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還在發愁地獄可能會不安全,尤其是杜十五,在路上一直憂心忡忡的。我看他心神不寧的,就安慰他:


    “十五,你放心吧。地獄再怎麽說也是眷生的地盤,沒有人能比他更熟悉,雖然他們現在藏在人群裏找不到,可是隻要人在,就總會露出行跡,放心吧,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杜十五曾經也是陰司局的部下,十年前那場浩劫讓他記憶猶新,他這些年受的苦也是當年他的上司拋棄他造成的。


    他告訴我,溟烈最信得過的幾個部下,其中最曖昧不清的就是素袖,說她以前隻是普通的陰魂,卻在短短二十年裏成為明磊的左臂右膀,傳言她一直都是溟烈的情人。我默默沒說話,素袖都死了大半年了吧……


    第二個赫赫有名的心腹就是澤地,十五說這個人十幾年前就再沒見過,據說是去人間為溟烈辦事。我心裏默默補了一句,這個心腹也被九哥解決了。


    “還有兩個心腹法術高深,還特別忠心,其中一個叫長盛,是我的頂頭上司,當年攻占鬼蜮也是他一手指揮,當時在地獄裏還設置了據點,不過這件事沒過多久,就有別殿的閻羅表示不滿,溟烈沒頂住壓力,撤迴了一部分兵力,但是鬼蜮的管轄權還是落在了他的手裏。我就是在撤兵的時候,被長盛留在地獄的。後麵就再沒迴去過了。”


    他心神暗淡,看起來還是挺希望迴去的。我安慰他:“沒事,當初的陰司局一直做些卑賤勾當,又是篡改引魂簿,又是私開工廠,倒賣陰魂,這樣的陰司局腐敗不堪,你不迴去才是對的。”


    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問我:


    “月姑娘,你以前在外麵應該是個大官,一定也和陰指揮使很熟吧,如果以後咱們能出去了,你可不可以幫我引薦一下,我還是想迴陰玄司,當個陰差。”


    十五叫我“月姑娘”,完全是因為由此洗漱我挽起袖子,他看到了我手臂上刀刻的傷疤,我難以掩飾,於是就說那是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一臉赤誠,拍著胸脯放話說沒有問題。


    他聽了特別高興,給我介紹得更加賣力:“溟烈最後一個心腹,叫雁秋,也是很厲害的高手,不過,我對他的了解不多。總之,月姑娘你如果碰上他們,一定要趕緊躲開,這兩個人平常連閻羅們都不放在眼裏,如果這次他們也跟著溟烈進來,大開殺戒的話,咱們一定要能跑多遠跑多遠。”


    我忍俊不禁,短暫的交談仿佛讓人忘記了自己還在囚車裏。忘記自己是“顏臻”,忘記前方還有更多的刑罰等著我。


    到了下一重地獄,隻見囚車外到處都是支起的大圓口鍋,底下架著火,熊熊燒著,還沒靠近,就覺高溫難耐。我默默吞了口水,幽幽問:


    “這是……?”


    十五扯了扯嘴角,訕訕道:“油鍋地獄。”


    我目光呆呆地挪迴來,心中苦笑,從前老聽外婆說什麽下油鍋……這次,我是真的要下油鍋了!


    就在我身心緊張,繃得很緊的同時,經曆過這道刑罰的杜十五還不忘給我“打氣”:


    “你別怕,就當是做個油炸spa。”


    我嘴角扯得酸硬,嗬嗬——這個比喻可一點也不好笑!


    到了地方,獄頭已經在等了。看起來海七已經跟他打了招唿,地方都給我們安排好了,他也不管我還帶著倆“小弟”,隻說先歇一天,明天開始按著卷宗上的來。


    太好了,可以明天再做“油炸spa”,感動得快要哭了。


    到了住的牢房裏,草墊子好像鋪的比鐵樹地獄裏的厚,味道也要好聞一些。不過因為牢房有限,我和未末擠一間。


    坐一路車,顛得我渾身不舒服,剛想躺下來歇歇,卻見未末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好像有話跟我講。


    我翻身起來,奇怪地看著她,問:


    “怎麽了?”


    未末猶豫了一下,看著我問:“大人,你……真的打算出於以後去投靠陰玄司?”


    我沒過腦子,迴答:


    “也不算投靠,本來就應該迴去。”


    誰知未末就急了,她道:


    “顏大人,這怎麽行呢,陰燁塵恨不得殺了你,你迴去就是自投羅網。還有你在車裏怎麽讓十五那個愣頭青喊你月姑娘,您明明是——”


    “我不是。”我生生打斷,看向未末,卻見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反抗一次,我一否定她她就又縮了迴去。看著讓人又無奈又生氣,我知道讓一個習慣於懼怕的人恢複平等交流是一件困難的事,她把我當顏臻,以為我性情惡毒會畏懼是常情。


    可是我不是顏臻啊,我默認十五喊我月姑娘,就是想重新做迴自己。


    顏臻她奪走我的命魂,代替我的位置,那又怎麽樣?我有權利選擇做我自己!


