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空早已吐出了一抹魚肚白,微亮的光灑在天際,整座楚鄲城都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午門外,城樓上的鍾聲敲響,宮門開啟,百官魚貫而入。

    陌殤不由得舒了口氣,被人,而且是被一大幫人用那種探究的目光盯著,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盯出個洞來,這種感覺絕對不好受。所以進入宮門的時候,她還故意落在了最後。她知道自己的裝束可能是有那麽點與眾不同,可是也不用這樣吧?

    其實她本來是想過直接在臉上戴張人皮麵具算了。但是那麽薄的一張皮,戴上去還是看得出臉上的血痕。所以她隻好又帶了那張銀質麵具。結果,現在就算她想低調都不行了。

    太和殿。

    陌殤非常自覺地站到了最後一個。高季晨從她身邊經過時,隻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麽。

    “皇上駕到——”

    君寒羽身著明黃色龍袍,劍眉入鬢,雙眼深不見底,仿佛隻看一眼便能將人淹沒。

    眾大臣紛紛跪下,將頭深叩,山唿,“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陌殤沒有跪下,亦沒有跟著他們一同山唿。

    眾人見皇上遲遲沒有動靜,卻也不敢擅自抬起頭來。

    最後,也不知是誰壯起了膽子,偷偷地抬頭,眼見皇上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某個方向,下意識地朝著那個角落看去。看到那抹仿佛遺世獨立般的身影,心口不禁猛地一抽。

    一時間,如同傳染病一般,眾大臣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陌殤身上。

    “不知陌殤為何不跪?”君寒羽的嘴角悄然挑起一抹笑。

    直唿其名,皇上竟對此人親密到了如此程度?底下的大臣們心裏猜疑個不停,陌殤接下來的一句話,不置可否,又小小地驚嚇到了他們。

    君寒羽那笑,陌殤怎麽看都怎麽感覺有點瘮得慌。臉上不動聲色,陌殤微微一笑,道,“迴皇上,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其他人,一概不跪。”

    此言一出,舉堂嘩然。眾位大臣在私底下交頭接耳,並暗中觀察君寒羽的神色。

    隻見後者笑意依然,看似沒有發作的現象。不過,這也隻是表麵而已。

    “既然如此,”君寒羽終於不負眾望地開口道。說到這兒,他似乎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所及之處,大臣皆屏聲靜氣。“朕以後便免了你的跪禮。”

    “多謝皇上。”陌殤朝著他微微頷首。她其實並不想出什麽風頭,但是也不想違背原則性的問題。她的性子容不得她輕易向別人下跪。這件事,她也實在是無可奈何,才會這麽做。

    “眾卿都起來吧。”君寒羽收斂了笑意,朝著其他人淡淡道。

    “皇上,臣認為禮不可廢。”一位大臣走了出來,胡須中摻了幾絲雪白,板著一張臉,隻是眼神卻偶爾流露出幾絲精光,“皇上貴為九五之尊,我等身為臣子,行三跪九叩之禮,乃天經地義。”

    “九五之尊就不是人了嗎?”陌殤冷不丁地開口,眼神中略帶挑釁地看向那位大臣。

    她在來早朝之前,也是有做過功課的。這個人應該就是李炳,官至兵部尚書,具體的並不是太清楚,但是肯定不是什麽好貨色,是寒羽的眼中釘。

    “李大人可知,眾生平等?”陌殤淺笑,“不過,我估計這四個字在你眼裏隻是個笑話吧?”

    “冷將軍這話是什麽意思?”李炳略微偏過頭,鋒利的眼神緊緊地鎖住她。

    “沒什麽意思。”陌殤扯了扯嘴角,向他迴以禮貌性的一笑。

    君寒羽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兩個,似乎並不想說些什麽。但是這種時候,總要有個人來緩解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兩位大人,這裏是朝堂,是用來討論國家大事的,沒有人願意聽你們在這兒逞口舌之爭。”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緩緩開口。他從一開始就隻是站在那裏,氣度沉凝,沒有人可以忽視他的存在。

    那位……該不會是慕容渙的老爹吧?陌殤的眉角微微抽動。他們真的是一家人嗎?一想到慕容渙那副輕浮的樣子,實在難以和麵前這位丞相大人聯係起來。

    “臣越矩了。”李炳向君寒羽恭了恭身子,退迴到了原來的位置。

    冷陌殤默默地和君寒羽交換了一個眼神,沉默地垂下了頭。

    *****

    退朝後,陌殤被寒羽身邊的太監叫去了禦書房。

    目光不經意地掃視了一下周圍,大多是幸災樂禍。陌殤不由感慨,難道今天自己已經惹到了這麽多人?

