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白天,紀行招來汗青。他現在乃是正六品武官,來尋他那是有名有實。論誰也挑不出毛病,隻是不能帶上遊笠他們幾人而已,無他,身份敏感。

    小憐一聽,也是,人家都要準備赴死了,怎麽就不能再吃點,於是耐著性子等了起來。可是沒過一會兒她也意識到不對勁,“馬大人,夫人,你們抖什麽?”

    馬誌存驚訝地看向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果然在抖,嘴裏卻還是道,“沒抖啊!”

    人在緊張時總是會下意識反駁他人對自己的問話。因此小憐輕飄飄道,“馬福應當不在這兒。”

    馬夫人驚得就要跳起來,“他在府上!”

    小憐歎一口氣,“夫人,我說馬福不在這兒,可沒說他不在府上啊。”

    馬夫人已經快哭出來了,嘴裏反複就是一句話,“我福兒在府上,在府上!”

    小憐對旁邊豐達榮吩咐道,“去尋他。”

    要找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少年,他一個人足以。馬誌存手一招,聲嘶力竭道,“娘娘!我等不是有意欺騙你!方才我本是要將他拉出來給你,哪成想到他已經跑了!我這孽子啊!”

    小憐點頭,“這些話,等把他尋迴來了再說吧。”

    豐達榮對馬誌存道,“馬大人,不知你兒容貌如何,可有什麽特殊之處?”

    話說兩頭,馬福這邊就格外心酸了,他娘給他備了快馬,也給足了銀子。可惜他馬術並不精湛,才騎了不到一刻鍾就被巔得胯下火辣辣生疼,不得不停下來。任憑身邊的下人如何催促,他也生不出來一點兒力氣繼續騎馬。

    不過就這麽一小會兒,足夠他跑出很遠了。馬福迴頭望,自己家已經望不到邊,從今以後自己就要開始亡命生涯,真不知娘以後怎麽辦。大約半個時辰後,馬福便到了鄰鎮。這麽一路下來,他也累了,腹中開始咕咕亂叫。馬府捋了一把左下巴那顆黑色大痣上的一縷黑毛,“阿牛,我們去找點兒吃的,現在已經跑得足夠遠了吧?”

    阿牛和他一向為非作歹,比他機靈不到哪去,於是點點頭,“這麽久了,他們就算是個神仙估計也很難追上來了。何況還有老爺夫人在府上拖著他們,少爺,咱們先找個客棧去歇一腳。”

    馬福欣然同意,卻滿臉怨恨道,“我娘會幫我那不用說,可我那爹,簡直就是老子上輩子的敵人!今天一直都在把小爺我往火坑裏推!”

    阿牛不敢妄議老爺,隻是將他們的馬往最近的客棧牽去。等他們歇下來,那客棧店小二見他們衣著不凡,自然來迎,“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馬福驕橫道,“住店,開兩間上好的房,必須得坐南朝北,陽光充足,另外,搞點兒你們店裏最好的酒菜上來,多來點,別怕小爺我吃不完!”

    店小二連連點頭,“兩位客官稍等,酒菜這就來,小的先領二位去看房間如何?”

    馬福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麻利點兒,少囉嗦!”

    店小二不敢得罪他倆,卻在心裏肺腑起來。不一會兒,店裏又來一個男人。男子高大威猛,牲口一樣的壯碩。一張臉長得像馬臉似的,若非是個人形,店小二真以為這男人乃是一匹馬修煉成精的。

    男人也不耽擱,張嘴就問,“剛剛我見你們這兒拴了兩匹馬?”

    店小二點頭,“是。”

    男人道,“是不是方才還來了倆人,其中一個左下巴有一顆黑色大痣,痣上有毛?”

    一夥人連夜上山,找了許久,直到晨時才將三具屍體一般的人送了下來。那時的紀行已經沒了半點活著的跡象,掐人中,用針紮,甚至是拿開水燙都死活不動。得虧被他們一同救迴來的柳娥醒了。等她來看過紀行,十幾人焦急萬分。隻聽她一句,“好高明的龜息之術!”

