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怎麽會有這麽壓榨下屬的皇帝!陸雪朝側目看他一眼。謝重錦不著痕跡地握住陸雪朝的手。他知道在被操控的時候,每年南下,他總會帶上很多人,把清疏留在宮中。所以這次,隻帶他。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自由旅程。第31章 江南南下前,謝重錦和陸雪朝將每個人的任務都交代了,確保他們離京一月,玉京也不會鬧出亂子。他們這次南下,也不全是為了遊玩,更是為了賑災。長黎以一條臨江劃分南北,臨江以南就稱江南,囊括曲陵、雲州、泉城三個地區,避暑行宮就修建在雲州。這三地乃魚米之鄉,繁華富饒,向來是朝廷稅收的重要來源。江南多雨,近年暴雨連綿,洪災不斷,淹了無數農田。江南又種植大量水稻,農田一毀,百姓顆粒無收,日子就難過。本是富庶之地,卻是災民成堆,餓殍遍野,更交不上稅收。地方官員為了讓上報給朝廷的稅收不那麽難看,就強逼當地富商繳納錢糧,又引得富商對朝廷不滿。歸根到底,是本該修建水利的錢,被玩家拿去修了行宮。洪災泛濫之地,沒有水利建設,自然就是災年不斷。大災知情不報是死罪,地方官員上奏災情,玩家要麽坐視不理,要麽下令賑災。但在半個朝廷都腐敗的情況下,賑災下去的錢糧也大多被層層私吞,真正落到百姓手裏的不過一口薄粥。若災民發生暴.亂,玩家就直接派武力鎮壓,手段簡單粗暴。遊戲裏的皇帝除了明麵上的五項數值,實則還有聲望、民心等隱藏數值。前世記憶中,謝重錦被控製的那些年,全國各地都在鬧災,南方洪澇,北方大旱,民不聊生,皇帝隻在玉京沉迷聲色,諸事不管,隻知鎮殺難民。這種事發生多了,聲望民心都跌入穀底,還會觸發被暴民殺死的結局。謝重錦往年南下,都是帶著一群後妃,儀仗浩浩蕩蕩,大張旗鼓,地方官員領著衣著光鮮的“百姓”夾道歡迎,讓他在奢華行宮中好吃好喝地住上幾日,見識過江南富饒,就可以放心擺駕迴宮。至於光鮮背後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都被官員命人攔住,絕對不會跑到陛下麵前礙著陛下的眼。傅惜年就是江南才子,考上功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禦前陳詞江南災情,為民請命。所以謝重錦擺脫控製、肅清朝綱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抄家得來的銀子全部投入到建設農田、水利、交通,減免賦稅,開倉放糧,這些才是關乎民生的大事。謝重錦已派了欽差大臣前往江南賑災,但數月前江南暴雨,大水衝斷曲陵與雲州連通的道路橋梁,至今尚未修好,賑災的隊伍耽擱在路上。根據前方傳來的消息,還需修上半月才能動身,謝重錦即刻啟程,到曲陵正好半月,能與大部隊會合。謝重錦幹脆去江南一趟,親眼看看賑災情況。_安排好京中事宜,謝重錦換上常服,命人在宮外備了輛馬車。要想盡快趕到曲陵,快馬加鞭才是最佳選擇。但謝重錦怕陸雪朝身子吃不消,還是選了舒適的馬車,一路緊趕慢趕,總歸能在半月內抵達。陸雪朝看到樹下停著的馬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不由問:“車夫呢?”謝重錦牽著陸雪朝的手,讓他借力上馬車,隨即自己坐上車頭,戴上麵具,手裏攥著鞭子:“這兒呢。”“你給我當車夫?”陸雪朝掀開簾子,訝異道,“這次出行……不會真隻有我們兩個?”連個宮人侍衛車夫都不帶?……這也太誇張了。“說是兩個人,就是兩個人,多個車夫都不算兩個人。”謝重錦並不覺得這有什麽誇張。經曆過那麽多與陸雪朝不得相守、陰陽相隔的世界,一朝重獲自由,他簡直恨不得拋下全世界,拋下所有紛紛擾擾,什麽事都不去管,隻和陸雪朝待在一起。那麽多世界,他都沒有陸雪朝。為什麽不能有一迴,他的世界裏隻有陸雪朝呢?為什麽要考慮天下人?被折磨生生世世,誰還能心懷天下,他心裏早就隻在乎陸雪朝一個人了。