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父母皆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選擇結合、並選擇生孩子,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優秀的基因需要得到傳承。於是明月從生下來開始,就被父母當成了工具人般的存在,他被寄予厚望,考試離母親要求的分數哪怕少了一分,就會立刻受到無情的嘲弄。研究人工智能的明月母親不止一次對他說過:“我看你還比不上我製造的ai。或許他們才是我真正的兒子。他們會聽我的話,h達到我提出的所有要求,他們永遠讓我滿意,永遠不會讓我失望。”明月父母做這些事的出發點,和餘欽的父母、他族長的長老們當然不同,但在餘欽看來,兩個人在孩童時期麵臨的壓迫其實是有相似之處的。尚且年幼的時候,明月並不知道自己隻是父母的實驗品,他會不理解父母為什麽會對自己那麽嚴格。為什麽他哪怕考到全年級第一,卻也連母親的一句表揚都得不到。餘欽亦然。年紀還小的時候,所謂的蒼生、大義、責任,離他太遠太遠了。所以他無法理解在被傳授族中典籍的時候,為什麽隻是多看了兩眼窗外的蝴蝶,就被長老狠狠鞭笞了三十鞭。後來餘欽選擇了順從,自然而然承擔起他應該承擔的。他從來沒想過要逃。可是明月不同。他永遠在反抗,從來沒想過要順從誰。母親學程序出生,他就要在相同的領域打敗她,並留給她一生難以忘懷的夢魘。對於親生父母,他選擇了最決絕的報複。“三殿,這個人吧,現在功德值已經跌到穀底了,基本沒什麽投胎再世為人的可能。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在測試中又表現得很好,人特別聰明,應該是個可塑之才。隻不過他這種非常危險的可塑之才,沒人肯收他。“後麵按規矩,他當然得例行接受懲罰。可是關於他的後續去向……”聽著這樣的話,餘欽接過屬下手裏的平板,第一次看到了明月的臉。他站在忘川河邊,不遠外有成群的亡靈正在引導下往前走,可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懼怕,隻有興奮、好奇、甚至躍躍欲試。“地獄”這個維度的世界居然真的存在,他在這裏或許可以認識天地宇宙的真正奧秘。這大概是那會兒明月的真實想法。餘欽自己都沒察覺到,揣測明月想法的他臉上居然有了淡淡的笑意。然後他對屬下道:“讓他來我這邊,我會親自管教他。”那個時候餘欽對明月這個人,僅僅是感到好奇而已。明月身上有他從未有過的任性、肆意、妄為、張揚、瀟灑。他仿佛渾身上下都長著反骨,是自己從不曾活成的樣子。於是餘欽想要了解他,看看他這樣的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某日明月受罰結束,他的身體被一座分開的山活生生壓碎,複又重新拚湊成型。看到餘欽的時候,他大概是恨極了,毫不在意以下犯上地抬手提住了閻王爺的衣領,說出那句:“你當心,總有一天我會爬到你頭上,成為下一個宋帝王!”那會兒餘欽的反應,跟聽一個小朋友瞎胡鬧的時候放狠話差不多。可後來當明月玩了一出精彩的無間道,擺了地獄所有人一道,打開蟲洞逃往新宇宙時,餘欽驚訝極了,也怒極了,實在想不到他會做出這種連十殿閻王……不,是連整個地獄都不放在眼裏的事。明月簡直漠視了天地間的所有規則與法規,無視並枉顧了所有因果,猖狂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可在內心深處,餘欽又是欣賞明月的。隻不過他在很久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那個時候的餘欽本急於找到那個新宇宙的坐標。為此他耗費了不計其數的精力與時間。可有一天他忽然意識到就讓明月去追他想要的自由,又有何妨呢?他想要什麽,那就隨他去吧。自己終其一生也不可能擁有自由,他代替自己感受一下那種感覺,或許也好。此時此刻,躺在床上,賀真盯著手裏的那枚玉。隨著與賀真相識,他想起了越來越多的事情,不過仍然有很多是他不了解的。比如他從前對明月到底有著怎樣的心情。他忘記了太多細節。再者,他們到底是怎麽來的這個世界的?明月去往的那個新宇宙,按理來說鴻蒙未啟,根本沒有什麽文明。可這個世界又是怎麽迴事?為什麽和他原世界的人間如此相似?不止如此,這場遊戲對現實的影響力,也讓他覺得奇怪。什麽人有這樣的力量?抱著疑惑,賀真入睡了。入睡前,也不知怎麽,他想到了周日早上,時蹤拽過他的手腕,然後在他耳邊問“你圖我什麽”的樣子。