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飛如雪,落英繽紛,柔柔地跌落在地,鋪了滿地殘霞似的殘紅,仿佛大火燃盡後餘下的殘血,透著莫名的無奈與憂傷。

    李素苒微微一愣,嘴角的笑如同春水蕩漾般暈染開來,“冷將軍謬讚了。”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陌殤收斂了笑意,移開身形,將身後的道路讓了出來,“我真是愚鈍了。貴妃娘娘是準備去麵見皇上吧?我卻與你在這兒說了許多。”

    “不,我是來找冷將軍的。”素苒認真道,眉目間滿是誠懇,隱隱間,那哀愁似是更濃了些。

    “找我?”陌殤斂起雙目,幾乎下意識地提高了戒心。說到底,她當真不希望如此難得的女子,與自己站在對立雙方。

    素苒像是一眼便看到了陌殤眼底的戒備,無奈地苦澀一笑。一瞬間,便已跪倒在她麵前。她這一跪,身後的兩名宮女自然也不能站著,便都恭敬地垂首跪地。

    “娘娘這是在做什麽?”陌殤側過身子,沒有受下她這一禮,但原本冰冷的語氣卻是變柔了。

    “素苒聽說了今日冷將軍與家父在朝堂上發生的事,特來替家父請罪。”她原本細細柔柔的嗓音,透著某種堅定與悲哀。

    陌殤在心中暗歎一聲。她看得出來,李素苒是認真的,也是滿心誠懇的。她歎的是,那樣的一個父親,卻偏偏生了個心思如此玲瓏的女兒。“娘娘真是說笑了,隻是一些小口角罷了。”

    “素苒知道,”黑發垂落,遮住了她的側臉,微卷的睫毛黯然垂下,“冷將軍……其實是皇上身邊的人吧?”

    似乎早已料到她會這麽說,陌殤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俯下身,溫涼的小手緊緊包裹住李素苒捏住衣裙的雙手。“娘娘,你不該知道這些事的。一定很累吧……?”

    李素苒怔怔地呆愣著,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外臣與宮妃之間本就是忌諱良多。此情此景,若是落在他人眼中,無論是對於陌殤,還是對於自己,恐怕都會落得個“穢亂後宮”的罪名。而此刻,望著她那雙溫和的墨眸,帶著淡淡的憐憫和惋惜,亦如剛才望著那一場繽紛落英時的眼神。很熟悉……自己一定曾在哪裏見到過——這般的眼神。

    “素苒深知家父所為皆犯死罪,就算死百次千次也不足為惜。”眼眶微微泛紅,李素苒緊緊咬住下唇,像是努力支持著自己把下麵的話說下去,“但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啊!他生我養我,此等大恩大德,今生無以為報……”

    “所以,你便為了他進宮。”陌殤淡淡地將這句話以陳述的口氣說出來,“做他在宮裏的眼線,和別的女人爭寵,不光是為了從皇上那裏得到更多的情況,更多的,是為了活下去吧?”又一次重重地歎了口氣,陌殤望著她驚訝的眼神問道,“皇上他……知道嗎?”

    許久的沉寂後,李素苒終於開口,帶著隱忍的哭腔,“他知道的。”一滴又一滴的淚珠落在陌殤的手上,帶著滲透人心的冰冷與憂傷,“雖然他沒有說過,但是我清楚,他知道的。”

    “放心吧,隻要你爹不做得太過分,我會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陌殤鬆開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輕柔地拂去落在她肩膀上的殘花,“素苒,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愣了愣,她笑了,燦如夏花,“可以。”

    “迴去吧,你身子不好,該好好將養才是。”陌殤淺淺一笑,不著痕跡地斂去了眼中的擔憂。剛剛握住李素苒的雙手時,無意間探查到她的脈象,不得不說,情況很糟糕。她沒有想到,李炳竟然會用這樣的方法,來對待自己的女兒。想必是為了讓她更忠心地為自己辦事,才選擇用毒來控製她。

    嬌軀微微一震,李素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她。原來……她已經知道了嗎?“那我便告辭了。”微微俯身,她帶著兩名宮女返身,沒走出幾步,便又忍不住迴頭看去。

    身後織錦般絢爛的桃花在風中淩亂,紛揚成無數落英,翩躚而舞,如同一隻隻血蝶,在烈火中焚盡一切。那一抹顯眼的墨黑默默佇立,仿佛幾世幾代的沉寂,眼神淡然,萬物似乎隻是被焚燒殆盡的餘灰。

    “冷將軍,”不由自主地開口,李素苒輕輕一笑,淡得幾乎抓不住,“我曾經見到過,和你一樣的眼神。”

    “是嗎?”陌殤淡淡地開口,卻讓人覺不出有一絲疏離之意。那時,她以為那隻是李素苒一時意起,別無其他意義。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命運有時就是如此,早已在毀滅之前,便已埋下了無數的伏筆。她常常想,若是那時,自己能追根究底,便好了……