    我看著膽怯懼怕的未末,輕聲軟語地說:


    “未末,從進到地獄的那一刻開始,從我的魂魄經過獄井烈火的炙烤開始,我就已經重活一迴。昨日種種,譬如昨ri死。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誤會我最愛的人,沒有照顧好我在意的人,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因此闖下許多禍……這一個多月,經曆了很多,學會了許多,我真的想要重新開始了。所以,未末,請你不要把我當成從前的顏臻。”


    我露出手上醒目的“月”字,告訴她:“這個字,時刻提醒我,如果想要不再被人傷害,就要變得強大。曾經顏臻害人傷己,她做了許多惡事,才會被發落到這個地方,但是隻要肯醒悟,認錯,然後重新撿迴善良和寬容,等出獄的那一刻,就是全新的自己。”


    她呆呆地看著我,困惑不解,我上前握住她的雙手,道:


    “我告訴過你,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帶你離開這裏,這句話永遠有效。在地獄裏,我們三個也算是相依為命了,我如何對待十五,就如何對你。你選擇留下來,也相信我可以做到的,對不對?”


    未末困惑著,半晌才說:“大人……您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露出笑容,撇撇嘴,道:“我本來就和她——和從前不一樣嘛,好了,以後,你要習慣叫我月姑娘,顏臻那是一個人的過去,我不要做她的過去,我隻做我自己。”


    “月姑娘。”她柔柔地喊我,我滿心歡喜。


    “未末!”


    “月姑娘!”


    ……


    地獄裏沒有明顯的四季變化,每天都是陰沉沉的天,時不時還會落酸雨。已經記不太清日子的更迭,隻覺得時間不再難熬,上刀山、下火海,練就劍膽和俠腸;走冰山,過血池,錘煉堅韌和沉著。越到後麵,越能體會大叔說的那一番話,這並非一場刑罰,而是磨練。


    命運將我推至風口浪尖,讓我莫名有了一場獄中經曆,體驗世間苦痛,未嚐不是一場修行。


    月輪眉心日漸強大,遠眺千裏,窺人內心,我已經遊刃有餘。


    有時候已經可以獨自打開水月幻境,去看我思念的那個人。


    看他時而在鬼蜮療傷沉思,時而聽淩睿匯報幽冥的事務,時而無奈地和顏臻演戲,應付一個撒潑、神經質又歇斯底裏的女人。


    不得不提,九哥雖然把顏臻帶到了地獄裏,卻讓元惜寸步不離地守著,很少與她獨處,就算是獨處,也每每迴憶從前的事情。


    九哥不動聲色地讓她明白,就算她以璃月的身份存在,就算她有我的命魂,她也永永遠遠,隻能做一個無處不在的影子。


    這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看到她痛苦鬱悶,我就放心了。


    魂脈雖斷,但燁之匕仿佛成為我的支撐,鬼氣充沛時,一個眼神施壓過去,幾乎沒有哪個獄卒能夠接得住我的眼刀。


    每過一處,刑罰受過,再把混亂的牢獄製度整理整理,出來的時候,獄頭都跟送閻王一樣送我。這大概就是,最大的收獲了吧。


    期間最歡喜的,是每月和大叔在鬼蜮的品酒論道。每次暢談,感覺我的視野都會變得更加開闊。由此他專門帶迴了他一直跟我念叨的千日醉,酒力揉著淡淡的清甜,一口下肚,感覺魂魄神遊天外,仿佛出了這個鬼地方,去到幽冥,去到人間,迴到我一直神往的家鄉。


    一方夢後,酣暢淋漓,真真應了那一句,“浮生一醉解千愁。”


    半年時光即將過去,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初入地獄,心如死灰的璃月,地獄裏無人不知“二十四橋明月”的聲號,就連眷生也不得不“官方”認證我。


    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十七重地獄一一走過,雖然有過苦痛難捱,但苦中作樂,收獲更多的是成長和堅韌,更讓我明白陰差的操守為何。


    這半年,我一麵修行,一麵搜尋溟烈的下落,可他卻像藏在地洞裏的老鼠,始終不露行蹤。後來也聽九哥分析過,他身邊跟著一個精通幽冥各路法術的靈修人才,隨便設個結界,加固防禦,搜尋的人的確很難找到他們。


    我耐著性子等他這麽久,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溟烈能沉得住氣,無非是在和我們打一場消耗戰,但是他也有耗不起的那一天。


    我知道他最終的目的是哪裏,我也知道隻有每年的那一天,才有可能到達那裏。


    大叔是我的良師益友,半年時光,他一邊教我一些法術法陣,一邊告訴我一些我想知道的東西。


    雖然他不好直接說,但是他很聰明,專挑一些晦澀難懂的古書卷給我讀,說我想知道的都在裏麵。


    可我認不全冥界的字啊,他就逼著我學,月輪眉心大開,學識字也就比從前快多了。就這麽著,我也算多掌握了一門外語……


    他這麽老奸巨猾,礙著規矩不好道破天機,於是就拿古卷搪塞我,讓我自己去找答案,不過,聰明的我還真找到了。


    比如說,溟烈來地獄,究竟圖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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