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雅點點頭,隻能這麽辦了。幾十分鍾後,潮汐紋身店的門開了,進來的不是客人,正是顧風和陸水。好久沒來,陸水十分想念這裏,一眼看到正在吧台後麵的嚴剛,趕緊把頭一點。嚴剛哭笑不得,這孩子什麽時候能學會第二種社交方式啊。“來了啊。”柏雅和嚴剛對對眼色,“你們吃飯沒有?現在店裏沒吃的,餓了給你們叫外賣。”“不餓,我們吃完了才過來的。”顧風在屋裏看了一圈,“我大姨他們怎麽樣?”大姨?陸水默默地靠過去聽著,想象著隊長小時候在哈爾濱的模樣。一定好可愛,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雪堆裏滾來滾去。“挺好的,還說過陣子就過來看你和你哥。”柏雅一邊說一邊觀察他們的反應,“小妹妹冷不冷?”“不冷。”陸水搖搖頭,“可我不是小妹妹,我是男的。”柏雅一笑,談話氣氛還挺輕鬆,這倒是讓他放心不少。“那個……你倆沒事吧?”“事?你指什麽事?”顧風反問。嚴剛趕緊咳嗽幾聲,柏雅這人真夠虎,上來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哦……那就是沒事。”柏雅徹底放心了,“原本還以為你倆迴來得低落一陣。還能什麽事,就比賽那事。”嚴剛走過來給他們遞水。“你少說幾句吧,我估計他們的時差都沒倒迴來呢。”“倒迴來了,我現在已經不困了。”陸水接過那瓶礦泉水,很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麽,“你們不要難過。”柏雅和嚴剛頓時都不動彈了。“真的,不要難過,我知道你們想勸我們。”陸水擺了擺手,“我和隊長都已經沒事了,我哥說,分數雖然不公平但是不會永遠不公平,好好應對下一場就好。”顧風在旁邊點了點頭。“你們看看人家的思想覺悟。”“覺悟你個頭啊,我還不是擔心你倆!”柏雅笑著敲了敲顧風的腦袋,“早知道你倆能這樣想開,我和剛子也不至於戰戰兢兢不敢吭聲。那幾個裁判王八蛋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長得刻薄,麵相就不正派。”“不用擔心,我們沒事的。”陸水心裏又一陣暖意,朋友的意義大概就是這樣吧,自己受了委屈,他們會比自己更難過更生氣。忽然,他的注意力被紋身床上的一樣東西吸引,剛要拿起來看看就被嚴剛拿走了。“這個別瞎動。”嚴剛怕他誤傷,“紋身槍。”“紋身槍……”陸水喃喃地重複著,“真酷。”一句話給嚴剛逗笑了,有些小孩就是陸水這樣的心態,覺得紋身很酷,腦子一熱就紋,血液冷卻或者因為家庭工作學業的關係還得洗,所以他和柏雅都不敢接初次紋身的客人,隻接受已經紋過的。屋子裏終於暖和起來,人多也熱鬧,不一會兒柏雅叫了烤串外賣,叼著簽子在門口和嚴剛喝幾口小酒,這時候顧風就帶著陸水去了後麵的臥室,迴到了他們的海景房。“哇。”陸水剛進屋就聽到一陣水聲,“隊長,它們在冬天是不是不好活?”“其實……海景缸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好養,四季對它們而言反而不那麽重要。”顧風摸了摸魚缸,終於有種迴家的感受。陸水也將手貼在魚缸的外壁上,不知道因為什麽,總覺得今天的隊長很不對勁,到現在眼睛還紅紅的。“養這個,很花錢吧?”陸水忽然問。“養什麽都花錢,不在這裏花,就在那裏花。”顧風倒是不心疼。“也是。”陸水一下笑了出來,“剛才在外麵的那個紋身槍真酷……紋身很疼嗎?”顧風正在逗魚,刹那間看向陸水。“你為什麽這麽問?”“很好奇,也覺得紋身很酷,但是我不敢。”陸水很誠實。從第1次來這裏他就動心了,也幻想過隊長的繪畫作品留在自己皮膚上,但是他確實不敢。一來是不知道有多疼,二來是學校不會允許的。顧風沒想到他居然對這個動心,但到底有多疼,自己也不清楚。“應該很疼,有些男的會要求上麻醉。”“哦。我就是問問,反正現在我也紋不了。”陸水有些失望。“不過我可以給你畫一個玩玩。”顧風提出建議。