恨極的時候,謝重錦甚至想過這世界幹脆全毀了,他可以付出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代價,隻求清疏一世平安,迴到天上,做無憂無慮的月下仙人。……不要墮入凡塵,來到他身邊,受這樣的苦。謝重錦曾這樣自私地想過,他不是聖賢,不會在遭受命運如此玩弄後沒有恨怨,也會克製不住滋生自暴自棄的陰暗念頭。可當清醒過來,看到陸雪朝也在為重振長黎辛苦忙碌,就知道自己還要肩負起一個君王的責任。他們本都不是將私情置於家國之上的人。謝重錦每日忙於政事,陸雪朝也同樣公事纏身。這幾月二人都在為家國大事辛勞,鮮少有機會獨處,更無暇談及私情,談話句句不離正事。晚間同榻而眠,也都精疲力盡,倒頭就睡,未有什麽親昵之舉。偷得浮生半日閑。他就想和清疏有半個月的朝夕相處,沒有公事纏身,沒有旁人打擾。陸雪朝以外的任何人在他眼裏,都顯得很多餘。“你是皇帝,就算是微服私訪,也太不把自己安危放在眼裏。”陸雪朝問,“若是遇上刺客呢?”“也不是沒人跟著,會有暗衛暗中保護,再說了”謝重錦不假思索,“除了你,還有誰能殺得了我?”這話謝重錦是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記憶裏他遇見過太多刺客了,除非玩家多年不練武荒廢了武功,再加上陸雪朝死後謝重錦一心求死,有遊戲設定和謝重錦本人意願的雙重影響,他才會被其他人殺死。若陸雪朝活著,天底下就隻有陸雪朝能殺謝重錦。陸雪朝死了,謝重錦不願獨活。陸雪朝活著,謝重錦也絕不願死,要死也得是陸雪朝親手殺他。這話一出,空氣突然冷凝了一瞬。陸雪朝抿唇看他一眼,忽然將簾子放下了。謝重錦一怔,察覺到不對,趕緊掀開簾子,就見陸雪朝別過頭,垂下的長發遮住臉龐上的神情。“清疏?”謝重錦小心喚了聲。陸雪朝沒說話,不搭理他。謝重錦心道,壞了,把人惹生氣了。他那話真不是為了責怪陸雪朝。恰恰相反,被陸雪朝殺死,反而是謝重錦感到開心解脫的一件事,提起來就沒什麽忌諱。陸雪朝垂著頭,肩膀抽動了一下,身體在輕微顫抖。謝重錦心一慌,趕緊鑽進馬車,攬著人肩膀把人扳過來。陸雪朝沒有哭,隻眼眶泛著圈紅,顯然是傷心了。“對不起,清疏,我說錯話了。”謝重錦手足無措,一點兒也看不出那個運籌帷幄的帝王影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殺我我還能解脫,我挺開心的。”陸雪朝不僅沒有被哄住,眼睛還紅得更厲害了,唇瓣被咬出齒痕,偏還強忍著沒落淚,隱忍的樣子讓謝重錦快心疼死了。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下都不知道該怎麽哄才好。陸雪朝抬起眼,平靜地問:“你覺得我殺了你,對我而言會是件開心事麽?”謝重錦唿吸一窒。……那自然不會是件開心事。不僅不是開心事,還恐怕是件傷心欲絕的事。他知道那有多傷心。他也……殺過清疏。親手殺死所愛的滋味,是至今想起來就痛不欲生的痛苦。他是受人所迫,清疏是情非得已,論痛苦程度,都是一樣的。他揭了清疏的傷疤。他們的世界對玩家是一場遊戲,可對他們卻不是一場遊戲。不是說你刺我一刀,我也殺你一迴,我們就扯平了,就兩不相欠了。這不過是安慰人的說法。怎麽可能扯平呢?每次傷害,都是將彼此心上的傷口割得更深。千瘡百孔,鮮血淋漓,再怎麽拚湊,都難以恢複原樣。這是他們平時都有意不去提起的事,但不是不提起,問題便不存在了。往往一個無心之舉,一句無心之言,觸及到傷口,便能牽動得痛徹心扉。譬如此時此刻。“清疏,抱歉。”謝重錦也顧不得駕車,簾子放下,兩人就在逼仄的馬車空間內對望。謝重錦一臉歉疚,恨自己說話不過腦。陸雪朝卻搖頭,神情平靜下來:“不用總和我道歉。你有了前世記憶後,對我說了好多句對不起。”謝重錦垂目:“做錯了就該道歉……”“這不是我們任何人的錯,誰都沒必要說抱歉。若是夫妻間總在道歉,不就生分了麽?我也不希望……我們以後說話還要小心翼翼,生恐觸及到彼此傷心事,隔三差五來上那麽一迴,也挺沒意思的。