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一頭霧水,“那是......”

    紀行想了想,旁敲側擊道,“陛下近來有沒有特別感興趣的事?”

    秦淮想了會兒,“聽說陛下時常念起與大人行走江湖的日子,還請了幾個道士和尚去講修身養氣之法。”

    紀行歎口氣,暗道,“還沒老就開始尋仙訪道了,這是要誤國啊!辛椎啊辛椎,你教的好徒弟!”

    殊不知在太子徹心中深種下要學武功的種子的人,正是他紀行自己!

    紀行看著秦淮,笑道,“你很不錯,忠於大商是對的!”

    秦淮暗暗鬆一口氣,因為他也不知道這位大人是不是要試探他。要是被人用這樣的醃臢手段弄死,他還不如自裁。

    人的忠誠永遠都是彈性最大的東西,因為那落到實質上也不過是口頭上的約定。然而忠誠一旦牽扯到個人所處的環境當中,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有同樣的忠誠時,其中一個人一旦失去了這種忠誠,就會迎來滅頂之災。

    就像一個大孝子被舉孝廉當了官,他的孝道傳遍十裏八鄉,所有人都以他為榜樣,然而他做起事來卻拖泥帶水,即便沒有大錯,卻毫無政績可言。人們喜聞樂見的仍然是談論這個人的品德是多麽高尚,並為這孝子的孝道奉獻自己最“真誠的忠心”,一輩子都說他好,絕不背叛。若是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他半句不好,這個人馬上就會成為所有人的攻擊對象。

    秦淮之所以被紀行問他忠於何物時嚇得不輕,則正是因為這個奇怪的定律。一旦被人發現他的忠誠不純粹,即便他已經是快要接觸到欽天監高層的那一批人物,結局卻仍然隻有一個,那就是殺頭!而且地位越高,就越該殺頭!

    因為平民百姓妄議朝政的危害,不過是海中投入一粒沙而已。像秦淮這樣的人,極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梅尊者”,朝廷是不會放過心懷不忠的大人物的。恭親王如此,禮親王亦是如此。不用太庚皇帝特意交代,無數老臣就會與這樣的叛亂分子作對到底。這些老臣甚至不需要是“忠臣”,因為奸臣更怕失去忠誠的人。大商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大廈,怎麽可能會讓別人來顛覆?

    不過大商是皇家的大商,那幾位皇子王孫怎麽爭,做臣子的隻能站隊,因為站來站去,都是忠於皇室。這也是為何宮裏那四尊銅像,在恭親王禮親王叛亂時不出手的原因。

    但是君王是有可能會做錯事的。尤其是一個年輕又沒有足夠才德的君王。

    辛椎等人選擇太子徹的原因是他還隻是一張白紙,比起禮親王來,還有培養的空間。可現在紀行聽說新帝深居簡出,以他的理解,這可能是不願意受諫的表現。第一個這樣的君王,是一代雄主秦始皇。其後再也沒有一個皇帝,將自己與臣子摘出,卻能做到不亡國的。

    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

    紀行當初在後湖黃冊庫看了那麽多史書,自然心裏明白這個道理。若是新帝在禮親王的死裏想得太多,甚至忌憚朝中大臣,養成多疑的性格,或許大商的結局會與辛椎等人心裏想的走向兩個極端。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再過二十年,新帝已經完全掌握了大商的權力機構。秦淮現在已經是半隻腳踩在真靈四境的門檻,等到那時他至少也是真靈五境的大高手,在很多方麵都已經能說得上話了。紀行現在隻想給秦淮心裏種下一個種子,免得將來朝中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半句新帝的不是。

    數十年前太庚皇帝有宮部的那句“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從此開啟大商數十年盛世。但如今新帝還有誰能幫他喊出一個盛世來呢?

    宮部辛椎那些人的心都隨著太庚皇帝到了一個逝去的年代,屬於新帝的力量還沒有來。誰也沒辦法預見未來,這個龐大的帝國會隨著新帝變成什麽樣。紀行此舉隻想未雨綢繆。

    秦淮看著沉思的紀行,“大人?”

    紀行笑笑,“秦大人,你不是學劍嗎?我教你一招如何?”

    秦淮正色道,“請指教!”

