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一點不像所謂黑道上的老大,臉上也沒有疤。相反,倒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和慌裏慌張、嘻皮笑臉、眼珠子沒內容也亂轉的阿寶比起來,更顯得他沉著而清爽。

    許老三和我握手,是用兩隻手,而且還很輕很輕地在我手上拍了拍:兄弟。他的表情很沉重,像安慰喪了考妣的孝子:“兄弟,什麽都不用說。三哥都知道了。來,來,坐。”

    這是一個叫“垂釣園”的大院,位置在市郊,院裏有兩大片的魚塘,塘中間還有幾個亭子,一溜的瓦房,約十餘間,瓦房後邊是片小樹林,樹林裏栽著女貞樹,這是一種南方樹木,四季都是綠葉。間或有些桃杏,杏花已稀;桃花正開。

    樹林裏是一溜兒竹子,竹子又高又粗,有的已經超過了房簷。

    我們落座在垂釣園的後院,就是樹林子後邊的一個能坐十幾個人的大餐廳裏,四周是沙發,前邊茶幾上,竟放著一套福建功夫茶的全套茶具。

    我們坐在沙發上,一個又高又白的女孩進來,半跪著表演功夫茶藝,電磁壺的水咕嘟咕嘟開著,小姐的手白皙而細嫩,當她讓我們聞香杯時,我聞到的,是她手上發出的淡淡清香。

    我隻在電視上和書上見過功夫茶,什麽“關公巡城”,什麽“鳳凰三點頭”,這小姐還多了一道“嫦娥奔月”。

    原來,這奔月就是由另外一位小姐穿著大開領的套裙,雙手捧起茶杯,一一送給每個客人,客人接過茶杯,總要抬臉說謝謝,那,你就正好看到她那乳白的上半身,肩膀圓潤而白嫩,乳溝清晰而神秘,半個被遮的乳房,竟然沒戴乳罩,隱隱還能看到乳暈和乳頭。

    這就叫“嫦娥奔月”。

    接過茶來,我嚇得心嘣嘣亂跳,猛喝一口茶,燙得心都疼。

    “嫦娥奔月小姐”一樂,“先生是第一次來吧,請慢用。”

    燕語鶯聲,竟是蘇州一帶的口音。

    這許老三在這樣的地方請客,得花多少錢呐?

    看阿寶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正盯著人家看呢。眼裏快伸出手來了。

    “咱先喝茶。”

    許老三穩穩地說:“我二哥十二點下班,咱等等他。爭取,讓他把趙檢察官也請來,他是具體經辦張礦長這個事的。”

    乖乖,今天是請檢察官吃飯呀。

    看來,這許老三可不是一般人物。從他的沉著和氣度上看,這一切都是已經有了準備的,順理成章且目標明確。

    我想起他剛見我時說的話:兄弟,什麽都不用說了。

    既然什麽都不用說,我就喝茶吧。

    許老三問我讀書累不累,談沒談女朋友,和導師的關係如何,畢業論文想好選題沒有,他很隨和又親切,漫不經心地問,我是實實在在地答,越答,我越覺得這家夥深不可測,他怎麽什麽都知道呢?

    “你導師的一篇文章我很有印象。”許老三唏溜一口茶,慢悠悠地說,像是在迴憶,“叫……《論〈伍子胥〉的非情節因素》,寫得好啊,文筆好,觀點也好。他提出了七個觀點,在當時對我很有啟發。你導師認為,小說的構成,其實是一種形態構成,而不是情節。情節,是作家感情蒼白、想象力匱乏的表現。當時一讀,才知道什麽是小說。感情,咱以前讀的原來淨是些故事。”

    “敢問許三哥,你是哪所大學……”

    “不是說讓你不要客氣嘛。你,就直接喊我老三得了,要不,直接喊我三哥,可千萬別在加上敢問,請問的。唉,兄弟,說起來漸愧呀,你三哥,沒上過大學。”

    “可是,聽三哥說話,對大學教材的了解,你比一般的本科生還厲害呢。”

    “自學唄。我喜歡文,兄弟,我還寫過詩呢。我喜歡七月詩派的詩,也喜歡當代的,韓東、小海、於堅,我都喜歡,我喜歡這些家夥肚子裏吃得是山珍海味,但穿著卻和老百姓一樣不講究,這叫肚裏有貨,良賈若虛呐。”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韓東,不禁覺得新鮮。