陸水歪了歪頭,咦,還能這樣?半小時後,洗好澡的陸水坐在床上,靠著顧風的胸膛。他微微向左歪著脖子,將頸部的右側展示給顧風。“真的可以畫嗎?你不要騙我。”“可以,你別動。”顧風將唿吸放輕,纖細的筆尖沾了一些人體彩繪塗料,又涼又快地在陸水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痕跡。“有點涼。”陸水想要縮縮脖子,顧風的膝蓋支在他的身體兩側,他不由自主地壓住它,“是畫魚嗎?那你一定要畫好看一些。”“嗯,畫一條很大的魚。”顧風笑了笑,在陸水的耳朵上親了一下。陸水這下真的要縮脖子了。“癢……也不能太大,教練會發現。”“不要,就要最大。”顧風又畫了一筆,看著淡藍色的顏料在皮膚上呈現出它的實色。“那我哥和北哥也會發現的。”陸水忍受著柔軟筆尖滑過皮膚的感觸,“對了,我昨天和北哥的棋局還沒下完……”說著他拿起手機,點開app,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沒搞定的棋局中去。顧風時不時看一眼他的手機屏幕,試圖從棋子的排列中分析出什麽門道。然而看不懂。“你真的不考慮下五子棋麽?”沒一會兒顧風問,陸水一下棋就不說話了,注意力真是一丁點都不分給自己。陸水搖了搖頭。“合成大西瓜也很難啊,我最近正在突破,不知道能不能同時合成3個。”顧風又說。陸水又搖了搖頭。“對了……還有一個小遊戲。”大西瓜都失寵了,好在顧風還準備了後手。暫時放下手裏的畫筆,他從手機裏找出一個名為“跳格子”的小遊戲,直接推到了陸水的麵前。北哥應該是正在訓練,所以迴複不及時,陸水閑著也是閑著,接過了顧風的手機:“這個是什麽?”“這個是看你能跳多遠,每一步都要精準衡量,不然就掉海裏去了。”顧風先用一隻手給他演示了一遍,“不過這個很有難度。”“我會了。”陸水看了一眼就學會,然後試著玩了一把,跳到110cm的時候手機裏的小人掉進海裏,程序顯示他打破了原先的最高記錄。“隊長。”陸水非常不能接受似的轉過來,“以前這個遊戲是你在玩嗎?”顧風點點頭。“是啊。”“那上一個最高記錄是你的?”陸水感到不可思議,“你隻有9cm?”話音剛落,房門被人推開,兩個人保持著這個親密的姿勢看向門的方向,隻見顧雲紅著眼睛站在門口,狠狠地看著他倆。“我是不是剛好撞上什麽不該看的了?”顧雲忽然捂住眼睛,這姿勢非常不健康啊。顧風立刻拿被子給陸水蓋上,起身問:“你怎麽來了?”陸水莫名其妙地看著顧雲。“我當然得來,我再不來我怕心髒就要罷工了。”顧雲放下手,剛才隱約聽到什麽9cm,難道是……他看了看親弟弟的運動褲帶,不會吧?他們從小都是一樣的,最少也要再加上10cm才正確啊。但是倆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赤.裸相見了,難道顧風小時候停止發育了?來不及想明白,顧雲轉身說:“你跟我出來一下。”“等一下,我把活兒做完。”顧風說完拿起床頭的畫筆,顧雲一看就趕緊溜了,誰知道這倆人在搞什麽奇奇怪怪的y,於是到吧台旁邊開了一瓶保質期內的橙汁,等著他弟把“活兒”做完。誰知道這得做到什麽時候,顧雲一邊等一邊和柏雅、嚴剛聊天,心裏十分憂愁。這股憂愁讓他想起自己的高二和高三時期,每天恨不得來幾口才能消愁。要說自己學習不差、社交健康、爸媽恩愛,根本沒有可以愁的事情啊,唯獨就愁在這個弟弟身上。弟弟愁,他就跟著愁,沒想到現在還能跟著哭。但是轉念一想,算了,誰讓自己小時候搶了他那麽多東西,誰也別嫌棄誰。現在這事不太好辦了,顧雲雖然不清楚他是怎麽問水泊雨的,但是根據自己的身體反應來看,肯定是知道了。1個多小時過去了,顧風終於來到前廳,披著隊服,眼睛也是通紅。“終於舍得出來了?”顧雲問。“你怎麽來了?”顧風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顧雲又看了看他的褲帶。“水泊雨說你和陸水不在學校,你又不告訴我你們在哪裏,我隻能來這裏找。”顧風聽到水泊雨的名字,大概知道他過來是為了什麽。“到門口去談吧。”