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跪在這個帝國的帝王麵前。他依舊是那個沉靜冷然、手握生殺的王,仿佛這個世界都踩在了他的腳下,氣勢攝人。但此刻的我卻心靜如水,無悲無喜。

    “知道背叛的後果嗎?”冰冷的聲音透射威嚴。

    “死。”我緩緩道。我的確是背叛者,可卻不是他所認為的那種背叛。在此之前我所提供的所有情報都是準確致命的,但我卻疏忽了,其實張子汐早就察覺我暗衛的身份。最後發出的情報事實上是他故意透露的。可連張子汐都不知道的是,當最後關頭,我去書房找他的兵符時發現了一份地圖,那分明是今天皇帝會經過的地形圖。一時間,腦中所有的片段被串聯了起來,原來這他早已知曉了我們的計劃,原來他打算利用我反將一軍,原來今天會請君入甕的人是他!思至此,我竟是放鬆了心緒,壓在心上的重石似被搬走。

    本來,作為暗衛的我應即刻通知都管計劃敗露取消此次行動。但我卻沒那麽做,隻是最後一次看著他出門,最後一次叫了他王爺,最後一次遠遠凝視他的背影。我明白一旦皇帝此次行動除不掉張子汐,那麽必然會認為是我提供了虛假情報,無論如何,等著我的都隻有一個死字。

    “哈哈哈哈!死?”皇帝譏笑得看著我:“死不過是結果。朕會讓你明白背叛的後果。”

    我依舊媚笑著,不抬頭,也不接話。背叛的後果,折磨嗎?也許他忘了我是從“沈園”出來的,在那裏所有能活著出來的人都是受盡折磨的,折磨對我而言早已是習慣的一部分。

    “哼。不愧是朕花了十二年心血培養出的工具,到現在還能笑。不過,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他一把掐信我的脖子,漆黑的雙眸冷盯著我,窒息的感覺透著冰涼的唿吸侵入身體。我合上雙眼,卻依舊笑著,我要的自由,終究還是那麽遙不可及啊。

    其實我早該明白,從進了“沈園”的那一刻起,我生命中所有的自由早已交付殆盡,情感早被折磨得支離破碎,若不是張子汐也許我一生都拚湊不出一份完整的情感,卻終是用了最鄙劣的手段表達了它。

    能從那裏活著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們隻是不斷地殺人,不斷得執行所謂的任務,從不問因斷果,從未直麵感情。可如果一不留神,讓那份從未有過的情感衝破一切走進生命時,它便是一道再也揮不去、撫不平的傷痕了。

    “來人,帶她去‘沈園’交給都管。”他一把甩開了我,迴頭吩咐。

    “是。”接著我便被綁住了手腳,蒙住雙眼送到了那個困了我十二年的地方。哈哈。真是諷刺,原來我拚盡全力出來的地方最終卻又繞了迴去,也是,這世上也隻有那個地方會讓我感覺到害怕。

    還沒走下囚車便已知道到了“沈園”。這裏的空氣中透露著的危險冰冷讓人窒息。那種氣息早已透過身體記憶在心的最深處,注定將纏繞我一生。

    除掉了眼布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都管。這個教導了我殺人技藝的男人。周身透著陰暗的氣息。

    “我早提醒過你,感情,不可有。”他看著我。

    “你有愛過嗎?”我靜靜地看著他,卸下了嬌容媚態,隨意地問。

    “愛?那不過是人自我滿足的虛構。你真是個失敗的作品。”

    “哈哈。你是這麽想的嗎?那還真是可憐。不隻是你。在這裏所有的人都可憐!你們不是人,隻是工具,殺人的工具!穩固朝綱的工具!可有可無的工具!隨時可拋棄替代的工具!試問工具又何以言情呢?哈哈哈哈……”我高揚起頭大笑道。看著都管從無變化的臉抽動了一下,隨即便命人把我拖到了暗房。

    在那個黑暗潮濕的房間不知關了多少天,沒有水沒有食物,仿佛又迴到了少年時逃走又被抓迴來的時光。頭腦昏沉,眼前一直閃過張子汐那雙燦若星辰的雙眸。隻是那樣驚鴻一瞥,便成全了我今生的愛情,即使那隻是我一個人的愛情。而我有的,也隻是初見時的一個眼神,那樣一個不帶驚豔迷戀隻有一絲好奇的眼神。可那卻足夠令我甘之如貽抵上生命和自由沉溺其中。

    虛弱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我已經沒有力氣起身。隻感覺到時光一點一點飄忽而過,順著耳畔靜靜傾聽樹葉飄落,風起雲湧。抬起手掌看著那些曲曲折折的紋路,描繪了我一生,我不曾有過親情,不曾得到過真正的愛人,不曾感受過天倫之樂,甚至不明白真正的笑容是什麽樣的。迴憶中隻有殺人和欺騙。一滴淚水劃落而下,熱熱地,濕濕地,原來真正的哭泣是這種感覺。心頭酸痛的感蔓延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打開。我輕閉起雙眼,唇角輕揚。看來最後的時刻到來了。

    被人一把拉了起來,撬開嘴,灌下了一粒藥丸,我已無力反抗。

    “你知道主上不會讓你死得那麽容易的。”都管背對著門道:“那是血蠱,五個時辰後,它會在你身體裏結蛹,震斷靜脈,再過五個時辰,蛹中的血蝶會刺破你的咽喉而出,那時,也是你的死期。別想自我了斷。他們都會看著你。”

