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皮膚在遊泳池水裏會呈現出特有的冰藍色,顧風懸停在水中如同懸空,有類似深海恐懼症的既視感。看似平靜的海麵下其實一直懸停著另外一條生物,而這一切隻能在人潛入水麵後才發現。發現之後,已經來不及了。顧風靜靜地貼住泳池的內壁,擋住了水下攝像頭,仿佛在看自己養的魚。也就在這瞬間,陸水的手臂纏上了劉波的肩膀,朝後方發力,開始了一場加速的死亡翻滾。水麵看似平靜,直到劉波被甩出來換氣,再被快速拽入池下。水麵持續激蕩,張釗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總覺得這一幕在恐怖片《大白鯊》裏見過,鮮紅的血水馬上就要翻湧出來。幾分鍾後,跳水池恢複平靜,3個人才上浮現身。顧風先把無力上岸的劉波拽上來,陸水則留在水池裏,上上下下地浮動著,還沒玩盡興似的。“怎麽迴事!”助教路樂聞訊跑來,“幹什麽幹什麽,都讓開!”“沒事,不小心滾下去了。”顧風撿起外套,開始擰水。陸水還浮動著,一個後仰入水,紮進深水區潛泳很快消失不見,不到幾秒又快速迴遊,一猛子衝到還趴在岸邊的劉波麵前。“我會盯著你。”陸水小聲地說,漆黑的眼珠被水洗滌後格外明亮,像有野性的海洋生物,然後又潛下去了,仿佛在自己的領海巡視,任何惹怒他的獵物都會死追到底。劉波吃了個啞巴虧,鼻子不斷噴出水來,可是水下發生的事誰也扯不清楚,最後隻能被隊友攙走。顧風和路樂又說了幾句話,作為隊長他有義務進行匯報,可是又沒有必要事事匯報。“喂!”等助教離開,張釗衝到顧風麵前,憂心忡忡,“他們教練不會找四水的麻煩吧?這事我作證,不是四水先動手。”“不會。”顧風語氣淡淡,“你怎麽還在?”“看孩子。”張釗挺胸抬頭。顧風什麽都沒說,隻是迴頭看了一眼跳水池。陸水的身影已經不在池麵上了,顯然又沉入水中。晚上顧風去找陸水加訓,整個過程裏陸水都不說一句,到了第二天還是仍舊躲人。現在訓練賽在即,陸水晚上主動增添了晚訓,可是迴宿舍之後就坐在椅子上發呆。隊長換過很多正牌搭檔,不止水泊雨一個,但是搭檔替補隻有自己一個,從沒換過人。陸水比任何一個隊員都了解他,包括他的身體,當他們一起躍下10米高度時陸水會有心裏層麵的眩暈,連迎接他們的池水都變甜了。那一刻兩人的唿吸心跳踩在同一拍上。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矯正動作,修正細節,在一次次練習裏將自己的側影牢牢嵌入他的身體。現在這點幸福也沒了嗎?“怎麽不高興了?”潘歌迴到宿舍,他看不得崽崽們情緒低落,“吃西瓜嗎?”陸水搖頭。林鹿光著膀子走來走去,停在他麵前。“你怎麽和失戀了似的……”“沒有的。”陸水立刻反駁,“我沒有戀愛。”“你還是別談戀愛了,感覺和你談戀愛的人都是在誘拐你。”潘歌大方地拿出手機,“玩不玩遊戲?”陸水又搖頭。童嘉卻說:“玩吧,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玩遊戲,我爸爸說玩遊戲有助於分泌多巴胺。”“這遊戲簡單。”潘歌熱情推薦,“合成大西瓜,我教你。”大西瓜?陸水想起張釗買的那些瓜,接過手機。體院宿舍在10點半準時熄燈,賽季一到,每個宿舍都在嚴格遵守規則。顧風上床時剛好10點半,給陸水發了信息,依舊沒迴,他躺下沒多久就開始隱隱犯困。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他的床。“怎麽了?”顧風睜開困倦地雙眼,“潘歌?”“顧隊,四水不睡覺,拿著我手機出去了。”潘歌十分後悔,“我沒想到他玩遊戲這麽執著。”“他不能玩遊戲。”顧風看一眼手機,剛剛過11點,起身跳下了床,“你迴宿舍,我去找。”“會不會被教練通報啊?”潘歌擔憂。“我去找他。”顧風揉了揉眉心,披上隊服。1層樓梯口,陸水拿著發燙的手機,充電器連接在插座上。合成1個他就想合成第2個,不喜歡單數。可是合成了第2個,其餘的水果他又看不順眼。這遊戲不適合他,可又沒法放棄,不打完整就很不舒服。台階很涼,牆壁也很涼,他穿著隊服,指尖點觸著屏幕裏的水果。旁邊坐下一個人時他也沒關注,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不放。“你不困麽?”顧風坐下了。陸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合成大西瓜。“再打半小時就跟我迴去睡覺。”顧風的手肘壓在支起的膝蓋上,看著陸水打遊戲,慢慢才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他左肩頭開始發熱,陸水終於朝他轉了過來,額頭抵住他的肩膀,手裏繼續玩著遊戲。嘴巴一張一合,像小魚吐泡泡。等到陸水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合成時才會苦惱地休息一下,右手主動去摸顧風的小臂,把他手臂的皮膚搓紅一片,然後皺著眉一直看他。顧風也看著他,再動動手指,無奈地笑了笑,幫他合成一個大西瓜。