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大叔同情地看著我:“我知道你心裏難受,讓你一個小丫頭承受這些實在是無奈之舉。幽冥的動亂已經無可避免,餘空的死就是開端,你也不希望你的九哥苦苦堅守的東西再次被摧毀吧?大叔不是要求你一定做到什麽,隻是希望你,在麵對真相和事件本質之後,還能夠保持一顆平常心,冷靜地對待。”


    他心平氣和地安慰我:“我知道你心裏有道傷口,安家的事對你來說就像一個死穴。表麵上看去,已經愈合了,你也明白這件事情是非對錯很難說清。雖然你重視親情,可你也知道天命不可違背,做錯了,就必定會受到懲罰。其實你夢中夢到的那些一部分是受你母親的言語衝擊、另一部分是你內心的情緒反應。”


    “你知道你的媽媽和外婆是因為家人和親情才會那麽做,絕非大奸大惡的壞人,但是你也知道,她們雖然受溟烈蠱惑,也的的確確做了錯事。你不忍心責備她們,就隻能折磨你自己。丫頭,你心思細膩,感情軟密,從小缺失親情,所以渴望得到更多的愛。如果你過不去這道坎兒,你的母親和外婆依然會在夢中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你就算以後真的有能力修複天命了,也無法做到。”


    他說的話像針一樣刺著我的心,大叔說的不錯,我就是這樣,明白又逃避,那個地方就像一個雷區,碰一下,我的心就會爆炸一次。雖然忙得時候,受罰的時候,就跟沒事人一樣,可一旦靜下來,腦子裏,心裏就會一遍一遍地迴想。


    “你這種現象是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做惡夢隻是一種表現,如果你不克服,修行之時再出差錯,下一次如果我不在邊上,你可就沒那麽好命了。”他慎重地看著我,解釋:“我把事情跟你說明白,把來龍去脈跟你講清楚,就是希望你能夠放下,好好地往前看。”


    我一直沉默不語,他揪心地看著我,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幽幽地問他:“怎麽樣……才能放下?”


    “把磨難和痛苦當做一種曆練,直接麵對。雖然這很難,但你必須要做到。”


    我勉強地點點頭,大叔看我情緒稍微平靜了些,才繼續說:“月輪眉心的事大致就是這樣,你現在本能地能夠使用它,但是還需要鍛煉修行,熟練地掌握它。接下來,我要跟你說一說下麵如何熟練掌握。”


    大叔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他雖然刺破了我內心的傷口,讓它流膿流血,但也在全力幫我愈合。在鬼蜮的三天時間,我跟著他修行,鞏固魂脈,鍛煉眉心,心性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臨行前一晚,他的酒喝光了,酒癮上來,心燒得沒辦法,非要拉著我跟他聊聊天轉移注意力。鬼蜮裏除了溫泉什麽都沒有,我們便拿了石子在水麵上打水漂,誰漂得遠,就可以問對方一個問題。


    這主意是他提的,我們約法三章,我不許問他身份,他也不問我的打算。


    第一局,大叔輕而易舉地就贏了,他興高采烈地像個孩子,問我道:


    “丫頭,你覺得是大叔對你好,還是你的九哥對你好?”


    我默,這算什麽問題?!


    我想也不想迴答:“當然是我九哥。”


    他故作受傷,大罵我是“白眼狼”,我笑著隻覺得心中煩悶一掃而空。第二局他又贏了,那石頭連漂了七八下才沉下去,我無奈,隻好等他問問題。


    “你現在還相信天命嗎?”


    我一愣,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我,那時候我憤憤地說不相信,覺得心裏滿腹委屈。


    然而……現在,我摸著心口,去感受最真實地想法。我看著靡初,無比堅定地說:


    “大叔,我敬畏天命,恪守天命,但是,我更願意相信,天命在我的心中,我的命運應該由我自己主導。”


    他臉上露出燦然的笑容,不住地點頭。


    第三局,總算是我贏了,我歡唿雀躍,這麽難得的一個問題,問點什麽好呢,我看著他,小腦袋飛快地轉起來。


    想了半天,才幽幽問:“大叔,你喜歡喝什麽酒?”


    靡初先是一愣,他應該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半晌才哈哈哈大笑著,讚許地看著我,道:


    “冥河上有條商船,番號‘尉遲’,那船上有個廚子,釀的千日醉味道特別好。”


    我牢牢記下,笑著:“好啊,那就等我出獄後,買給你喝。”


    大叔一臉感慨,笑得神秘,忍不住問:“三局已經完了,你就問我喜歡喝什麽酒,是不是有點太虧了?”


    “我覺得不虧啊,我答應過要買酒犒勞你的嘛,總得先知道你的喜好。”


    他嗤笑:“你這個丫頭……罷了,再給你一次機會,就當是我心癢,憋不住想告訴你一個答案吧。”


    我很意外,當然也沒客氣,直接問:


    “大叔,你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身份在幽冥應該也隻高不低。可是你卻說自己無力修複天命,這是為什麽?”


