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棣怒道:“北大營瘋了嗎?為了一個異國公主,竟然攻擊自己的戰友?”


    那人跪伏在地上大聲說道:“迴殿下,北大營沒有對皇城禁衛軍動手,但是他們圍住了鐵由大人的馬車,三萬北大營軍人發了瘋一樣,據大夏的官員說,馬車裏有此次事件的策劃者,是燕北的叛逆。我們前鋒營已經死了二十多個兄弟,大多是死在大夏隨員的手上,但是北大營的士兵們見了血,更加不好控製了。”


    李策麵容陰沉,動了幾分真怒,眼睛好似狐狸一般緩緩眯起,冷冷道:“單一個趙淳兒成不了事,這裏麵定有蹊蹺。”


    清晨的迷霧散開了一點,陽光刺透霧氣,灑在大理石鋪就的薔薇廣場上。銀白色的鎧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三萬北大營將士密密麻麻地站在廣場的石階上,他們的臉孔還很年輕,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青澀。這些在唐京帝都安逸的環境下長大的帝國貴族子弟瞪著通紅的眼睛,虎視眈眈地望著那輛被逼上高台的馬車,手中的兵器被握得咯吱輕響。


    朝霞如血,站在高高的薔薇廣場上,眺望著壯觀雄偉的唐京古城,那些巍峨的城牆,金碧輝煌的宮殿,鱗次櫛比的民居商戶,手拿鋥亮戰刀的軍人,還有站在廣場下麵仰首眺望的百姓……楚喬突然覺得心裏很寧靜,風那麽大,吹動她的披風,衣衫的下擺在清晨的風中獵獵翻飛,好似一隻將欲展翅的大鳥。她伸出手來,摘下頭頂的風帽,露出一張美麗堅韌的臉孔,和一雙寧靜沉著的眼睛!


    霎時間,巨大的嘈雜聲在四麵八方響起,一個月前,楚喬的畫像從大夏傳入,被貼滿了大街小巷。尚武堂的學生們,也曾反複研究過她那幾次神出鬼沒的作戰方略,但是此刻,看著眼前這個還不足十八歲的年輕少女,所有人瞬間驚呆了。


    這,就是孤身一人衝入大夏皇都帶走西南鎮府使的燕北賊子?


    這,就是率領四千喪家之兵轉戰千裏未嚐一敗的大陸新一代當世名將?


    這,就是萬裏逃逸,幾十次衝出大夏圍追堵截的戰地逃龍,燕北精神上的崇高領袖?


    難道這,就是秘密潛入卞唐,策劃了驚人動亂的幕後元兇?


    “我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禁衛軍統領鐵由,叫你們的長官出來見我!”


    鐵由身上已經負傷多處,但是仍舊持劍屹立在楚喬身前。年輕的漢子像是一座巍峨的山,眼神那般堅韌,眉毛又黑又粗,英挺地豎著,持劍指向沸騰如水的北大營,高聲怒喝道:“讓盧方山出來見我!”


    他不知道,此時的北大營高級領袖們已經全部進入金吾宮的國子大殿,請求帝國出兵燕北,軍中剩下的隻是一些中下層將領。


    他的劍厚重且銳利,帶著嗜血的寒芒,在他的腳下,是十多名試圖衝上來的軍人,他們穿著北大營的軍服,可施展的刀法卻是夏國的劈砍式。可是,此時此刻說這些都已經太晚,鐵由怒聲喝道:“你們聚集在這裏,是想造反嗎?”


    二百多名禁衛軍護在楚喬身旁,他們大多已經受傷,其中一人當胸被利箭刺穿,卻沒有倒下,而是拄著槍站在最後,用身體為楚喬隔開弓箭的射程。


    “太子殿下被奸人蒙蔽,愚魯護衛燕北餘孽,我們是國家的軍人,是帝國的刀鋒,不能坐視帝國受此奇恥大辱,而放奸人逃逸!”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高唿一聲,原本稍稍冷靜下來的年輕軍人們頓時再次沸騰,人人大唿道:“對!不能放她走!”


    “太子好女色,定是被這妖女蒙蔽了!”


    “燕北賊子,敢犯大唐天威,必須處死!”


    “殺了她!”


    長風席卷而過,人們的眼睛裏都帶著一種妖異般的光。楚喬知道,此時此刻,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了,軍人們的怒火足以焚燒一切,在真煌城,在西北戰場,她見識過,知道這其中的厲害。


    她大聲叫著鐵由的名字,鐵由卻沒有迴頭。她的聲音其實很大,但是在衝天的叫喊中顯得那般薄弱。


    “你走吧!去找李策,此時唯有他可以扭轉局麵!”鐵由沒有迴頭,聲音卻帶著軍人鐵血的執著,此時,他不再是那個談起自己女兒就笑得眯起眼睛的年輕父親,而是一個堅定的軍人,他一字一頓地迴答道,“太子讓我保護您。”


    “兄弟們,上啊!我們不是叛亂,我們隻是維護帝國的尊嚴,曆史會記住我們,後人會對我們有公正的評判!我們今日的所作所為,將載入史冊,我們要用鮮血來詮釋軍人的忠誠!”


    嗖的一聲銳響,登時傳來,一陣響徹耳際的咆哮聲好似炸彈般在半空中爆裂,鐵由須發直立,發出獅子一般的怒吼!隻見他揮舞著戰刀,瞬間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幾個起落就躍入北大營的人群之中,一大片血花頓時集散開來,劃成一片血紅的半圓。仿若是野獸於暴雨中嘶吼,隻聽一聲慘叫隨之響起,鐵由一手掄著戰刀,一手抓起一名年紀不大的北大營士兵,高高地舉在頭頂!