顧雲說。柏雅和嚴剛就在旁邊,不能再把更多的人牽扯進來。顧風跟著他來到門口,冷風的刺激不止凍人,更讓人清醒。他靠在門框上,半晌才動了一下,顧雲靠在另外一側,衡量著怎麽開這個口。“你騙我。”卻不想顧風先開口。顧雲揉了下臉,果然知道了。雖然水泊雨說他什麽都沒說,但是這事肯定是從他這裏漏出去的。“你們什麽都知道,隻有我蒙在鼓裏。”顧風看向顧雲。“我們都是為了你好。”顧雲隻能承認,“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顧風打斷他,他自虐一樣想要探究裏麵的事情,想要用這份痛苦去壓抑另外一份痛苦。但是他問完之後又希望顧雲說他什麽都不清楚,矛盾和自責已經把他的身體拆成了兩半。顧雲看向地麵。“我隻是知道這件事,其餘的不清楚。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再追究也沒有用,你……”“是,是發生了。”顧風走到顧雲的正麵,和他對視,“是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顧雲無言以對,心裏一陣揪緊。柏雅和嚴剛在屋裏觀察著他們,兩個人麵麵相覷。柏雅不放心地問:“他倆不會又打起來吧?”“應該不會。”嚴剛搖頭,“他倆早就不打架了,都長這麽大了,誰打誰啊?”而此時此刻的顧雲恨不得和顧風打一架,讓他把心裏的痛苦發泄出來。“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好嗎?”“我從來沒這麽冷靜過,如果我不冷靜,現在根本不可能站在你麵前說話。”顧風吸了吸鼻子,“這件事,就在我眼前發生,可是我……”“這件事不怪你,不是你的錯。”顧雲扳住他的臉,“顧風你聽我說……”顧風擋住他的手,轉到了另外一麵去。“我早就應該察覺到,我早就應該知道的。別人都說他瘋了,我不相信,如果我當時相信就好了,如果我多問問他……”顧雲追著他到另外一麵。“可是你自己也說過,四水在你麵前是正常的,他和你說話,訓練,一切都很正常。你不可能開上帝視角去看這件事。”顧風又換了個方向站著,胸口開始強烈地起伏,兩隻拳頭開始用力地攥成無法分開,指節的位置逐漸發白。“你聽我說。”顧雲抓住他的手肘,“大家不告訴你是不想你衝動,這件事我們都沒有辦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看。四水和陳雙都決定向前看了,你轉身去報複,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你讓四水怎麽辦?你讓爸媽怎麽辦?”顧風看向顧雲的眼睛,雖然和他有視線接觸,但是仿佛什麽都聽不進去。“我知道不管我現在怎麽說你都覺得是廢話,可廢話你也得聽。”顧雲拍了拍他的臉,“聽我一句勸,不要迴頭。”風吹過,吹動了顧風的睫毛尖梢,好像也吹動了他眼睛裏其他的東西。“如果再翻出來,這對他們兩個人都是二次的傷害,他們努力忘記的事情又想起來了,你怎麽知道四水能不能承受住?”顧雲再接再厲,期待看到弟弟眼睛裏的轉變。“聽見我說話了嗎?”顧雲看他一動不動,於是再次拍拍他的臉。“顧風?”顧雲又問。結果顧風的身體一晃,眼睛裏晃出了透明的熱淚,兩隻拳頭不甘心地鬆開了一些。顧雲的眼睛又一次瞬間濕潤,抬起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可是我知道他家的地址。”顧風低下頭,眼淚遞到地板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我連他家住在什麽地方都記得住,卻沒有去看過他一次。如果我送他迴家一次可能就知道了。”“好了好了,哥不說你了。”顧雲抹了一把臉,拍了拍顧風的腦袋,“不說了不說了。”柏雅和嚴剛在屋裏百思不得其解,這樣子不像是吵架,但是好像比吵架還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