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營已經瘋狂了,這些生平連雞都沒殺過的貴族兵揮舞著戰刀,蝗蟲一般衝上高台,踩著自己兄弟們的斷肢鮮血,無畏地將自己的性命送了上去。


    天空的鷹在長嘯,大片的陰雲堆積,早上的晴空萬裏,瞬間就變了色。百姓們都已經驚恐地四散,可是整條中央大街都被堵死了,哪裏有退卻逃走的可能?


    人們隻能瘋狂地吼叫著、推搡著、踩踏著,尋找著自己失散的親人。耳邊所聽,到處都是叫嚷聲,丈夫唿喚妻子,妻子尋找兒子,孩子大叫娘親……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繁花似錦的中央大街,就從人間天堂化作修羅地獄!


    此時此刻,李策已經帶著皇城禁衛軍衝出了金吾宮,向來不會騎馬的卞唐太子策馬奔馳在金吾大街上,一身長袍在風中獵獵翻飛,他的眼神是那般銳利,好似兇猛的鷹。


    “太子,”斥候迅速奔來,高聲說道,“中央大街被百姓堵死,禁衛軍衝不進去。”


    “堵死?”李策眉梢一揚,冷然說道,“衝不進去就踩著屍體進去,不讓路的,統統殺掉!”


    “殿下?”斥候一愣,竟忘了尊卑之分,喃喃說道,“那些,都是唐京的百姓啊。”


    “百姓……”李策緩緩眯起眼睛,語調清冷地說道,“晚一刻衝進去,就會多死一名北大營的軍人,就會多死一名禁衛軍的戰士,他們,才是帝國的真正財富。”


    斥候醒悟過來,冷硬地沉聲說道:“是,請殿下稍候片刻,屬下帶著禁衛軍的兄弟們為您開路。”


    李策手掌按在胸口上,靜靜說道:“有勞了!孫棣,馬上去兵部調集五萬狼軍入城平亂,另外,燃起烽火,快馬通知北方大營,隨時關注大夏兵力動向。而且……”他沉吟半晌,仿佛極難開口一般,眉頭緊緊地皺著,終於艱難地說道,“派出斥候前往南疆,十二個時辰晝夜不歇地關注南疆水路,以防西北燕兵入侵。”


    孫棣一愣,秀眉挑起,沉聲問道:“燕北?燕北會對卞唐開戰嗎?”


    “不會?”李策冷哼一聲,語調冷得好似冬夜的水,“如果她不幸死在卞唐的土地上,我們就等著承受燕洵的怒火吧。而且……”李策緩緩地閉上眼睛,清池荷花中,女子美麗的容顏好似蓮花一般在他腦海中迴蕩,他的聲音突然細若蚊蠅,眉頭緊鎖,輕輕地歎,聲音縹緲,但是堅定如鐵,“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是,屬下馬上去辦。”


    “還有,給我徹查!”李策猛地睜開眼睛,之前的軟弱和疲憊頓時不翼而飛,他的眼神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拳頭握得咯吱作響,“我要這一次北大營練兵的全部資料,我要北大營所有統領的身家密報,不分上下級別,不分大小官職,不分事情巨細,這些天他們見過什麽人,和什麽人說過話,去過什麽地方,哪怕是哪天拉肚子,多蹲了一會兒茅房,我全部要知道!”


    孫棣頭腦敏捷,頓時就抓住了李策這番話的關鍵,他的麵色瞬間大變,驚道:“難道殿下以為此次嘩變不是偶然?”


    “偶然?”李策怒極反笑,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孫棣,陰冷地說道,“趙淳兒寢宮被襲,朝會的所有官員都向著大夏,用苦肉計在薔薇廣場上鼓動百姓,北大營又恰好在薔薇大營裏練兵,軍中的高級軍官又碰巧全部不在軍中,帝國的家族子弟兵這般容易就被鼓動,又恰好知曉了鐵由他們的行程,並且知道楚喬就在馬車裏麵!這麽多的巧合,你不覺得太詭異了嗎?”


    孫棣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策麵色越發陰沉,繼續冷然說道:“從始至終,我們沒有得到半點風聲,沒有得到一絲情報,甚至連竇明德那個已淡出政局的老東西都知道了,我們都還懵懂不知!這樣嚴密的計謀,這樣精妙的部署,這樣環環相扣、步步為營的緊逼,你覺得會是偶然嗎?”


    長風吹過,前方的嘶吼加劇,禁衛軍們開始大肆地驅散百姓,羽林軍們拿著弓箭開始大麵積地向天上亂射,百姓們在驚恐地逃逸喧嘩,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巨大的鬧劇一般。


    孫棣和李策對視著,有陰暗的念頭從他們的心底鑽了出來,任他們如何,也無法壓製。


    李策點了點頭,沉重地說道:“你猜對了,有死亡的腳步走進了卞唐,有一隻我們看不見的手已經將這張網布好了,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懸在了我們的頭上。有人滲透進了北大營,滲透進了唐京城,甚至滲透進了國子大殿!”


    “是大夏嗎?還是懷宋?”


    “納蘭紅葉不在賓客之中,這樣大的動作,她不可能不到場。而大夏的趙淳兒,宮鬥的那一套手段還差不多,這麽精準的計謀,她還沒有那能耐。”


    孫棣皺眉道:“那是誰?”