    紀行也收起嬉皮笑臉的神色,“看好了。”

    草地上片片草葉被他抓來,隨後他掌心出現無數繁雜劍氣,淩厲異常,電光火石間,這些草葉聚成一朵青蓮模樣,隨後炸散!

    炸散的光芒刺得秦淮哆嗦一下!

    紀行一把抓住他的肩頭,一股真靈遊龍一般走過秦淮體內某些特定經脈,“這是行氣之法!你莫要抵抗,記仔細了!”

    秦淮閉上眼,正要仔細感悟。紀行撤了手,笑道,“好了。記著了沒?”

    秦淮目瞪口呆,“我......”

    紀行擺擺手,“死記沒用!記住那個感覺。這一招用好了能對付真靈上境的大高手,沒用好的話你自己就得先死!”

    秦淮欲言又止,還想再看一遍。紀行卻道,“我要走了!狗子,上路!”

    秦淮歎一口氣,“大人慢走!”

    等紀行走遠了,他也聚一團草葉在掌心,然而卻是形也不似,意也不似,怎麽都使不出來那一招。

    紀行帶著狗子一路向北,經過一天飛行,終於再次迴到未左。

    未左鎮還是那般,寧靜地不像話。外邊打得那麽厲害,這邊不僅沒有流民,甚至巡街的捕快也看不見幾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紀行迴到何府,還是不見老邢,隻有洪管家還有老牛在,便躺在何府睡大覺。

    日子水一般淌,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

    這天紀行做夢,夢到一個人血淋淋的,走在屍山屍海裏,怎麽也走不出來。他則坐在屍山之上看戲,看久了也就無趣,於是道,“你何不斬破這屍山衝出來?”

    那人聽見了,於是迴頭。紀行卻看到那人正是自己的模樣!他一睜眼就看到狗子正在他身上上躥下跳,咽了一口口水,才驚覺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紀行摸了一把臉上的大胡子,喘了一口氣,擦擦汗坐起來,“做夢了。”

    狗子道,“你說夢話了。”

    紀行推開狗子,笑道,“別鬧,我說什麽夢話?”

    狗子道,“你說,你要保護好我。”

    紀行哈哈大笑,“我真說這話了?”

    狗子卻趴到一邊,沒有接話頭。紀行把胸膛拍得震天響,“我銅頭鐵骨,還用得著別人保護?”

    狗子道,“大哥,我要開慧眼了。”

    紀行撓撓腦袋,“啥是慧眼?”

    狗子道,“靈獸才有的東西,這說明咱也不是一般妖獸了。放在上古時候,起碼也是仙種。”

    紀行拍拍他的腦袋,“我問你啥是慧眼,沒問你是不是仙種。”

    狗子道,“曆來妖物都有比人類更敏銳的靈覺,慧眼差不多能未卜先知,大概像是算命吧。你不覺得我們很厲害嗎?那些算命的,推算要用到龜甲,預測什麽也要看飛禽走獸動向才能知曉未來......”

    紀行打斷他,一臉不信道,“你不會要說你已經未卜先知,馬上就會有一個比我厲害一萬倍的人要來保護我吧?”

    狗子道,“不是。”

    紀行萬事不管,再次躺下去,“那就是沒有大事!”

    狗子卻急了,想說什麽,卻不敢說,“你怎麽比我還懶!整天都在睡!”

    紀行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為啥那些神話故事裏,為啥說上古神獸都是在沉睡中被人喚醒,今天我才明白,原來像咱們這樣的高人,除了睡覺還能幹啥?”

    狗子的神情突然變得極為詭異,看著紀行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饒是紀行隔著鋪蓋卷都感覺到了這股子濃烈的晦氣,他坐起來,被狗子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幹啥?”

    狗子忐忑道,“大哥,你壽元不多了!”

    紀行不樂意道,“別瞎咋唿!”

    狗子道,“大哥,是不是有人在算計你!”

    紀行歪著腦袋,“算計?”

    狗子道,“我老感覺有人在偷你的命!你知道我眼裏你現在啥樣嗎?不止是印堂發黑,連兩隻眼眶都黑了,頭頂還在冒黑氣!”

    紀行搖搖頭無所謂笑道,“有這麽邪乎?拿鏡子來!”

    狗子爪子一刨,一隻銅鏡便飛到紀行眼前。紀行低著頭沒看鏡子,長出一口氣,“我這要是一抬頭,啥也沒看出來,當心你那一身狗肉!”

