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著學做菜的廚子人都傻了。醋是可以直接喝的嗎?他怎麽不知道陛下還有這個癖好?陸雪朝這才抬眼,好笑道:“吃醋可以說出來,不必這樣折磨自己。”吃個醋還要這樣不知該說是直白還是委婉的表示,要不要這麽別扭。挺聰明一個皇帝,偏在他麵前幹傻事。謝重錦嘴裏冒酸氣:“你以前都隻做飯給我吃。”陸雪朝糾正:“我還做給我父親和父君吃。”謝重錦道:“那是咱們爹,我計較什麽。”陸雪朝熟練地勾芡:“現在又計較了?柳雁聲他們可是給你幹了兩個月的活,再說了,花滿樓開張,總要有試菜的。”“我知道,我這不是沒阻止麽?還幫忙給他們做飯……”謝重錦公報私仇,小聲嘀咕,“讓他們休息三日,之後給朕辦公到死,不然都對不起請他們吃這一頓飯。”陸雪朝:“……”所以現在,聽到謝重錦說“這都是你們應得的”,陸雪朝真是忍住才沒笑。其他人不知道謝重錦的黑心算盤,聽罷看這桌菜的目光已經不是鄭重,而是虔誠了。他們竟然吃了陛下和皇後殿下做的菜。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花顏突然想到什麽:“殿下,這兩道菜……是會加入花滿樓嗎?”花滿樓這兩個月已經重新裝潢好了,陛下派了幾名宮廷禦廚過來,夥計也是現有的,都是原來樓裏的男妓。萬事俱備,隻欠開張。花顏本來還擔心花滿樓生意會不火。雖說廚子都是宮廷禦廚級別,可玉京酒樓林立,多是貴族產業,不乏請宮裏退休的老師傅來掌勺的,這並不能說是特別。花滿樓背靠皇室,但皇室是幕後掌控者,明麵上的老板是花顏。陸雪朝並不準備一開始就暴露花滿樓是皇室產業,這意味著不會有權貴為了賣皇室麵子光臨花滿樓。花顏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本事能讓花滿樓脫穎而出。可若加上白玉翡翠和鬆鼠鱖魚這兩道菜……花顏敢保證,會火,一定會火,並且舉天之下都找不到第二家。陸雪朝說:“會。”而後又說:“之後花滿樓每月都會上新兩道新菜,在那之前我會先做給你們試吃。”陸雪朝起初隻為改善自己夥食,做的菜都是按照自己口味來。但若要開酒樓,光照顧他一個人的口味還不夠,還要考慮到所有人的口味,再加以改進,研發出更多不同風味的菜係。眾人:“!!!”幸福來得如此突然。_之後幾日,柳雁聲、沈鶴洲、秦玉龍、傅惜年都好好休息了一陣。花顏和王以明反倒愈發忙起來了。因為花滿樓開張了。花滿樓坐落在玉華街盡頭。這條街是出了名的貴人街,街道兩旁都是綢緞鋪、首飾鋪、酒樓、青樓……價格高昂,隻有達官貴人才能消費得起。這兩個月斬了太多貪官,那些人往往是這種場合的主要客源,剩下的顯貴能在這場清剿行動中相安無事,也基本都能稱得上一句清廉。再說這個節骨眼,各家都奉行低調行事。是以如今的玉華街門庭冷落,竟沒什麽人光顧。花滿樓地段並不算好,也競爭不過別家青樓,唯一一個漂亮得能對別家生意產生威脅的花顏又被早早贖身了,自此一個能撐場麵的都沒有,實在沒有大火的命。兩月前閉門裝修,聽說是要改成酒樓,別家還暗暗笑話。青樓本就會提供酒菜,若花滿樓的酒菜好,也不至於生意那麽冷淡。這能改出個什麽名堂?平白損失了兩月生意。沒想到這段日子玉京變了天,整條街都沒了生意,這麽看花滿樓竟無損失。今日閉門了兩月的花滿樓終於重新開門,別家青樓就派小廝去打探,看看到底改成了什麽樣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滿足一下好奇心。