再好的感情,也經不起那樣消磨。”陸雪朝正視他,“我為過去的事難過不代表你就要認錯。我會調整好自己,你不用哄我,也不用道歉,不要把不屬於你的過錯都歸咎在你身上。不止是關於我,關於長黎,關於父皇,都不是你的錯。你不是原罪,生來也並沒有錯。”他實在是個很冷靜的人。第一迴還會哭一哭,第二迴就隻是紅個眼,連眼淚都不肯流。他知道謝重錦心裏也藏著很多難過事,從來都沒有說出來。本就已經忍得很艱難,要是再費心哄著他,謝重錦會受不住的。謝重錦一頓,扯了下唇:“這與父皇……又有什麽關係?”十八歲之後,他對不起很多人。而父皇……死在他十八歲生辰的前一日。“懷允,我傷心了不瞞你,你有心事也不要瞞我。”陸雪朝看著他的眼睛,“你當真沒想過,父皇正當壯年,猝然駕崩,是為了要給你這個所謂的遊戲主角……讓位麽?”第32章 暖陽謝重錦眼眸空茫一瞬,浮現起濃重的痛色。陸雪朝知道自己猜對了。謝重錦當真是這麽想的。當真連先皇先後的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當皇帝必須要手染鮮血,那把黃金龍椅下堆滿白骨屍骸,父子相殺,手足相殘,親情不值一提。謝重錦卻從未體驗過這種殘忍。先帝獨寵皇後,膝下隻有他一個兒子,謝重錦從來沒有經曆過殘酷的奪嫡。他的家溫馨美好得完全不像其他勾心鬥角的皇室,倒似其樂融融的尋常百姓。先帝與陸丞相是至交好友,陸雪朝幼時就見過先帝,印象中是個慈愛的長輩,也是位仁德的君主。也隻有在充滿幸福與愛的環境下長大,才能養出謝重錦那樣桀驁輕狂、明媚張揚的少年心性。出身顯貴,天資聰穎,謝重錦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他為太子時,也辦過幾件差事做曆練。謝重錦能力出眾,又有陸雪朝從旁相助,都完成得很漂亮。一路順風順水,遭遇最大的不幸,就是十七歲這年父皇突染惡疾,藥石無醫,不出三月就駕崩,父後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他在十八歲生辰這日徹底失去了雙親。這在遊戲裏,不過是開頭輕飄飄的一句“先帝駕崩,太子謝重錦繼位”。而他那殉情而死的父後,在遊戲中連姓名都沒有,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存在。對謝重錦而言,卻是世間莫大的痛苦。先帝病重時,謝重錦與陸雪朝在病床前侍疾,先帝拉著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欣慰道:“長黎今後有你們,朕死也瞑目。清疏,你要好好輔佐懷允,讓他做一代明君。懷允,你也得好好對待清疏,要敢欺負他,朕第一個不饒你。”隨後閉眼,含笑九泉。陸雪朝探了探氣息,便紅著眼眶在床前叩拜下去:“兒臣遵命。”謝重錦反倒一動不動,隻愣愣站著,看著病榻上安詳睡去的父親。帝後仙去是國喪。喪鍾一連敲了三日,宮中人人都在抹淚啼哭,仿佛不做出一副悲傷表情,就是大不敬。靈堂上,少年身披孝服,沉默地跪在棺前,耳邊縈繞著宮人大臣慘烈的哭嚎。他抿著唇,沒有哭一聲,隻覺得不絕於耳的哭聲很聒噪。陸雪朝也沒有哭,隻是安靜地陪謝重錦跪在棺前。一直陪到深夜,宮人散了,前來吊唁的大臣也散了,靈堂內隻剩下他們二人,謝重錦仍跪著不肯起身。“你迴宮休息罷。”謝重錦這時候還記得陸雪朝身子骨弱,不能像他跪這樣久,開口時聲音已啞得不成樣子,“我再多陪陪父皇父後。”陸雪朝沒有起身:“我也多陪陪父皇父後。”頓了頓,他又輕聲道:“也陪陪你。”謝重錦眼眶瞬間就紅了,肩膀顫抖著,竭力忍了許久,還是掉了淚。他哭得兇,白日裏在人前壓抑的情緒,深夜中都一並宣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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