已經過去這些天了,想到那件事,賀真還能感覺到耳根發燙,就好似時蹤說話時的唿吸還纏繞在他的耳邊。也不知道是這件事的影響,還是手裏那枚玉的影響,又或者是這二者的共同作用,賀真這迴夢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一幕森嚴可怖的地獄大殿裏居然響起了極為曖昧的聲響。不可思議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他發現自己正狠狠按住一個人的後腦,那人長而密的黑發都從自己的指間溢了出來。從未體會過的快意自尾椎爬上脊椎,再傳至四肢百骸。賀真隱約聽到了那人傳來的悶哼聲,大概是覺得疼。他混沌的大腦恢複片刻清明,這才看到那人身上已遍布青紫的痕跡。他幾乎感到錯愕,仿佛自己是修了千年道的道士,清心寡欲了一千年,有朝一日破了戒,就連何為節製都不懂了。然而在感到錯愕的同時,賀真發現自己根本停不下來。不知過了多久,直至那人的十指握著床單幾乎痙攣,賀真抬起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過來,這便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張臉。是明月的。隻不過那張臉上的眼睛被一根衣帶蒙住了。衣帶已被打濕,不知道是淚痕還是汗水。賀真身下動作狠厲,解開根帶子的動作卻又放得很輕,就像是怕驚動了什麽。雪白緞帶落下,那人睜開眼,萬千春水在他眼底蕩開。“咚”“咚!咚咚!”賀真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到無以複加。張開口,他聲音極為嘶啞地喊出一個字節。“你……”卻見明月略喘著氣,再抬起胳膊將他的手推開。他的聲音有些啞,也格外冷漠。然而語氣又帶著些難以捉摸的笑意。“別太入戲了,宋帝王。怎麽,你喜歡我啊?”第48章 酒店眼前的一切實在出乎賀真的意料, 麵對明月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有些怔愣,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夢裏他是餘欽。比這一世隻活了18年的他要遊刃有餘得多的餘欽。於是賀真看見自己作為餘欽, 麵無表情, 而又異常冷漠地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把手指一點點送進了明月的口中,再用另一隻手一把扣住他的脖頸。俯身一個用力將明月重新按倒,最後餘欽一邊撫著他的喉結, 一邊在他耳邊輕聲道:“閉上嘴。還有力氣說話?”晨曦未至。賀真自睡夢中醒來, 下意識朝某處伸出手,觸碰到了一片黏膩。心髒依然跳得很快, 他的大腦幾乎一片混沌, 分不清夢裏的那一切隻是他的夢, 抑或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最後他洗了三遍冷水澡才勉強冷靜下來。當晚,賀真結束晚上的大課,抱著一個鍵盤打車去了迷藏客棧。走至前台,時蹤不在他平時看書時喜歡坐的小沙發上, 隻有左三丘守在這裏。見到賀真, 左三丘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我……”賀真把手裏的鍵盤遞給左三丘,“我買了個鍵盤, 用不慣,拿給時老板, 看他愛不愛用吧。”接過鍵盤, 左三丘看了看,有些驚訝道:“哇, 這是hkkb的, 你好像還改裝過?”hkkb鍵盤, 據說是碼農的最愛。左三丘聽說過,基礎款就不便宜,要是自己改裝,弄軸體弄鍵帽一點點調試手感啥的,那就是既費精力又燒錢。這麽辛苦搞好的一把鍵盤,他用不慣拿來隨便送人啊?左三丘狐疑地瞅了賀真好幾眼,倒也沒多問。賀真站在前台邊,也暫時沒有開口多說什麽。想到夢裏臉紅心跳的一幕,他還有些不冷靜。尤其當他想到時蹤曾對自己說過的那幾句“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個人,我聽見自己叫他三殿下,宋帝王。”“我為什麽要把這麽私密的事告訴你?”“在夢裏夢見過的人,醒來後就應該去見他。”他、他當時夢到了什麽?該不會也是那一幕?那他會怎麽想我?難道這段時間他……賀真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恢複平時那副麵無表情的冷酷模樣,才開口問左三丘:“時老板呢?”“哦。他出去和人喝酒了吧。”左三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