    這時眾人才知道自己大人還活著。遊笠豫潛跟著紀行一起上去的,那一個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對於紀行的手段,他倆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要知道這個年輕人生生弄出來了一個化境高手,這樣的怪事,就算他們說與他人聽,恐怕也沒人會信。

    此二人已經是鐵了心要跟著紀行了。

    直到昨夜夜深,紀行才醒過來。小憐日夜守候,困極了就伏在紀行窗邊小憩。紀行醒來後,還是他叫她的。很快眾人簇擁過來,細數馬誌平一一罪狀。人多,聲音也雜。

    他匆匆問過幾句,便輕描淡寫道,“明日我去問罪。”

    白發的柳娥過來,她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紀行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而且他見過很多,好比伺機反咬的毒蛇。他很明白,自己親手造了個怪物出來。

    當初他問過高寒士。假如有一個人能夠飛天遁地,力大無窮,有開山裂石之功,移山填海之能,究竟會如何。高寒士不假思索就給了答案,對大齊來說,絕非一件幸事。因為這樣的人沒有人能夠反製他,翻手間就能屠殺一國。

    如今柳娥功力大成,雖然後遺症很明顯,但是除了遠走江湖的劍聖季夏,已經沒人是她對手了。要不是此時她仍然虛弱,紀行身邊又圍著十幾好手,誰也說不準她會不會對紀行出手。

    二人對視不止十息。

    她沒有從他眼裏看出來任何驚懼。甚至這個男人就像在看一條小蛇似的,想看她會噴出怎樣的毒。二人的交鋒落在旁人眼裏自然是不明所以。但是紀行卻實實在在走在鬼門關上,而她因為要顧慮的更多,不比他要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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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大齊很少有人能看出來紀行真正可怕在何處,季夏或許明白,高寒士或許也明白。柳娥走到了這一步,也能略微感受到一絲了。這個年輕人對任何情況都有絕對的掌控力,不管怎樣的死路,都能被他趟出一條活路。

    當初他說能一人之下,所言非虛?

    皇宮高手密布,就算她如今已入化境,卻仍然難以抵擋京城數百龍衛。莫說她了,就連季夏麵對三百精兵,也是一場苦苦鏖戰。

    紀行突然打破了這個沉默,“幫我做一件事,此間事了,你大可學著季夏,天南地北,無人能攔你。”

    柳娥輕蔑地看著他,“給你做事?”

    紀行道,“能有一個如今的你,就能有另外一個。你可以這麽想,我可是一本活著的大乘訣,你我聯手,不知道能做成多少事。你說對吧?”

    柳娥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豫潛一瘸一拐湊上來,“大人,她?”

    紀行咬緊牙關,滿頭大汗,“成了,不必理會。給我備一盆炭火,冷。”

    等到這夜過去,紀行便乘著輪椅,出現在了自己的靈堂之前。

    馬誌平還在滔滔不絕地讚頌紀行的功績,但是所有人都隻當他放屁。就在所有人準備對馬誌平反唇相譏時,紀行開口了,“馬大人在這兒拖這麽長時間,是在等什麽?方才你身邊一位近人悄悄離去,莫非是去搬救兵了?”

    馬誌平那三寸不爛之舌頓時停了下來,良久,此人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清街!”

    左右頓時動了起來,好好一個大街,再無一人敢偷看偷聽,若發現有人湊在窗戶邊上,刹那間就有一發羽箭射去!

    馬誌平緩緩朝著紀行走去。武狀元知道紀行的功夫,怕出意外,趕緊要攔,“大人!”

    馬誌平卻不依不饒,徑直走過去,兩眼緊盯著紀行,“你要是死了,我還有退路,可你怎麽活了的?你怎麽能活?”

    紀行沒有看他,仍舊耷拉著眼,“你就此退去,我既往不咎,還會上奏報你的功。”

    馬誌平哈哈大笑,已然下定決心,“報我的功?你讓那些與你爹為敵的大人物怎麽想,若是他們知道我成了你的座上賓,我能有好活?年輕人,你醒醒吧!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柳娥似乎對這裏有點熟悉,帶著他們一個岔也不打,一直往前走。

    走著走著就什麽都看不見了。柳娥道,“把兵刃都拔出來,每個人隔著至少五步,一點一點往前探。”

    豫潛道,“不點火把嗎?”