    說完話便轉身離開了。我終於知道那些兒時消失不見的孩子去了哪裏。也許,他們也都曾來過這間黑房,這裏終結過無數人的生命。

    無力地靠坐在牆邊,靜靜地過了許久之後,疼痛一點一點地侵蝕著身體,開始隻是一點疼,然後加劇最後刺痛入骨,血管裏仿佛有無數隻蟲子在爬動,不停地抓著脖子隻想把那些蟲子抓出來。指甲劃破了細嫩的皮膚,殷紅地血滴落下來,染滿衣襟。卻還是覺得骨骼疼痛,血管卻酥癢,不停地用頭撞牆企圖減輕痛苦。但卻被人一把拉住了頭發。

    “啊!”我終於忍不住大叫出聲,身體被汗水和血水浸濕,抱著身體蜷縮起來。“讓我死。讓我死!”我喊叫著,直到聲音嘶啞,再也沒有力氣,死咬著唇緊閉起眼。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些曾被我殺死的人,他們不停地掐著我的脖子,撕咬著我,那怨恨的眼神緊緊地跟隨著我,無處可逃。

    恍惚中聽到都管的聲音:“看到了嗎。這便是背叛的後果。”

    強撐起眼眸,看到都管帶著一些少年圍在我身邊,同樣眼神冰冷。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我。隻是那時當我站在那個位置,從沒想過我也會有今日。也許多年之後,他們中的一個,也會如我今日這般。嗬,還真是物盡其用。

    “她為何背叛?”

    “隻是最可笑的一個情字。感情,會讓你滅亡,明白嗎?”

    “是。”那些孩子的聲音也同樣毫無情緒。

    接著便聽到腳步聲和木門被關上的聲音,那扇厚重的木門擋住了最後一片天空。房間又重歸黑暗。

    痛和癢占居了全身,我已分不清到底過了多久。隻覺得身體痛到麻木後被人澆了冷水,然後再痛,周而複始,隻想快些死去結束這永無止境地折磨。

    當我再一次睜開雙眼,已經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失明了,我知道那是血蠱造成的靜脈盡斷的狀況,看來,很快就可以解脫了。手腳已經不能動彈,即使痛苦也隻能平靜地躺著忍受。

    不之為何,此時竟然心緒平淡。靜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也許是我知道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記得,就像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塵世一般,消失得一幹二淨。

    而在此時,我努力地想著那個我最愛的男人,他的麵容,他的發絲,他的身體和一切都想在最後的時間記憶在心裏,這足以抵抗唿嘯而來的疼痛。但我明白他的一切從不是屬於我的,在他的心裏住著一個叫奚悠然的女子,那個麵容明麗眼神從容的女子,那裏從來都沒有過我。

    喉嚨開始劇烈地疼痛,似有一把尖刀在慢慢地一刀一刀劃破喉管。痛得我顫抖起來,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但黑暗中,卻隻看到了張子汐的淡笑,那淺淺的淡笑從沒對我展露過。我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場陰謀,可我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張子汐啊,和你在一起是計,卻也有情。愛情本應不會存在在,卻因遇見了你,今生無悔。可惜我終不能以真性情與你相見。相處的時間全部都在彼此算計。你所認識的是那個“花滿樓”的頭牌,皇帝的暗衛,卻不是我。若還有時間,我會努力讓你看見我真正的笑容;若還有機會,我會讓你了解那個連我自己也不懂的自己;若還有明天,我願放下一切真心相待,哪怕隻是一日,哪怕你心中永遠不會有我,哪怕隻是靜靜地看著你和她在一起。隻是我已沒有時間,那些心中的執念此時已化作煙雲。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我隻願你的餘生如鬆似柏,永不孤寂,願你愛的人與你相守一生,永不相棄。

    血蝶已破喉而出,喉間有一道血柱湧出。身體頓時輕鬆了下來,意識越來越模糊,感覺生命正一點一滴抽離開來,心卻無比快意。自由,這次真的可以得到了。耳邊響起了張子汐曾對我說過的話。

    “你叫柳兒?”

    “做我的妾待,可好?”

    時間仿佛從暗房中退迴那個微風徐徐的午後,你輕柔地詢問覆蓋了我麻木的內心。我依舊會點頭答應,隻是這一次不是因為任務而是掬上一顆真實的心。

    如果早些覺悟是不是可以有另一個結局;如果早些覺悟是不是不會有那麽多傷害;如果早些覺悟是不是至少可以讓我在你心中留下一道淺淺的印記。

    可是……沒有如果,我的心被放進了溫度,然後抽走,那才是真正的冰冷。在你的記憶中我會慢慢褪去,直至消失。我多想告訴你那不是我。但即使不是又能如何,從頭至尾,在你們中間我都是多餘的那個。今生遇到了你成就了我僅有的幸福,卻亦或是我的不幸。

    那清水河畔的淡笑點亮了我即將消散的生命,我也淡淡地笑著。這個微笑用盡了疼痛的力氣;這迴釋然,用盡了生命的全部;這場告別,用盡了全力在心中默念道:張子汐,若孽障深重如我還會有來生的話,那時隻願化作清風白雲,永伴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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