    如果他肯出手,哪裏還用得著我和九哥這麽累死累活的?看他知無不曉的樣子,當年九哥含冤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如果他能出麵阻止,拆穿溟烈,那也就不會有後麵這麽多麻煩了。那麽越先生也就不會死,我的家人……或許也不用被溟烈連累。


    靡初沉吟許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迴答時,他語重心長地告訴我:


    “丫頭,我並非神通廣大,也不是什麽隱世高人。天地萬物,不論是日升月落,還是生老病死,都有其既定的軌道。一個人雖然能力強大,但也受規則製衡,任何人都不可能隨心所欲地活著,也不可能因為無邊的能力就可以幹預天命。越善是我摯友,當年他未嚐不知誰才是兇手,但他也無法力挽狂瀾。冒險救下他的愛徒,已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說到這裏,他情緒裏掩藏的悲傷一閃而過,被我敏銳地捕捉。當年的事情,他也很難過吧。


    看起來,他和越善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你需記著,能力越大,身上背負的責任就越大。率性而為隻屬於普通人,當你的肩上扛起責任,任何衝動都會導致悲劇的發聲。守得住規則的底線,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好啦,再多的我可不敢說了,大叔我還想再多瀟灑幾年。天命的事,我雖然管不了,但是命中既定,總有人可以做到。丫頭,我等著看你的表現。”


    “哦……”


    療傷三天結束,總算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大叔已經不見了,估計是酒癮犯了出去找酒喝。


    眷生竟然沒有來接我,而是派人過來送我去下個地獄。我還以為他是在跟我賭氣,不想見我。等到接上未末和杜十五在車上一聊,我才知道,地獄裏要出大事了。


    五天前,閻羅殿的餘空被殺,陰九用三天時間查出了真兇,隻是這個兇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靈修殿的畢方大人?!”我吃驚不小,並不是因為溟烈的幫兇是一個閻羅,而是這個人我幾乎都沒什麽印象。


    還記得閻羅殿案審時,七殿閻羅都在現場,不論是飛揚跋扈的瀾滄、沉著冷靜的述靜,還是小心翼翼的餘空,他們都對案件的推動起到了關鍵作用,就連一直不說話的秦廣也都提供了證據,發表了意見,可唯獨這個畢方,就像影子一樣,幾乎不在我的印象當中。


    “可不是呢,這幾天鐵樹地獄裏輪班的獄卒都傳遍了。兇手真的是畢方大人,要不是當時在靈修殿人贓並獲,所有人根本都無法相信。”


    杜十五把事情前前後後地講了一遍,原來陰玄司的陰差幾番搜查,終於追查出透骨釘的下落,畢方修行法術,常用透骨釘;後來又證實了畢方曾在案發前兩天找過餘空。畢方嫌疑越來越大,但因為是閻羅不好直接傳喚,陰燁塵便親自帶人去往靈修殿。


    而靈修殿內,卻已經人去樓空。


    陰差幾番搜查,在後殿發現了一口新挖的獄井,直通地獄深層。而那兩個人很顯然已經順著獄井逃了。


    我微微皺眉,思忖道:


    “畢方和溟烈早有勾結?!”


    “可不是嗎,當初案審前七殿投票,畢方就投反對。隻不過平日裏他都是獨來獨往,自己忙自己的,很少參與其他殿的事。這次因為餘空之死,露出馬腳,陰玄司的陰差才發現,他和餘空、瀾滄一樣,都是追隨溟烈的。隻不過是更小心翼翼,沒被人察覺。”


    根據杜十五聽迴來的消息,恐怕幽冥七殿很早被溟烈收買,有的人明著歸順,有的暗地裏行動。溟烈事發以後,瀾滄被查,餘空臨陣倒戈,算是保住了地位。結果最後反而被溟烈散魂。


    可是畢方為何要釘魂呢?他恨餘空已經到了這種瘋狂地步?我皺眉不解,隻可惜杜十五帶迴來的消息不多,我問了他也答不上來。隻說也許兩個人底下有私仇。


    不過我倒是想起九哥的一句分析來,一個人表麵越是平靜,內心就會壓抑一顆炸彈。隻要觸碰就會立刻爆發,畢方從一開始就如同隱形人一般存在,正因他的平庸和低調,才會讓人們忽略對他的關注,溟烈一事才沒有查到他身上。


    “也好,也算查到了兇手,隻要抓住人就好。”


    杜十五緊繃著臉,凝重又發愁:


    “哪有那麽容易?人跑了,而且,他們應該是跑到地獄來了!”杜十五滿眼焦慮:


    “就因為這事,鐵樹裏的獄卒都引起恐慌了。溟烈帶著追隨他的高手還有畢方,從新挖的獄井直接到了地獄,沒有人知道那口井通向哪層地獄。你也知道的,一入地獄,曾經的身份和姓名就會全部消失,隻留一個代號,現在眷生大人都快頭疼死了,他手裏沒有卷宗,偌大的地獄,找幾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一樣。現在地獄恐怕是真的要變成地獄了!”


    溟烈到了地獄?!


    我暗自思忖,這地方可不是什麽好待的,環境惡劣,惡鬼遍布,十八重地獄到處都是冷酷無情,如果不是為了什麽目的,他絕不會逃到這裏。


    新挖的獄井,抽走的命魂,我心中漸漸明朗,看起來,這地獄裏的確有溟烈誌在必得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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