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趙綿澤可謂一箭雙鵰,不僅那些因為烏那、阿籲和安南三國來犯而蠢蠢yu動的周邊小國不敢再輕舉妄想,就連朝中懷有“別樣心思”的人,比如趙構之流,都得再一次審時度勢。


    治大國,若烹小鮮。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趙綿澤初登大寶,深諳其中之道,也做得很好。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看似什麽都沒做,隻是順勢而為依了趙樽,卻招招都在算計著他。或者說,招招都是叔侄二人在互相算計。


    經過了這樣多的事,朝中官員總算嗅到了一絲他溫仁的外表之下暗藏的狠戾。可即便這樣,都察院的言官們也有敢去捋虎鬚的。


    八月初六,有人諫言,魏國公府七小姐因犯“天劫”,屢次觸動大晏國體,傷天子,令天子遇刺,損太皇太後,令太皇太後殞命,實在不宜為大晏皇後。


    趙綿澤朝議時未有表態,隻說這樁婚事是洪泰帝定下,他雖為帝,也不得不遵,更不能毀婚。可言官並未因他的推託之辭就此罷休。從八月初六到十五,言官一連九道上書奏摺,要趙綿澤另擇賢後。


    九道奏摺,都被他推諉不採。


    八月十五那日,中秋。


    趙綿澤微服前往魏國公府,才出東華門,就被都察院數名言官擋在宮門,言官高舉奏疏,與數名朝中重臣一起跪在青磚地上,高唿“萬歲”,便請皇帝三思而後行。


    這一次,他們聯名上書,要趙綿澤棄夏氏而立賢妃。此舉,終於惹惱了趙綿澤。他最終雖然沒有再去魏國公府,卻在中秋之夜,一個人呆在禦書房裏,侃侃寫了上萬字,連批言官九道奏摺,言辭懇切地為夏楚清白名譽。


    此事轟轟烈烈地鬧了一陣,終究以雙方各自妥協一步而告終——朝臣不再反對趙綿澤立夏楚為後。但為了安撫朝臣,趙綿澤也再沒踏足魏國公府。


    那邊鬧得火熱,魏國公府裏卻清淨得很。


    夏初七得知趙綿澤做的這些事,也隻是一笑了之。不必用腦子猜,她也知曉這是趙樽所為。他離開了京師,他的耳目卻未離開。他再次拿出天劫說事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牽製住趙綿澤,不讓他在自己離開的期間來霍霍她。


    這就是趙樽。


    每走一步,會算好七步。


    夏初七活在他安排的軌道裏,日子有些蕭條。


    坐月子,實在太煩躁。魏國公府,也實在太冷清。八月初,顧阿嬌便請辭了,夏初七予了她一些銀子,沒有qiáng留,隻道有事勿忘。而以前每日緊盯她的阿記,樣子也鬆懈了不少,常常都是夏初七主動過去找她,她還在那裏發神,根本就沒有看見她來。


    這個人走了魂兒!夏初七如此斷言。


    可她沒有興趣問她,阿記似乎也沒興趣告訴她。兩個人每日對視一眼,各自撇開眼,進入自己的世界。阿記繼續做她的監獄長,她繼續風一陣,雨一陣的胡思亂想。


    風一陣時,她好似什麽事qing都不曾發生過,樣子還是一如往昔的樂觀、開朗、笑意吟吟。


    雨一陣時,她臉色難看如bào風雨前的天氣,yin沉、晦暗,森冷,麵無表qing,嚇得身邊侍候的人,一個個惶惶不安,生怕她會突然火山爆發收拾人。


    可她不僅沒有爆發,反倒一日比一日沉默安靜,並無半分快要崩潰的樣子,也不像上一次趙樽北伐時,她每日便樂滋滋的想方設法要隨他北上。


    這一次,她絕口不提要南下。


    甚至於,她都不提趙樽。


    不提,可就是不想?


    沒有人能猜測她的心思,也沒有人敢問。


    這般的日子,楚茨院裏一片yin霾。


    東方青玄是在趙樽離開的第十五天來的。


    那一天,綿綿yin雨後,夜色很暗,天上不見半顆星星,他就那般衣冠鮮亮地立在她的門口,看著懶洋洋斜倚在榻上的她,唇上帶著如沐chun風的笑意。


    “聽說你找我。”


    原來趙樽告訴他了,夏初七有些意外。


    “那為何這時才來?”


    東方青玄莞爾笑開,“本座公務繁忙,抽不開身。”


    公務繁忙是世上最好的藉口。


    夏初七“嗯”一聲,看著他容色妖冶的麵孔,隻覺眼前發花,喉嚨堵塞,那些盤旋在腦子裏許久的話,一個字都出不了口。


    她不敢問那晚上延chun宮裏被火焚的嬰兒是誰,更不敢問那天晚上延chun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是第一次,她發現了自己的懦弱。原來,並不是所有事qing,她都可以坦然麵對的。原來她也有想逃避,想欺騙自己的時候。


    “她死了。”


    她想逃避,可東方青玄似乎並不想給她的機會,他眨了眨狹長的鳳眸,唇角一揚,噙笑的聲音漫不經心,卻很認真,讓人絲毫都不會懷疑他話中真假。


    夏初七怔怔看他。


    不知從哪拂來的風,chui得她身子發涼。


    還未入冬,怎的就這樣冷?