    腦海中翻騰起兒時零碎的片段,竟令李素苒生生落下淚來。

    “怎麽了?”陌殤的語氣中帶著不解與關切。

    “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個故事。”李素苒優雅地抬手,抹去臉頰上的淚。

    “那一定,是個很悲傷的故事。”陌殤笑道。

    “是啊。”李素苒朝她報以一笑。她沒有說的是,那更是一個傾城,傾國,傾天下的故事。小時候,在院子裏練琴時,就常常隔牆聽到在街巷間流傳的這個故事——跨越四國的一段癡守。隻是有一天,講故事的人都不在了,像是從人世間消失了。

    *****

    在數重宮闕之遠,這偌大皇宮的至深處,保存著皇宮至寶的欽安殿,此刻,正湧動著山雨欲來之勢的暗流。

    醉舞潛入欽安殿的時候,額頭上已出了一層冷汗。剛來的時候,她還在狐疑,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連個看守也沒有?現在她終於知道,原來此處不知被誰設下了重重機關陣法。而且,那個人,肯定不是凡人。還好這麽多年來自己並沒有荒廢,還是進來了。

    宮殿中,透不進一絲光亮,隻有漂浮在正中,散發著淡淡淺色的長劍,照亮著小小的一方,是這座奢華的宮殿看起來多了一種如夢似幻的朦朧。

    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理好自己的衣衫,醉舞恭敬地跪倒在那把劍麵前,雙手虔誠地合十,光潔的額頭貼到冰冷的地板上。“幽精大人,千年已過,可還安好?”

    “你還是老樣子。”空蕩蕩的大殿中迴響著一個女聲,溫軟而不失淩厲,“若不是我修為夠深,此時你隻是在問一把有靈魂卻無法說話的劍罷了。”

    “正是因為醉舞知道幽精大人修為深厚,所以才出言詢問。”醉舞淡淡道來,卻莫名讓人聽著有種戲謔的意味。

    “好了,我沒興趣和你爭論。”聽起來,那人似乎是不耐煩了,“挽夢那小丫頭怎麽樣了?”

    “小姐一切都好。”醉舞對於她,根本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之意,“爽靈大人也已迴歸三魂之一。”

    “那麽說……就是隻缺我了?”淡淡的訝然,還帶著那麽一點兒譏諷,“所以你今天是來帶我走的?”

    “不,”醉舞微微搖頭,“當年我被降罪,如今隻是半神之軀,元神不全,無法解開封印。我隻是……想來問問幽精大人,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人來過?”

    “是有那麽幾個,可是一點都不好玩啊。也沒人像你一樣能陪我聊會兒天。”那人如是抱怨道。

    “那請問,都是些什麽人?”醉舞的語氣驟然變得急切起來。

    “蒽……一個很無聊的老頭子,經常來念叨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都懶得聽。還來了一隻小狐狸。就是那種挖人心來修煉的九尾狐。不過,依我看嘛,她就是當初跟著曦泫的那隻長得跟隻狐狸似的小東西。哦!”

    一聲驚唿,劍身開始劇烈地左右搖晃,散發的光華忽而強盛,忽而黯然,顯然是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

    “幽精大人……”醉舞不禁抬起頭,一臉擔憂。“奴兒!你又在發什麽脾氣?我隻是提了他的名字而已嘛!”那人不滿道,仿佛可以想象到她此刻嬌嗔的模樣。

    劍身搖晃得越發劇烈。

    “你還鬧?!”語氣中的怒意更加明顯了,她顯然是不耐煩了,“混蛋奴兒!你再耍小孩子脾氣,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等到出去的時候,我就把你扔掉,另尋新歡。”

    惡狠狠的威脅過後,劍身終於穩定下來。

    醉舞心中又是一顫。難道……當初她被封印時,還有另一個人?

    “好了,醉舞。我想,你應該是想問曦泫的事吧?”她語速較之之前,像是有意加快了,“不好意思,他還沒來過。太讓我失望了,難道他以前都是裝的?”

    “幽精大人,你可還記得……”醉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可還記得……辜雪冷香?”

    “……怎會不記得?”像是歎了口氣似的,她略帶著無奈和對往昔的追憶。

    “那……這世上當真隻有一人身上才有這種冷香?”醉舞越發急切,想要尋求到真相,“有沒有可能,有人在自己身上染了辜雪草的味道?”

    “你當辜雪草是什麽東西?”那個聲音倏然轉冷,“我敢確保,天上地下,六界之內,除了他,不可能有別人還會擁有這種冷香。”

    “怎麽會這樣?”醉舞頹然地跌坐在地。雖然早已料到是這樣的迴答,但是親耳聽到如此肯定的確保,心裏卻有種對真相越來越遠的感覺,“真的沒有其他可能嗎?”

    “你不是不知道,辜雪草世間隻有一株,一旦認主,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論曆經多少輪迴,都永遠不會消失。”

    “那麽……那個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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