    狗子道,“要是能給你續命,這身肉我讓你抱著啃!”

    紀行捏捏眉頭,緩緩抬頭。

    鏡子裏的自己英俊已經不再,散亂長發隨意披散,胡須遮住了半張臉,還剩下半張躲在頭發裏。他扒開頭發,頓時沉默。

    一切正如狗子所說,甚至狗子還說得輕了!他這哪是眼眶黑了?簡直是眼眶子裏都在冒黑氣啊!肯定是出事了!他想了會兒,沒敢咋唿,怕嚇到狗子。於是他用神識在腦海裏喊道,“老龜!醒著沒?”

    沒有迴應。

    紀行一顆心沉到穀底,老龜好賴是自己的接引,如今溝通不上,他一時沒了主。丟掉銅鏡,紀行摸了摸狗子的頭,“無妨,最近睡得太黴,被瞌睡蟲找上了門。待我去耍一套刀法,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大哥!”

    狗子卻道,“大哥,你的刀還取不取了?”

    紀行已經走出門外,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隻能用手擋著,心不在焉道,“取,怎麽不取。”

    狗子也跟出來,突然化作本體,紀行隻覺一陣罡風撲麵而來,被狗子這一出搞得狼狽無比。

    狗子道,“刀!你的刀!你從這裏帶走,卻沒帶迴來的那把刀!”

    紀行揉著額頭,“哦,你說那把。那把刀是挺厲害。”

    狗子衝紀行咆哮,“你的殺性去哪了!?”

    紀行打個響指,把狗子的聲音封死在了何家大院,“別擾民!”

    隨後他手一招,含光鷺影便到了他手上。他撫摸著涼滑的刀身,心中一陣唏噓,“是有很久沒碰過刀了。”

    狗子像看敵人似的圍在紀行身邊,緩緩踱步,似乎下一刻就要撲咬上去!他本性是狼,永遠都是最兇殘的野獸,平日裏打盹隻不過是修煉的一種方式,這不代表他會懈怠!相反,他骨子裏獸性讓他永遠都處在最警醒的狀態!如今紀行頹喪至此,他怎能如往常安睡?

    畢竟有一個厲害大哥罩著,他才敢天天打盹。

    紀行突然起了個勢,以十天幹十二地支為基,僅僅在一息之內便走出三百六十步!這一年沒習過武,被他在這一刻全部練了出來!三百六十步每一步都有不同身法,刀法自然也各不相同!

    紀行閉眼,收刀入鞘。整個院子都是他的殘影!直到此時,那三百六十個殘影才有了動作!一時院內刀光閃爍,各式刀法猛中懷柔,柔裏帶剛!

    狗子此時一動不敢動,這可是出自真靈五境巔峰的刀法!何況紀行如今的實力,又豈是真靈五境能比擬的?說是真靈七境巔峰都有人信!

    紀行站在烈日之下,閉眼沉思,仿佛入了定。

    日漸西斜。紀行的影子也越拉越長,直到紅霞滿天,他終於睜眼!

    “有人在算我!”紀行眸中殺氣一閃即逝!

    狗子一看紀行的殺氣迴來了,便屁顛屁顛又變迴了狗樣,“我沒說錯吧?”

    紀行抬頭望天,“沒錯,辛虧你提醒我!我去問問老牛!”

    隨後他找到老牛,老牛還是一副什麽都無所謂,什麽都激不起他半點情緒的模樣。紀行拍了拍老牛的臉,“牛哥,過去我不知道你來頭這麽大,居然出自道家。今天我有難,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瞧上一眼。”

    老牛便瞧了紀行一眼,但是僅僅於此。

    紀行尷尬笑道,“白芙不在,老邢不在,洪管家隻顧上街和人拉家常,狗子......唉,一言難盡。你這身份,在道家比黃正湯還來得正。能支得上招的,恐怕就隻剩你了啊!”

    老牛眼裏閃過一絲逃避的神色,轉過腦袋不看紀行。

    紀行道,“牛哥,我知道你看得出來!”

    隨後他指著自己的眼睛,“難道你願意整天看著一隻鬼在你眼前飄嗎?”

    沒有迴應。

    紀行歎口氣,轉身走了,“算了,天大的事我自己扛吧。”

    “有的人的麻煩可比你的大多了!”

    紀行駐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負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漢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漢行並收藏負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