    “想要說話,為什麽不光明正大地說?為什麽要躲在人後!”


    轟的一聲,滿地煙塵飛騰而起,那人被鐵由一把扔到兩方中間空蕩蕩的地麵上,鐵由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眼神如死神一般狠狠地看著那個男人畏縮的眼睛,“你是誰?可是我北大營的將士?我是北大營嫡出,為何從沒有見過你?”


    那男人驚恐地向後退去,慌張地說道:“統領想幹什麽?你堵得了我的嘴,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嗎?”


    “我隻問你,你到底是何人?”


    “哈哈,”那人突然放聲大笑道,“大人身為帝**人,不去捉拿陰謀顛覆帝國的賊子,卻來逼問我是何人,不覺得本末倒置嗎?我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軍人,沒有大人高額的俸祿,沒有大人高超的身手,也沒有大人高高在上的地位!但是我有軍人的血性,有一顆一心向國的心!”


    鐵由暴怒,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怒道:“你不是我們唐人,你是夏人,你在此蠱惑人心,到底有何居心?”


    “鐵由大人!”那人的聲音霎時間高昂了起來,他紅著眼睛大聲怒喝,“您也曾經是北大營的驕傲!您也曾經是我們的偶像!可是您現在是怎麽了?您跟在太子後麵,看著他胡作非為,置整個帝國的利益於不顧,讓整個卞唐一同蒙羞,您的血性呢?您的良心呢?讓狗吃了嗎?”


    狂風怒吼,連陽光都有幾分冷冽,人群像是沸騰的潮水,嘶吼著、吵鬧著,鐵由雙眼通紅,怒聲大喝:“再不說,我就殺了你!”


    “你殺了我吧!”那人凜然不懼,對著北大營振臂高唿,“如果我的血能夠振奮起卞唐的軍魂,那麽我死而無憾!高祖、武皇、玄聖、高烈將軍、躍武靈王,他們的眼睛在天上看著我們,卞唐軍威崛起!卞唐萬歲!”


    說罷,隻見那人身子突然一挺,直直地撞在了鐵由的刀鋒上!


    瞬間,巨大的抽氣聲幾乎同時響起,冰冷的戰刀割斷了那人的喉嚨,惡心的血沫不斷地向外冒著,鐵由一驚,整個人退後,任那人的屍體沉重地倒在薔薇廣場之上。


    那人猶自不倒,以刀鞘支住身體,口不能言,卻仍舊在試圖說什麽,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的口裏流出,沾染在胸前銀白的鎧甲上,那朵銀質的薔薇花瓣仿佛盛開了一般,閃動著妖異的光芒!


    人群之後,楚喬的眼睛緩緩緊閉,她知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殺了她!”不知道是誰先高唿出聲,憤怒的人群瞬間好似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而來!


    “鐵由!你快走!去找李策!”


    鐵由豎起戰刀,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沉聲說道:“太子讓我護著你。”


    唰的一聲,楚喬一把拔出一名死去的禁衛軍戰士的戰刀,冷冷地望著那些衝上前來的士兵,緩緩說道:“那好,我們就並肩幹一場。”


    “哈哈!能和威震大夏的當世名將並肩作戰,就算是死,我老鐵也值了!”


    腳步聲如悶雷般轟鳴,年輕的帝國精銳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雖然他們對麵的敵人隻有二百多人,但是他們好似走上了西北戰場,好似走上遼東大地,銀白色的鎧甲如同雪崩一般蔓延了整個薔薇廣場。他們手舉戰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來,腳下的大地在劇烈地顫動,整齊的軍隊像是一堵高山,一寸一寸地壓了上來。


    鐵由手臂上肌肉糾結,頑強地挺立著。他十四歲參軍,參加過遼東保衛戰,參加過南丘剿滅戰,曾經獨自一人穿越過幾千裏的封鎖線,傳遞戰報消息,一直是卞唐軍人的楷模和偶像。此刻,他一個人站在那裏,就好似一柄尖銳的利刃,人們有理由相信,任何撞上去的力量都會付出毀滅性的代價!


    “為了帝國的榮譽!”北大營頓時發出整齊的衝鋒口號,士兵如潮水般衝了上去!


    突然,一排洶湧的血沫飛上半空,鐵由振臂一揮,三顆頭顱迎風而起,好似幾棵爛白菜一樣掉入人群,瞬間便被踩成了人肉泥!


    兩方人馬正麵衝突,好似兩朵洶湧的浪頭,頓時拍打在一起,濺起鮮血的血浪。刺耳的兵器尖鳴聲穿透雲霄,在長空之中橫衝直撞,二百個禁衛軍站成一線,腳步堅定地挺立著,護衛著他們的使命。


    年輕的北大營雖然人數眾多,卻大多在石階上,薔薇高台上不足十分之一,他們擁擠著往上衝去,可是在鐵由帶領的禁衛軍麵前,他們是那樣不堪一擊。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軍人們一排又一排地倒下去,那些年輕的眼睛都是狂熱的,血液都是沸騰滾熱的,禁衛軍的侍衛們麵對著自己的同僚漸漸露出絕望的神色,有人的刀軟了,有人的眼神遲疑了,有人在瘋狂地大喊道:“不要上來!不要上來了!”可是就在他們遲疑的瞬間,戰刀橫在了他們的脖子上,下一秒,他們就被自己的戰友割斷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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