    紀行在最後笑道,“這裏邊這麽潮,你倒是給我找一根木頭啊?”

    雖然柳娥說至少要隔五步,但遊笠還是想和紀行挨得近點兒。在這下邊他不相信那女子,與紀行在一塊兒有安全感一些。至於豫潛,他不太好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豫潛聽,怕那女子高手起疑。

    豫潛還在和紀行胡扯,“這兒這麽多糧食,可惜都不能吃了,要是能吃,咱們沒準能撐一年。”

    紀行道,“就算能吃,你有這麽多水?坑裏倒是有水,你給我喝一個試試?”

    豫潛笑道,“地上好歹有點水,煮開了我就不信不能喝。”

    紀行對柳娥道,“你對這裏邊有多少了解,咱們在這這麽瞎咋唿應該沒什麽事吧?”

    柳娥道,“就算地宮裏真有什麽,也不會在這上邊。你們剛剛也看見了,下來的這地方是用來堆糧食的。古人沒這麽蠢,都能用來放糧食,這兒肯定連隻老鼠都不會有。何況這個高度,老鼠也受不了這麽冷。”

    豫潛哈哈大笑,“姑娘說得極是,可萬一有什麽呢?”

    柳娥突然頓住,輕彈劍鋒,以示後麵的人停下,“其他東西不一定有,萬一碰到人,你們這麽喊,可能會遇到點麻煩。”

    紀行搖搖頭,“你不是在咱們旁邊嗎?有什麽人能躲過你一劍?”

    柳娥沒有否認。她的劍有多快。紀行可是清楚得很。他雖然看得見,但沒有一次能夠躲開她任何一劍,不論他當時究竟有沒有防備。以他目前的實力,麵對八品武夫也敢一戰,可對上了柳娥,隻能看清她那一劍究竟有多快而已。

    遊笠知道她是九品高手,而且還是一個純粹的劍士,也很好奇地問道,“柳姑娘,敢問芳齡?”

    柳娥迴過頭來,饒是在如此昏暗的地底她那一雙眼眸也亮得可怕,真如同利劍一般紮過來。遊笠知道自己失言,不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紀行趕緊打了個哈哈,那女人殺人比割草還隨意,沒有立馬對遊笠動手已經是給他麵子了,“咱們這夥人,雖然人數少,但是我這兩個弟兄放在民間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在下不才,勉強能與八品高手對峙。再加上柳姑娘,就算來他個幾十個人,那也隻是費點拳腳的事。”

    柳娥道,“你好像對你身邊的人很滿意?”

    紀行笑道,“哪能不滿意。都是過命的弟兄,能拴一根繩上,還能有差的?”

    柳娥道,“但願這倆人沒有我想的那麽廢物。”

    紀行道,“傳說季夏一人獨鬥三百六品高手,還能將那些悍卒一一斬殺,關鍵的是他一招就殺了一個九品中的高手。這樣的人物倒是不廢物,可是柳姑娘,一個人武功再高,他不幫著你,那也沒轍啊。”

    柳娥繼續往前走。紀行經過她剛剛停留的地方,隨手掏出一隻釘子打入石壁,留了個記號。他們一直往前走,卻發現眼前都是儲存糧食的地方。

    紀行道,“那人靠不靠譜,不能總看他打架厲不厲害。就說豫潛吧,他雖然武功不及遊笠,可是他信我,腦袋比鐵還硬,敢往前上。這迴他身上帶的吃的是咱們大部分儲存,要是咱們困到了這下麵,可就全得仰仗他了。”

    柳娥問豫潛,“後邊這個,你很信他?”

    豫潛被紀行承認能力,心裏美得很,見柳娥問他,略有點受寵若驚,“我怎麽能不信大人?”

    柳娥道,“你們是怎麽跟著他的。”

    遊笠怕豫潛說漏嘴,“我們本是邊軍,後來在刑部任職,受千戶大人密令跟隨高大人。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大人將我等視為親隨,而且一向身先士卒。我等怎能不信服?”

    柳娥不知為什麽,現在突然願意廢話起來,“他是怎麽身先士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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