    隻有兩個人的眼神顯得高深莫測,捉摸不透。一個是高季晨,一個是慕容丞相。

    剛走進禦書房,陌殤便聞到了一股宜人的麝香。君寒羽坐在龍案後,案邊還堆著一遝奏折。

    “你也注意到了李炳這個人?”他取過一本奏折,看似隨意地翻看著。

    “那當然,他居然敢挑釁我。”陌殤微微一愣之後,馬上露出一副憤慨地模樣。

    君寒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繼續道,“那麽,你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你身上之後,準備怎麽做呢?”

    陌殤揚眉,“不會吧,又被你看出來了?”

    “誰叫某人做得太故意。”君寒羽淡淡道。

    “其實我還不想動他。放長線,釣大魚。”陌殤正色道,“況且,你還不是把他放在朝堂上兩年?”

    “他的手裏還握有一部分兵權。”君寒羽自顧自地在奏折上批改著什麽,“雖然朕並不在意那一部分兵馬,但是瘋狗急了,也會亂咬人的。”

    “你怕他會造反?”陌殤好似真是仔細地想了想。

    “怕?”君寒羽挑了挑眉,“朕隻是不希望一個馬上就要入棺材的人,還給朕惹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僅此而已。”

    “這樣啊……不過,你今天把我叫來做什麽?”陌殤不解地眨了眨眼。

    “朕隻是想問,你私下裏調查了那些大臣的資料?”從君寒羽的神色裏,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沒錯。”楚鄲城裏也有仙隱穀的人,想要這點資料,還是簡單的。陌殤知道,自己這樣迴答,一定證實了君寒羽的猜想,自己在楚鄲城裏的確有勢力。

    沉默許久,坐在上位的人一臉平淡地說,“朕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陌殤撇了撇嘴,依他的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禦書房。

    拒絕了守門太監的好意,陌殤靠著剛剛來時的記憶,往迴走。

    徑旁植了幾株垂枝碧桃。樹幹扶疏,枝條柔軟地下垂,嬌花重瓣,暈著淡淡的嫣紅。陌殤不禁停下腳步,細細觀賞。隻是不消一會兒,便看見迎麵走來一名宮妃,身後隻跟了兩名宮女。

    即使在陌殤,在看清她的臉時,也不禁暗暗讚歎。一雙柳葉眉,雙眸如星,柔情似水,透著平易近人的暖意,小巧的鼻梁,櫻色的雙唇。麵容精致,仿佛是用最好的畫工,嘔心瀝血完成的一幅美人圖。她隻著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水藍色宮裝,幾乎沒有任何裝飾,隻是在發間釵了一支碧玉簪,清麗脫俗,高貴優雅,眉眼間含著淡淡的憂愁,惹人生憐。

    陌殤看著她走來,仿佛看著美人從畫中走了出來。

    身後桃花被風吹起,像是下了一場淡紅色的雪。

    “請問,是冷將軍嗎?”走到陌殤身邊,她微微俯了俯身,聲音柔柔弱弱的,卻是好聽,像清泉流過般清爽。

    “正是。不知娘娘是……”陌殤放柔了自己的聲音。

    “這位是李貴妃娘娘。”站在她身後的宮女替她答道。

    即使是陌殤,也不禁微微有些發愣。這位是貴妃娘娘?實在是看不出來。但是……李貴妃?莫非,她是……

    “不好意思,讓冷將軍見笑了。素苒平時不喜梳妝打扮,還望將軍不要見怪。”李素苒淺淺地笑著,看不出一絲敵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娘娘的心性在這後宮裏,著實難得。”陌殤雖然不斷地告誡自己,她很有可能是李炳的女兒,而且此行恐怕是要對自己不利,但她就是提不起一絲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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