    “誰?”李策冷笑一聲,抬起頭來,看著上空翻卷著的濃黑的雲,緩緩地搖頭,輕聲說道,“但願我猜錯了。”


    一支利箭驟然劃破薔薇廣場的死寂,像是一隻銳利的狼爪,刹那間死死地咬住了致命的傷口。整個軍隊,頓時沉靜,人們紛紛迴過頭去,卻見那高高的鑾駕上,少女一身明黃色的長袍,頭戴金冠,臉若寒冰,挺拔地站在那裏,手握一把金黃大弓,冷冷地指向血紅一片的薔薇高台,她的額頭上包裹著層層白紗,隱隱有鮮紅的血跡滲透而出。


    嗖的一聲,利箭頓時離弦而去,直射向楚喬的胸口。


    就在這時,忽聽鐵由厲喝一聲,腳步踉蹌,猛地一躍而上,擋在楚喬身前。隻聽噗的一聲,利箭頓時射穿了他的手臂。


    “鐵由!”楚喬大吼一聲,猛然就要上前,一排利箭卻頓時****而來,穩穩地插在她身前的石板上。


    女子嘴角牽出一抹冷笑,一步一步地從鑾駕上走了下來,高貴的黃金靴子踩在滿是血汙的地麵上,卻絲毫不以為意。她淡笑著走上前來,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終於站在了楚喬麵前,隔著重重屍海,用隻有楚喬和她身邊的護衛能聽到的聲音笑道:“心疼嗎?可是還不夠!”


    說罷,她接過護衛手上的戰刀,一刀捅進已經渾身是傷、已然脫力卻仍舊站在楚喬身前的鐵由的小腹中!


    噗——鐵由口中頓時鮮血狂噴,膝蓋一軟,砰然倒地!


    “你不是很仗義嗎?不是看不得別人為你受苦嗎?那你現在怎麽不去死?你死了,我就放了他。”


    楚喬咬著下唇,眉頭緊皺,看著對麵的女子,表情像是冰封的深海,沉寂而冷冽。


    女子冷冷一笑,驀然揮刀,“我最看不得你這副假仁假義的模樣!”


    風在頭頂唿嘯,眼前幾乎被鮮血蒙蔽,楚喬緊握著手中的刀,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地戰栗。不是害怕,而是無力,可是下一秒,她已經如一隻豹子般一躍而起,一刀逼退女子,向她的胸口刺去!


    可是,對方根本就沒有揮下那一刀,就在她剛剛動作的那一刻,對方身邊的護衛霎時間一擁而上。女子故意跌倒,明黃色的衣衫沾染了地上的鮮血,金冠脫落,她仰起頭來,滿臉淒惶地高唿,“我是卞唐國妃,身已不潔,我願以身殉國,你殺了我吧!”


    剛剛沉寂的軍人們再一次怒火高燃,看著無數在眼前晃動的戰刀,楚喬終於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在地上。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那樣做嗎?還會放虎歸山、心慈手軟嗎?


    可惜,這世上的事,終究沒有如果二字。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楚喬恍惚中又看到鐵由暴起的身影,還有他那句一直叨念的話,太子讓我護著你。


    你這個傻瓜……一滴眼淚從楚喬的眼角流出,她無力地倒在偌大的薔薇廣場上,在血與火的炙烤下,再一次想起那個在山洞裏大聲哭號的少女的臉孔。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嘶吼還在耳邊,而今天,她真的做到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盆冷水兜頭潑在臉上,楚喬幽幽醒來,卻見趙淳兒嬌笑的臉孔驟然在眼前放大。


    “鐵由呢?”楚喬低沉的嗓音好似被沸油滾過一般。


    趙淳兒淡淡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死了吧,好像被憤怒的北大營士兵砍成了十七八塊,真奇怪,以前在真煌的時候,聽人提起唐軍,總是說他們孱弱不堪,沒想到傳聞和真實的情況竟有這麽大的出入。”


    楚喬緩緩閉上眼睛,強咽下胸腔生出的那一腔悲愴,輕輕地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你會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是嗎?”趙淳兒一笑,“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楚喬睜開眼睛,死死地看著趙淳兒,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燕洵會為我報仇的。”


    “你別跟我提他!”趙淳兒一腳踹翻了椅子,猛地站起身來,眼神如火地看著被綁在柱子上的楚喬,怒聲喝道,“再提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楚喬不屑地看著她,僵硬的臉孔牽出冷淡的笑,“你害怕了?”


    趙淳兒眼神冰冷怨毒,楚喬的眼睛卻緩緩眯起,好像一隻貓兒,她聲音低沉地說道:“殺了我,你打算如何收場呢?”


    趙淳兒冷然一笑,“這就不勞你來操心了,不過我還是很樂意告訴你未來會發生何等壯觀的事情,因為你一定看不到了。如果我所做的這一切沒有你這個好觀眾,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知道嗎?卞唐會分裂,李策會死得很慘,朝廷會遭到一次巨大的浩劫,所有的頑固勢力都會被清除幹淨。大夏已經包圍了燕北,冬天就要來了,你們沒糧沒錢,要如何過冬呢?等到你們人困馬乏的時候,等到你們彈盡糧絕的時候,大夏的軍隊就會和卞唐的軍隊一起殺進燕北,到時候,燕北的百姓會被集體活埋,燕北的軍隊會被全部殲滅,燕北的土地會被血水淹沒,什麽大同行會,什麽燕北鐵鷹軍,全將臣服在帝國的腳下。


    我們會用手裏的刀告訴你們,背叛帝國,將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下場!”趙淳兒眼睛發紅,神色瘋狂地望著她,繼續說道,“到時候,我會抓住燕洵,讓他跪在我的腳下,痛哭流涕地向我求饒,我會挖掉他的眼睛,打斷他的腿,我會用盡所有的方法去折磨他,我會毀掉你們親手建立的一切!怎麽,害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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