“你哥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作者有話要說:陳雙:沒錯。陶文昌:恨不在現場。第17章 兩條人魚陸水隻是聽著,他不想讓哥哥再對隊長有不好的看法了,所以決定不告訴哥哥他們晚上在樓梯間裏玩了遊戲。他繼續低下頭合成大西瓜,顧風無奈地歎了一聲,看著他頭頂那個很聽話的發旋。發絲按照發根的方向生長,柔軟順滑,陸水幹什麽都一副很沉迷的樣子,無論是從小練習跳水還是玩撲克,或者是現在打遊戲。遊戲還在進行中,顧風順著這個姿勢閉上眼睛,右手撐住右太陽穴。困意再次襲來,走廊裏不算涼爽,他想,四水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呢?在他的迴憶裏,好像是初一那年,也就是從那年開始,隊裏很多孩子都說陸水瘋了。究竟因為什麽原因“瘋掉”的,顧風不得而知。但是他相信確實有一些事情發生在四水的身上。陸水的手還在點屏幕,他不喜歡這種遊戲模式,也搞不懂為什麽大西瓜隻能一個一個合成,但是又停不下來。遊戲不難,隻需要掌握順序,再來就是多一點的運氣。又一次遊戲結束,隻合成了1個,陸水重度不滿,將手機往顧風那邊塞。顧風從睡夢中被吵醒,眼睛半睜,眼皮很沉重的樣子。他接過手機,點入遊戲,新一局開始。一個一個小水果在他的操作之下變成了大水果。陸水湊近來看,嫌他把手機拿遠了還拽近一些,時不時指點一下,時不時搶著點兩下。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熄燈之後霸占隊長睡覺的時間,這不對。可是他今晚有些失控,因為以後自己霸占他的機會不多了。少之又少,極有可能完全沒有。想到這裏,陸水又湊近一些。他想問為什麽要換掉自己,可是又不願意開口,他希望顧風能懂,也希望他能主動和自己解釋。可是顧風一字不說,保持安靜,隻是按照他的要求替他合成大西瓜。屏幕上已經出現兩個西瓜,陸水挨著他身體的側麵,攥住他用來點擊屏幕的食指。陸水完全操控了它,時不時加重力氣,暗示對方現在自己很不高興。結果顧風就像醒著睡覺一樣,沉默是金。於是陸水停下來,開始怒視他。顧風這才將手機關上。“你說。”陸水張了張嘴,不懂他為什麽總要自己說話,他明明什麽都明白。“你不說,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麽。”顧風又說,“你小時候就很愛說話,想幹什麽都會直接和我說。”小時候……陸水迴憶著小時候的事,很多事情他不願意再想起來,突然,一道筆直的手電筒光晃到他們臉上,隨後是腳步聲,陸水嚇得一哆嗦,立刻站了起來,眼前的正是宿管。“大晚上不睡覺,幹嘛呢!”宿管問。“聊天。”顧風也站起來。誰和你聊天了,我可沒聊。陸水連忙躲到他身後,又變迴沉默寡言的超級怪小孩。宿管才不信。“真當我好騙啊?聊什麽呢!明天找你們教練去!”“聊關於我是射手座以及b型血這件事。”顧風迴答。宿管頓時氣到無話可說,這幫大學生真有毛病。陸水揉著手指關節,糟糕,原來自己說過的壞話都被隊長聽見了。兩個人給宿管寫過保證書這件事才算落定,陸水被顧風帶迴510時已經快12點了,而宿舍的人都沒睡。“以後任何人都不能再教他玩遊戲。”顧風站在屋裏強調。室友們紛紛點頭。陸水靜靜地走到鄰窗上鋪,將手機還給潘歌,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不礙事。”潘歌捏了捏他的臉蛋,接過了微微發熱的手機,同時也替陸水的狀況擔憂。第二天,陸水又掛上黑眼圈,整個人顯得很憔悴,蔫蔫的。他皮膚白,雖然沒有顧風那麽白,但有點黑眼圈就會很明顯。他想給一卡通充值,可是又不想,哥哥給的每1分錢他都不想花,可是一想到今後不能再當替補了,還是咬著牙充了100塊。為事業充值完畢,陸水去買了一盒奶黃包,還有一杯拿鐵。生椰拿鐵8塊,拿鐵6塊,他不舍得多花兩塊錢。拎著這些東西,陸水悄悄地跟上了顧風的腳步。顧風剛給a隊開會完畢,一行人往教室移動。他習慣坐教室右側的位置,不曬。水泊雨和汪在晨正在和他核對二次訓練賽的順序,抬頭叫了他一聲:“顧風,你去哪兒?”“這邊沒太陽。”汪在晨也抬起頭,指了下最右側的後排空位,“咱們坐這邊吧。”“你們先坐。”顧風卻看向另外一個方向,“我坐那邊。”“你又不嫌曬了?”水泊雨放下運動包,笑了笑。顧風搖搖頭,走向最靠左的那一排獨自坐下,抬手將窗簾拉滿。光線變暗,第一節 課還沒迎來熱度的炙烤,他拿出書本後沒多久右側就有人來。陸水坐下後先把一杯咖啡放到他桌上,然後拿出一個快餐盒,不管不顧地往他包裏塞。顧風把快餐盒拿出來,放他桌鬥裏。陸水再拿出來,重新塞給他。顧風又要退貨,他趕忙抓住他手腕不放,仿佛隻要他收了自己的早餐就等於收了賄賂。手指冰涼,手腕也冰涼,陸水連續試了幾次,最終他的賄賂都沒送出去,原封不動退迴來。他輕度不滿地觀察著顧風,隊長肯定懂自己的意思。半晌,快要上課了,兩個人還持續著這場無言的拉鋸戰,陸水沒辦法了,這才鬆開雙手,卻給顧風的手腕留下兩圈箍痕。現在陸水采用迂迴戰術,拿起飲料杯,掀開蓋子,再次故技重施:“請你喝。”顧風搖了搖頭,笑著活動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