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躺在臥鋪上,努力的讓自己什麽都不想,這樣可以讓他盡可能忘掉饑餓,前幾天肚子裏的感覺是火燒火燎,而現在漸漸有些麻木,似乎每天七合粟米也能吃得飽。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特別懷念本該屬於自己的糧食。

    高橋鄉的莊戶們原本都帶來了大量的糧食,結果趙汝凡這個人口口聲聲說會還給自己,實際上卻據為己有,隻是給自己打了一張借據,整個高橋鄉佃戶的糧食就全都歸到他趙汝凡了。

    現在自己在這裏餓的死去活來,說不定那個趙汝凡還在吃香的喝辣的,坐在自己的糧食袋上打飽嗝,一想到這裏,李光的怒火就抑製不住地熊熊燃燒。

    “好餓呀,好想吃東西……”旁邊的一個老鄉在床鋪上翻了個身,喃喃自語著。

    李光沒有說話,他發覺隻要一直保持不動,饑餓的感覺似乎就沒那麽強,所以除了每天幫工的三個時辰之外,他盡可能讓自己保持一動不動的狀態,以維持體力。

    雖然身上沒有動,但是他心裏的感情卻是越來越憤怒,如果郭延嗣說話算數的話,他本來可以分到一半的糧食;如果趙汝凡不背信棄義的話,現在這一半糧食就在他手中,高橋鄉的老鄉就不會這麽餓了。

    冬天天黑的快,外麵漸漸暗了下來,又傳來了鑼聲:“吃晚飯啦,出來領粥啊。”

    李光艱難的挪動一下身子,拍醒了其他幾個人:“該出去吃東西了。”

    何誌也親自巡視了這個安置點,看到了無數蕭瑟的災民在寒風裏等待屬於自己的那一碗粥。

    “最少的也能分到四合粟米,現在還不至於餓死人,但是人經不住長時間這麽挨餓。長此以往,輕則餓殍遍地,重則激發民變。”趙汝凡極力勸說何誌也:“把一部分人送走吧,逼他們離開,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這種話就不用說了,我和高郎君絕對不會幹這種事情的,現在把婦女和孩子趕走,就是讓他們自生自滅。”何誌也努力拉緊身上的衣服,感覺到從內到外的一陣寒意。“餓殍遍地遠比民變可怕,若是災民殺我而能飽食,那就盡管來。”

    迎麵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女子,兩名公使幫忙拖著木桶,她正在給窩棚裏的人施粥,邰家莊安置點和小山墩堡安置點不同,公使拖著粥桶挨個窩棚施粥,而並不需要災民前往粥棚主動要粥。

    那名年輕女子身材高挑,膚色潔白,但是右腮上有著一道深深的烙印,整個右腮都是燙傷愈合後深深淺淺的癩痕,何誌也一下子就想了起來。

    “你是鄭迎的娘子?”

    “見過恩公何先生,”那女子連忙對何誌也施禮,但是即刻就被何誌也攙扶起來,

    “怎麽,你也到這裏來幫忙了嗎?”

    那女子帶點靦腆的笑了笑:“聽說高郎君和何先生有難處,我們這些人沒什麽本事,隻能過來幫忙出出力氣。”

    何誌也看著她已經凍得皴裂的手,感到十分愧疚:“我和高郎君對不起你們。”

    “如果沒有高郎君和何先生,我們夫妻二人的仇不知何時才能報,現在又不知何處著落,正因為二位,我們夫妻二人才得以誌申,現在還能夠在街坊裏謀得一官半職,兩位對我們的恩情我們這輩子都念著,在此時還能說什麽呢……”

    正當兩人說話間,在窩棚邊上端著碗的災民已經不耐煩了:“老子都要餓殺了,你等還施不施粥?”

    趙汝凡臉上掛不住了,立馬就要上前指責,但是卻被何誌也輕輕隔開。

    “小兄弟,是我們貪說誤了時間,請小兄弟莫怪。”說罷,小娘子趕緊倒上一碗粥。

    那個災民正是李光,本來他就對這個臉上烙印的妖婆很是反感,現在又見她跟個小白臉不知道說些什麽,忍不住怒火中燒,也顧不得現在寄人籬下,直接張口開罵。

    沒想到小白臉並不生氣,反而還彬彬有禮的跟自己道歉,這倒是讓他始料未及,有一種盡力一拳打了個空的驚慌感。但是他隨即穩定了心神,詢問何誌也:“你是管事兒的?”

    何誌也一愣,隨即笑著說:“對,我確實能管一點事兒,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我帶來的糧食全讓這位趙先生給收繳了,一粒兒都沒有留給我,害得我現在在這裏餓肚子,不知道這事兒你能不能管?”李光本來脾氣就不好,又餓了這麽久的肚子,情緒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

    何誌也抬頭看著趙汝凡:“這是怎麽迴事?”

    “何先生,情況是這樣的。”趙汝凡趕緊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聽完了之後,何誌也點點頭,溫和的對李光說:“這位趙先生可給了你借據?”

    “給倒是給了,但是……”

    “您每日可得了七合粟米?”

    “一天吃七合米怎麽能飽……”

    但是何誌也打斷了李光的話:“我知道你不願意借這些糧食,但是為了能讓更多的人活下來,這糧食我們借定了。你要利息,我可以給你,但是借糧食本身不能商量。”

    “我在高橋鄉給朱富那王八蛋扛活的時候,他也沒強迫我借東西,”李光憤怒的罵了出來。

    “你的那位大戶老爺會騎著馬夾著弓來殺你嗎?我現在告訴你,從塞北來了十萬全副武裝的黑韃,每個人騎著三匹快馬,正在河北燒殺搶掠呢。這件事你問問新來的災民都知道,所以我必須借你的糧!”何誌也揮揮手:“如果你不肯把糧食借出來,多少人會因此而死?”

    李光把頭垂了下去,畢竟後世的某些“程序正義婊”還沒出現,一說自己不借糧會餓死人,就連李光自己都有些動搖了,“但是我們實在是餓……”

    “是啊,一天七升粟米,怎麽吃得飽呢?我也餓,這位趙先生一天隻吃一頓飯。”

    “真的?”李光驚訝的抬頭看著趙汝凡。別說,這人似乎真的比自己下船那天見到時瘦了不少。

    “我明天就搬到安置點來,一舉一動你們都看得見。”趙汝凡有些沒好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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