別家酒樓也派了人前來查看,日後都是一條街上做同行的,總要看看會不會礙著自家生意。這一看就放心了花滿樓外門可羅雀,連個托兒都沒有。玉華街這種高消費的地方,本就不會有一群百姓圍觀,尋常百姓連踏都不會踏入這裏。至於達官顯貴,聖上正嚴查貪腐,風頭都還沒過,這會兒一個比一個安分低調,連家門都不出,更不會踏入一家剛開的酒樓。這開張的日子就選的不好。開張第一天就這麽冷清,能成什麽威脅?花滿樓裏,花顏剪完彩,對著空蕩蕩的大門口翹首以待。“殿下說的貴客什麽時候會來呢?”這兩月花滿樓隻管閉門裝修,沒有任何宣傳造勢。宣傳了也沒用朝廷兵荒馬亂,誰還有心思關注一個酒樓開張?陸雪朝索性省了這筆宣傳費。花顏確信隻要有人來,嚐過白玉翡翠和鬆鼠鱖魚,就一定會念念不忘。但前提是有人來。酒香也怕巷子深,沒做任何宣傳就指望人氣爆滿純屬做夢。花顏把這個擔憂跟陸雪朝提了,陸雪朝隻說,開張當日自有貴客臨門。所以眼下門外冷清,他也不急,耐心等待便是。倒是花語憂慮道:“花顏哥,沒人來可怎麽辦呀?”花語今年已經十六歲,褪去幼態,是個身量單薄,眉眼有些憂鬱的俊秀少年。因為遭受過的陰影,花語性子一直不太開朗,對那事極為抗拒。鴇爹憐他,等到十六歲,也沒讓花語接客。不患寡而患不均,這自然讓其他到了年齡就要接客的妓子有些不滿,鴇爹隻說他十六歲前就吃過了你們十六歲後的苦,這樣一說,倒也沒人再有異議了。花語這些年有花顏護著,花顏被贖身後,花語一個人在樓裏更憂鬱了。花顏重迴樓裏當新樓主,花語是最高興的,連眼睛神采都明亮了許多。花顏說:“不急,會有人來的。”但其實他也不知道會有誰來。等了半晌,門口終於出現一輛馬車,從車上下來一對中年夫妻。雖已有些年紀,樣貌卻都極好。青衣男子英俊不凡,身上沉澱著歲月給予的沉穩威儀。白衣男子清麗脫俗,不難看出年輕時是怎樣風華絕代。花顏眼睛一亮,趕緊起身相迎。這兩位想必就是皇後殿下說的貴客了。不過白衣男子看著怎麽這麽眼熟……不應該啊,長這樣好看,他要是見過,怎麽會沒印象。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王以明已經熟練地搶了跑堂夥計的活,熱情道:“兩位客官裏邊請。”第27章 名人兩位客人進入大堂,不著痕跡地打量樓內布局,目光轉了一圈,就落在中央那扇屏風上。花滿樓外頭看著平平無奇,內裏卻別有洞天。原先那青樓特有的媚俗裝飾都已經去了,環境布置清幽雅致,大堂每張桌與桌之間都隔著一扇屏風,確保食客用餐的私密性。每麵屏風上繪的圖案都不同,或水墨山河,或魚戲蓮花,或雨燕雙飛……各自附有題詩,詩作得極好,字跡行雲流水,瀟灑飄逸,雖無落款,也能看出絕非常人筆墨。尤其是大堂中央正擺著的那扇踏雪尋梅,更是香魂入骨,畫得極為傳神。光是這些屏風上的詩畫,就能吸引來一群文人墨客流連忘返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詩社,哪想是個酒樓。花顏在設計花滿樓的裝潢方案時,和王以明出了嚴重分歧。王以明想裝修得金碧輝煌,被花顏嫌庸俗。花顏想布置得紅紗帳暖,被王以明說媚俗。兩人審美不同,爭執不下,花顏幹脆請傅惜年評理。花顏和王以明都是不愛讀書的半文盲,但都佩服讀書人,對傅惜年這個探花郎講的話都有種莫名信服。傅惜年聽了兩個方案,覺得都不可。花滿樓剛開張,麵向的顧客肯定非富即貴。金碧輝煌雖符合客人身份,但客人出入多了這種場合,早已司空見慣,如此反而泯然於眾。紅紗帳暖就更不可了……這是酒樓,不是青樓,他們正經做生意,可別叫客人飽暖思淫.欲。花顏聽了,覺得有道理,然後發愁:“那可怎麽辦?”傅惜年略一沉吟,說顧客大多為“士”的階層,文人居多,不如清雅一些。