無法扯動,伊達航又試著用指尖伸到內側摸索了一下,果然發現這就是個內部為機械、僅有外表被皮革包裹的項圈。  他深吸一口氣,扶著桌子站起身來環顧觀察這個關著自己的地方。  這是一間標準的四疊半房間,榻榻米的氣味都是嶄新的,木桌上擺著一台座機,而在伊達航起身後才看到幾步遠的門邊擺著一麵落地鏡,除此之外,房間裏隻剩他跟那張木桌。  伊達航走上前試探地擰動把手,毫不意外的是無用功,他這才把目光移到鏡麵上。  鏡子誠實地映照出了準新郎此刻狼狽的模樣,身上雪白的西服東一塊西一塊地沾著灰,脖子上的黑色項圈光看外表確實跟猜想的一樣。  項圈底下墜著一個小木牌,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good luck’,撥開木牌就能看到後麵那枚金燦燦的鈴鐺,伊達航走動時聽到的聲響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給人戴狗項圈什麽的……那個犯人還真是想得出來。伊達航緊皺著眉,轉身走向桌旁,那台座機也適時響了起來。  【歡迎來參加我為你專門設計的遊戲,伊達警官,】拿起話筒後,伊達航聽到了從對麵傳過來的,明顯被變聲器處理過了聲音,【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好朋友’。】第一百七十章   就在聽筒裏傳來那聲‘好朋友’後,伊達航所在的房間裏就響起了有些滲人的童聲,那段旋律聽上去意外很耳熟,可他擰著眉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是什麽歌。  “籠子縫,籠子縫,籠子裏的小鳥喲,什麽時候能出來?*”明顯是電子音的旋律忽然被一道若有若無的歌聲取代。  伊達航聽到這個聲音後第一時間就愣住了,隨後仔細一聽歌詞,總算是分辨出這首在日本廣為人知的童謠。  “黎明的夜晚,鶴與龜滑倒了……”  還穿著那身白西裝的準新郎轉過身,果然看到幾秒前還是牆壁的地方被悄無聲息地升起,將後麵房間裏的人露了出來。  隨意靠坐在牆邊的青年唱著唱著打了個哈欠,有一綹黑發被小塊的血漬黏在他臉側,不過這人卻滿不在乎,還有閑心邊哼著歌邊用手指順著就靠在他腿上的那顆亂糟糟的卷毛腦袋。  “背後的那個是誰呢?”赤江那月淡定地唱完最後一句,反客為主地打起招唿,“好巧啊,伊達警官。”  伊達航抽了抽嘴角,按住額頭:“宮本,你們怎麽也在這裏……”  是他忘記這兩人的脾氣了,他們怎麽可能乖乖待在禮堂裏放他一個人過來。刑警先生歎了口氣。  那月剛才哼的是籠目歌,一般來說,隻有年紀小的孩子們會在玩遊戲的時候唱到這首童謠。  對了,遊戲!想到這個關鍵詞後,還記得電話那一頭說過什麽的伊達航表情嚴肅了一點。  但他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往前推二十年都沒怎麽聽過的一首歌,要他怎麽在最短時間內順藤摸瓜迴想起那個童年遊戲來?  玩家一看班長皺起來的表情,就猜出這人絕對是沒搞懂這首歌出現在這裏的意思,他有些忍俊不禁,不過也確實很難想象出來五大三粗的老大哥會去關注這些東西就對了。  “玩這個遊戲的時候,需要有一個小孩蹲在最中間當做‘鬼’,”那月勾著嘴角,語氣平靜地跟伊達航解釋,“其他的孩子在‘鬼’的周圍牽著手,邊繞圈邊唱這首歌。”  “在歌聲停止之後,‘鬼’猜出這時站在自己背後的人是誰的話,被說出名字的孩子就會變成新的‘鬼’——當然,也就是所謂替死鬼咯。”  伊達航猛地察覺到了犯人的用意,還有那個名為‘好朋友’的遊戲到底是怎麽迴事,他卻沒來得及打斷青年偵探的下一句話。  宮本大偵探輕快地說:“bingo~你猜對了,上一位‘鬼’先生。”  “現在,我是新的‘鬼’啦。”  伊達航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然而他反應過來之後已經遲了。  他也算知道偵探前麵會直接喊出他的名字來,就是為了誘導他也喊對方的名字,以達成‘鬼猜出背後站著的是誰’的要求。  電話聽筒裏傳出來刺耳的笑聲,似乎後麵的那個人看戲看得非常滿意,還熱情地鼓起掌來。  【真不愧是隻靠幾句話就讓日向那家夥自殺了的大偵探,我還以為需要我來跟可憐的伊達警官介紹遊戲內容呢!】  犯人誇張地笑著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賣關子了。】  【你也看到自己脖子上的項圈了吧,警官,那可不是什麽蠻勁就能拿下來的東西,】聲音從伊達航手裏沒放下的電話裏繼續飄出來,是不意外的大聲,連稍微隔著幾步遠的那月都覺得有些吵,【機械項圈裏被我裝上了我們組織最近的新貨,再過二十分鍾就會自動注射哦?】  那月笑容不變,動作不算客氣地把腿上那顆腦袋挪開,站起身拍拍衣擺的灰,徑自走向伊達航身旁。  他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連試探也不存在,直接伸手按下了座機後方瓷磚牆往上數第四塊雪白的磚片。  而後,被他按下的瓷磚變成了彈出的‘櫃子’,伊達航的距離能清楚看見裏麵裝的是什麽——一個和他脖子上一模一樣的黑色項圈。  “隻要我戴上這個就好了吧。”那月輕笑一聲,拿起櫃子裏的東西在脖子上比劃著,看得伊達航心驚肉跳。  犯人頓感無趣:【啊,是這樣沒錯,但是你居然願意當這個替死鬼嗎?】  他想看的可不是這出戲碼……啊,雖說仔細想一下的話,還真的蠻有意思的。  【遊戲規則就是,隻要由被伊達警官喊出名字,滿足遊戲條件的‘新鬼’戴上這個替換項圈,我們親愛的伊達警官就能獲得自由咯~】他嘻嘻地笑了兩聲,被變聲器扭曲過後的聲音格外驚悚,【如果能為了警官戴上項圈,那就是‘好朋友’了嘛。】  所以這個所謂遊戲才會叫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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