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請的哪位大家所作?我都想以文會友,親自見一見了。”“在下不才,曾臨摹過皇後殿下書畫,瞧著這扇屏風的字畫,竟似皇後殿下的風格……”一名文人猶豫道。人群後頭,一名戴金色麵具的黑衣青年低聲對一旁戴著鬥笠的白衣青年道:“他們認出你的字了?”陸雪朝的字畫都是被當成範本供天下讀書人學習的,被認出來並不奇怪。那文人一拍腦袋,興奮道:“這位大家真是模仿皇後殿下仿出精髓了!我日夜臨摹,都隻能仿其形,不能仿其神,這位能仿出神韻,真是讓在下佩服。”其他人也深以為然。而後又有人感歎道:“仿品都這般出眾,若是皇後殿下親筆,不知該何等驚豔……”“噗。”黑衣青年低低笑出聲,“仿出精髓。”白衣青年:“……”這些人怎會知道,眼前的就是真品,且真人就在他們後頭,混進了人群裏。這兩人自然就是喬裝出宮的謝重錦與陸雪朝。花滿樓開業第一天,他們也得過來看看具體情況。情況看起來還不錯。但凡已經吃上飯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將盤子舔得幹幹淨淨,還有要求再來一份的。陸雪朝環顧一周,走到前台算賬的王以明麵前。王以明正低頭將算盤撥得飛快,他收錢收到手軟,忙得連脖子都抬不起來。察覺到麵前站了人,也沒抬頭:“客官稍等,我先給這位客人結完賬。”“今日進賬多少了?”一聽這清清冷冷的聲音,王以明手一抖,當下就撥錯一個算珠,又趕緊撥迴來。他抬起頭,隻見麵前的白衣公子抬起修長如玉的手,微微掀開鬥笠一角,露出那張仙姿玉色的臉,驚鴻一瞥,又很快放下。王以明再看他身旁戴著麵具,輪廓卻熟悉的黑衣男子:“……”他撐著櫃台才沒讓自己腿軟到當場下跪喊陛下萬歲。否則跪的就是一屋子人了。陛下與皇後殿下打扮成這樣,一定是不希望暴露身份的。王以明盡量小聲迴答,語氣仍是按捺不住的興奮:“五百兩銀子!”五百兩對王家是小錢,但這是他第一次自己經營所得,不是靠家裏,那滋味可不一樣。再說了,五百兩在民間已是一筆巨款了。隻是花滿樓目前受眾是世家貴族,跟外麵不是一個物價,外頭的酒樓幾十文一盤菜,玉華街的都要幾兩銀子一道。陛下和皇後殿下不會讓他們打白工,酒樓的利潤,他們都是有分成的。陸雪朝對這個斂財速度還算滿意,但想到要建設國家,動輒就是數以百萬計的黃金白銀,填進去就跟無底洞一樣,不免又感到頭疼。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若隻為一人富足,這些財富夠他們榮華富貴一生。若要天下人富足,這點錢真是怎麽也賺不夠。第29章 釀酒陸雪朝問:“花顏呢?”眼下樓裏生意正忙,王以明賬都算不過來,陸雪朝不準備過多打擾。王以明道:“在樓上招待客人呢。”雅間的客人身份更貴重,都是朝廷一二品大員,不可怠慢。花滿樓裏的夥計原先接待的都是小官,一個五品郎中都能讓他們戰戰兢兢了,哪見過這種大場麵。花顏怕他們應付不來出現差錯,都是親自接待的。當然陛下和皇後殿下來了,其他人都得靠邊兒站。陸雪朝頷首,牽著謝重錦的手就上了樓。王以明看著陛下和皇後殿下攜手上樓,再看一整個大堂的顧客,用餐的用餐,賞畫的賞畫,神色如常地高談闊論著,渾然不知兩位尊貴的大人物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突然覺得知道真相的自己很了不起。_花滿樓麵積不大,隻有兩層,玉京寸土寸金,玉華街更是著名的銷金窟,這兩層樓已是天價。兩人上樓,正趕上花顏剛關上一扇雅間的門,笑說“菜已上齊,客官慢用”,轉過身就與他們在走廊相遇。花顏看到戴麵具與帷帽的兩人,倒也沒對這神秘打扮有什麽看法,隻笑著上前道:“兩位客官,不好意思,樓上也沒有空位了……”陸雪朝道:“是我們。”花顏瞬間改口:“現在有了,專門空了個雅間等您……二位來呢。”皇後殿下要來視察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倒沒想到陛下日理萬機,竟也跟著來了。兩位真是一刻都離不得。花顏把兩人帶到雅間。為陸雪朝預留的房間自然是樓裏最好的,椅子特意墊了軟墊,瓶裏的插花是新換上的,地麵一塵不染,一看就是被特意打掃過。關上門,陸雪朝取下帷帽,露出白紗下的真容,謝重錦摘掉麵具,顯出淩厲的鳳眼。花顏看得唿吸一滯。即使已經看過很多次,他還是想說,這兩位在一起的視覺效果,能殺死天下每一個顏狗。“陛下在宮裏用過膳麽?”花顏問。“當心隔牆有耳,在宮外隻管稱唿謝公子與陸公子便是,謝懷允和陸清疏。”謝重錦說完才道,“不曾。”