    她悻悻然的想著,怔忡著,下意識不想聽。


    可東方青玄妖孽的身姿卻上前一步,補充了一句。


    “是我殺的。”


    夏初七腦子“嗡”的一聲,倏地瞪大雙眼,心髒像被人拉拽著狠狠抽扯,很痛,很痛,痛得仿若五髒六肺都在被人啃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睨著她顫抖的身子,東方青玄卻悠然自得。


    “她沒有痛苦,本座的繡chun刀很快。”


    夏初七嘴巴張了張,狠狠扯著胸襟,似乎想要說點什麽,想問點什麽,或想罵點什麽,可一顆心卻似滾入了沸騰的油鍋,被油煎被火燒被切割,喉嚨發不了聲,像啞了,雙耳“嗡嗡”直響,像聾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空dong,讓她幾乎不能唿吸,渾身無力,僵硬的身子如同塗上了一層混凝土,半絲都不能挪動。


    “你想哭,就哭吧。”東方青玄說。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更沒有哭。


    “你恨我?恨不得殺死我?”他嘲弄的笑。


    她仍是看著他,沒有言語。


    “你動不了手?”東方青玄瞄她一眼,垂著的左袖紋絲不動,隻右袖拂了拂,右手慢慢垂下,像撫摸心愛之人一般摩挲一下繡chun刀的刀柄,然後一寸一寸將它從鞘中抽出,緩緩走近,把刀柄遞到她麵前。


    “來。動手。”


    夏初七像是剛剛迴神兒,看看他,又低下頭,看看他白皙修長的指節,還有握在指節的中間,紋理漂亮作工jing致的繡chun刀柄。


    “刀很漂亮。”


    她贊了一句,把東方青玄聽得微微一怔,她卻似未覺,慢慢抬起頭來,唇角輕顫。


    “可你剛才說了什麽?”


    “我說你若是有恨,就殺了我。”


    東方青玄笑著把刀柄再往前送了一分,她沒有去接,隻是蹙起眉頭,頭部微微一偏,像是在審視他的表qing,又像是疑惑他說的話。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一次是奇,二次就是怪了。


    東方青玄不解地略微低頭,注視著她放大的瞳孔。


    “楚七,你怎麽了?”


    她沒有迴答,眉頭鎖得更緊,心髒像被水糙糾纏著,痛得一抽一抽的起伏,耳朵裏除了一陣模糊不清的“嗡嗡”聲,什麽也沒有。


    “你在說什麽?”


    她別開頭,不看他的嘴,再一次問。


    “楚七你怎的了?聽不清我說話?”東方青玄終是慌了,“哐當”一聲,繡chun刀應聲落地,在光滑的方磚地上砸出一條長長的劃痕。他卻未顧他心愛的繡chun刀,一隻手猛地扼住夏初七的肩膀,另一隻胳膊把她往麵前一抱。


    “你聽見了嗎?嗯?”


    她微微眯眼,似乎沒有聽見刀體落地的刺耳聲,隻是看著方磚上那一條長長的劃痕,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繡chun刀果然很快。”


    “楚七——”東方青玄急臉都扭曲了。


    “東方青玄,你皺著眉頭做甚?這不是你的風格。你不是說過嗎?人活著得笑,因為死了,就要死很久。”


    她出奇平靜的語氣,震撼著東方青玄。


    “夏楚!楚七——你到底怎麽了?”


    他的聲音像吶喊,像嘶吼,她卻絲毫未聞,隻挪開眸子,望向燭台上的火舌,繼續道,“這樣快的繡chun刀,割破一個嬰兒的皮膚所需要的時間,可能比人體神經反she疼痛會更快。所以,她應該是真的體會不到……痛的。”


    東方青玄看著她,一向從容的麵色大變。


    “楚七,你不要說這個。你先說,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聲音?你的耳朵怎麽了?”


    夏初七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像是聽懂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輕輕推開他,把掉在地上的繡chun刀撿起來,塞到他的手上,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痛是人間至苦。不痛,是幸。大都督,你也給我一刀,如何?”


    “你也想死?”東方青玄惱了,猛地拂開她手上的繡chun刀。那一把可憐的刀再一次被它的主人摔在了地上,得到它這一生的第二次捨棄,發出“咣咣”的哭泣聲。


    可刀在哭,夏初七卻看著她在笑。


    “不。試試刀鋒,想感受一下她的感受。”頓一下,她又道:“大仇未報,我怎捨得去死?”


    洪泰二十七年,大事頻傳。


    八月二十,闔家團圓之日剛過去不久,南晏的和親使者元小公爺,就帶上南晏給烏仁公主的厚重彩禮,從京師渡口乘上官船一路北上,前往北狄去了。


    八月二十二,定安侯家收養的小閨女滿月,在侯府裏請滿月酒。為賀長公主,朝中去了不少的官吏,夏初七也偷偷的潛去了。


    她去的時候是晚上,宴已散去,歌舞也罷,她的形跡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陪同她一起去的甲一發現,她去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希望和期待,但等她從侯府裏出來的時候,頭頂上防風用的氈帽壓得卻更低了。仔細端詳,她的眼角,似乎還有一抹濕潤。


    甲一沒有詢問。


    他隻是默默的走在她的身側。


    夏初七也沒有解釋。


    她隻是默默的抬頭看著烏蒙蒙的天。


    從定安侯府迴去之後,夏初七更沉默了。從趙樽南去之日起,一直到九月初,她都沒有收到來自南邊的隻言片語,但九月初五,來自會川衛的八百裏軍qing急報卻傳入了皇城。


    軍qing文書上稱,大將軍王趙樽率領的南征軍已於八月二十晚間抵達會川衛,奪下金沙江一線城鎮,準備於八月二十一率領大軍往南繼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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