繪些屏風擺在堂中,一來能注重客人隱私,二來屏風上繪詩畫,既雅致,又能引客。但寫詩作畫的功底一定不能差,否則在那些文人雅士眼裏露怯,就是起反效果了。長黎出過一個驚才絕豔的陸雪朝,曾經風頭無兩。十四歲狀元的名頭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傅惜年都那樣崇拜他,其他讀書人就稱得上狂熱了。有段日子甚至引得長黎讀書人爭相效仿,學他穿白衣,學他佩白玉長黎男子原先腰間都是佩青玉的,就因陸雪朝愛佩白玉,這一國習俗生生被他憑一己之力改變了。陸雪朝詩畫雙絕,文人們就對詩畫推崇到極點。傅惜年這一招,確實能夠吸引人。花顏更犯愁了:“我上哪兒找寫詩畫畫的呀?”他也不懂品鑒詩畫,王以明也不懂,萬一找到個濫竽充數的,豈不是砸招牌。傅惜年歉然道:“這就要你自己想辦法了,我還得處理刑部案件。”花顏知道每個人都被分配了任務,他也不能總麻煩傅惜年,苦惱地自己想辦法去了。想了幾日還是沒想出辦法,花顏焦慮得青絲都掉了大把。傅惜年忽然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找到他,說他閑暇之餘繪了二十多扇屏風,也題了詩,可以擺在花滿樓裏。花顏望著傅惜年的黑眼圈:……你真的有閑暇的時候嗎?探花郎也是個口是心非的好人呀。傅惜年又說:“若是可以,你再去求皇後殿下繪一扇屏風罷。我繪一百扇,也比不上殿下一扇。”然後猶豫片刻,靦腆道:“我是有些私心……想見識皇後殿下的書畫。”花顏怕陸雪朝太過忙碌,本不敢為這點小事煩擾他。但想到探花郎熬夜作畫賦詩為他解決燃眉之急,他也該滿足一下探花郎的私心,於是就鬥膽去求了陸雪朝。陸雪朝很好說話,繪了扇踏雪尋梅。傅惜年欣喜若狂,專門抽出一晚上時間用來鑒賞,翌日才不舍地把屏風交給花顏,然後就被擺到花滿樓大堂中央,成為鎮樓之寶。眼下見兩位客人盯著那扇踏雪尋梅看,花顏心道,貴客真是有眼光,那麽多扇屏風,一眼就看到皇後殿下畫的。雖然這扇屏風擺得也確實最顯眼。“客官是要在大堂還是雅間?”王以明問。青衣男子道:“就在大堂。”總歸現在樓裏就他們這一對客人,在大堂還是雅間都沒什麽區別。“好嘞,客官這邊請。”因是第一位客人,王以明很重視,把手寫的菜譜攤到桌上,賣力推銷,“這是菜譜,您看著點。這裏強烈推薦本樓的招牌菜鬆鼠鱖魚,還有這道白玉翡翠,您可必須得嚐嚐……”“那就這兩道罷,再隨便添些菜。”白衣男子溫和道。第一筆生意做出去了!王以明心中雀躍。他確信隻要做出去一筆,就會多一位迴頭客。沒有人可以拒絕白玉翡翠和鬆鼠鱖魚,沒有人!因著店裏此時沒有其他客人,菜上得很快。王以明親自在旁服務,殷切地等著看客人的反應。兩名客人看到做得水靈靈的白菜與香噴噴的鱖魚,並沒有露出什麽特異的目光。這兩位一看就是見多識廣,非富即貴,現在沒反應很正常。等他們嚐到嘴裏,一定不會是這個表情了!王以明篤定地想。客人動了筷,吃到嘴裏,仍是神情平靜,仿佛與吃尋常家常菜無異。王以明:“……”不應該吧。他也嚐過廚子做的這兩道菜,雖沒皇後殿下親手做的好吃,但嚴格按照菜譜來,味道也差不離了。怎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還是說人家有年紀有閱曆,不會像他們這些毛頭小子一樣情緒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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