謝是國姓,陸是世家之首,兩個姓氏都很尊貴顯赫。但歸根到底這兩個姓也沒被他們兩家買斷,天底下還是有很多平民百姓有這些姓氏的,並不稀奇,還以能與皇族世家攀上親為榮,說著“五百年前是一家”,雖然實際上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長黎人的字隻有極親近的人才知道,把這兩個名字拿出去當化名,謝重錦是一點兒也不怕被認出來。就算認出來,也隻當諧音或重名,正常人誰敢往帝後身上想。花顏想為花滿樓正名雅間隔音效果很好,又覺得陛下謹慎行事不無道理,遂將話題揭過:“那花顏讓後廚燒些菜來。陛……兩位公子想吃什麽?”“今日賣得最多的五道菜是什麽,就燒什麽。”陸雪朝道。他來一是視察自家產業,二是調研市場口味,才好決定下一道上新的菜是什麽。“第一的當屬鬆鼠鱖魚,第二便是白玉翡翠。”花顏道,“剩下賣得大差不差,是尋常酒樓都有的,客人都圖新鮮。”謝重錦道:“那就隨意上幾道。”花顏得令,下樓去吩咐後廚。排隊等上菜的客人很多,陛下與皇後殿下的這份卻還得加緊做。有花顏特意吩咐過,謝重錦和陸雪朝並未久等。一會兒一桌菜就上齊了,招牌的鬆鼠鱖魚和白玉翡翠必不能少,此外還有炒雞肉、蒸羊肉,和一碗山藥芙蓉湯。陸雪朝嚐了塊雞肉,用幾口白米飯,不時舀一勺湯喝,吃相很端方優雅。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全程沒表態,也看不出任何神色變化。謝重錦這迴沒往陸雪朝碗裏夾菜了。吃過陸雪朝的菜,謝重錦就能對比出這些菜色一般。清疏口味那樣挑,夾他碗裏才是折磨他。謝重錦也覺得這些食物味道普通,但還是盡心盡力地解決了大半。他倆都不是浪費糧食的人,天底下還有那麽多人吃不上飯,點了就必得吃完。他不解決掉,陸雪朝再難以下咽也會咽下去,謝重錦可不忍心他受那苦。陸雪朝用完膳,用帕子拭唇角上並不存在的油漬,斯文的動作和白日裏見到的丞相夫人一脈相承。花顏暗道,不愧是一家人,良好的教養都是能看出來的。“米飯不夠香甜軟糯,雞肉太柴,羊肉太腥,湯味道太淡。”陸雪朝作出犀利點評。花顏為難:“可是別家都是那麽燒的。”珍味樓也不例外。“所以我都不愛吃。”陸雪朝平靜道。花顏:“……”“稻米可以讓林蟬枝種,隻是現在播種,最早也得下半年才能收成。”陸雪朝思忖,“雞的做法可以先改進……說起來,既是酒樓,怎能少得了酒?”“有酒。”花顏道,“是玉京最盛行的滿江紅。”“不許喝。”謝重錦立刻警告,“那是烈酒,飲酒傷身。”“我沒想喝。”陸雪朝說。謝重錦看他,滿眼懷疑。陸雪朝冷靜對望,片刻後,別過頭道:“……我想自己釀。”花顏佩服得五體投地。究竟還有什麽是皇後殿下不會的?花顏敬仰道:“您還會釀酒?”陸雪朝說:“不會。”花顏:“……哈?”那還怎麽自己釀?陸雪朝又道:“但我若要學,很快便能會了。”他學什麽都是紅爐點雪,一點就通。下決心要做的,基本沒不成的。當下的酒,要麽太烈,入喉辛辣,要麽太淡,味如白水。有些喝不慣烈酒又貪杯的,就沒有合適的酒喝。陸雪朝要調養身體,酒量也差,家人和謝重錦向來不許他碰烈酒。平日裏他喝的都是清茶,實在饞了就飲淡酒,陸雪朝總嫌那沒味兒。他實在又菜又愛喝,往年中秋月夜對飲,謝重錦念著年節,一時心軟,許他飲兩杯烈的,飲完立刻喝解酒湯。這傳統保留到陸雪朝十六歲,那年已和謝重錦成了親,做事愈發大膽無顧忌,飲兩杯酒有了醉意後更是無法無天,敢抱著謝重錦央他再讓他喝一杯,不給就搶謝重錦的杯子。試想平日裏清冷驕矜的美人帶著半醉染紅的臉頰,抬著瀲灩的雙眸抱著你撒嬌:“我今年十六歲,已經成年了,都嫁給你了,為何還不許我多喝幾杯?懷允,哥哥,夫君……”這誰頂得住?反正謝重錦是頂不住,他自己也有點醉意,被美色衝昏了頭,不知讓陸雪朝多喝了多少杯。第二天報應就來了。陸雪朝頭痛胃痛,蒼白著臉下不來床,生了場大病。他又是怕疼的,淚珠子掛在眼睫上,知道自己理虧,還不敢跟謝重錦訴苦,模樣要多委屈可憐有多委屈可憐。謝重錦心疼又生氣,想罵還舍不得,隻能氣自己被美色所惑,沒顧及到陸雪朝身體,衣不解帶照顧了半個月,此後直接嚴禁他飲酒。陸雪朝歎氣,可他就是愛喝呀。如果能有一種酒,不烈不傷身,又不失酒味,定會大受歡迎。給他時間,他一定要研究出來。但沒過多久,謝重錦就被玩家掌控了,陸雪朝也就沒心思再滿足自己口腹之欲。現在開了酒樓,這事又可以提上日程。花顏大為震撼。不會,但我若要學,很快便能會了。聽聽這是什麽話。這就是天才狀元的智慧嗎?謝重錦皮笑肉不笑:“清疏真是抱負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