    “你寫好論文,一定請我看看。你三哥別的本事沒有,給你提幾個亂七八糟的想法或者觀點,可能對你有啟發。學院派的文章,都太係統,太板,讀起來累。”

    阿寶進來出去,手機一響他就喂,出來進去三四趟,也不知在忙些什麽。我給他開玩笑:“你忙得真像辦公廳的主任,而不是辦公室的副主任。”

    “我的少爺哥哥嘞,跟你說真的,我還就覺得我幹辦公室主任最合適,一是閑不住;二是,喜歡公關。”

    還沒說第三,手機又響了,阿寶出去接,沒一分鍾便闖進來笑個不止。

    許老三靜靜地看著他笑,麵無表情。

    阿寶不笑了:“三哥,礦上這次真完了。你們猜怎麽著?昨天,孫代礦長上任不到十個小時,被檢察院帶走了吧?王書記又一肩挑,書記兼代礦長,你們猜怎麽著?……今天早晨八點鍾,我們從礦上來的時候就已經宣布:由王誌貴同誌擔任書記代礦長,並主持全麵工作。嘿嘿,現在是十一點,十點四十分,我們的王書記兼代礦長,就又給檢察院帶走了。”

    許老三端起杯子喝口茶,放下杯子,從電磁壺裏又倒水,放下電磁壺後,許老三又從茶壺裏將水倒到水杯裏,再給我倒上,又拿起阿寶隻喝了半杯的水,倒到竹製茶海裏,重又給阿寶倒上熱的。

    阿寶也不再笑。老老實實地坐過來,端杯喝茶,兩隻眼滴溜溜地看著正給自己倒茶的許老三。

    “喝茶吧。”

    老三淡淡地說。

    我感到一股寒氣襲來,阿寶也感到了。我感到,阿寶的唿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四周靜極了。

    但阿寶就是阿寶,他遲疑了一會兒,迴身說,小姐,客人快到了,再換壺茶。

    “在古代的詩人當中,你比較喜歡那一位?”

    老三扭過臉來,輕輕地問。

    這怎麽好說呢。我的腦海裏一時閃出李白、杜甫、蘇軾一批的詩人,但比較喜歡誰,一時還真不好說。

    “你覺得李賀如何?”

    我有些吃驚地看看這個許老三,他竟會喜歡李賀的詩?

    “白孤向月號山風,

    秋寒掃雲留碧空。

    你覺得怎麽樣?“

    我不好直接評價,隻好實話實說,“詩,不乏豪氣,但太過陰冷了。”

    他笑了,他的笑中有一種極淡雅的孩子氣:從嘴角輕輕啟紋,往上微微一翹,但極有意味又極頑皮的笑容,便在臉上忽閃而開,讓人從他臉上的光彩中,能看出微笑的趣味。會心,又羞澀。

    他的笑又慢慢凝固,由熱變冷,臉上的色彩由亮麗漸漸變得沉重,眼神兒隨著由近而遠,直接遠到迷蒙的蒼穹。

    “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

    《楞枷》堆案前,《楚辭》係肘後。

    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

    隻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

    這詩,確實讓人心寒呐,想想,都充滿悲涼。“

    說完,許老三又笑了,笑得感慨而沉鬱。

    “三哥,我就怕你這玩意兒,讓人琢磨不透。少爺,你有學問,你能聽懂許老三在胡謅什麽李白嗎?”

    我和許老三相視大笑,這阿寶真不可少。

    “是什麽讓你們笑得這麽開心?”

    門口突然進來位穿藍製服的人,邊開門邊說邊解扣子,“剛開完會,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就來了,讓人看見,可影響不好。”

    這人自言自語,阿寶早一步竄到前頭,把他的製服接過來,掛到衣架上,又忙著繞過大餐桌子,倒茶。

    來人看了許老三一眼說,“你瞎忙活什麽,沒睡一覺?”

    話語裏,竟是十二分的疼愛。

    許老三一笑,“睡了二個多小時。二叔,這位是我的朋友,正在大學裏讀研究生,他父親……”

    “不用說啦,不用說啦。我跟張礦長喝過多次酒,張礦長經常提到你,什麽時候從上海迴來的?”

    我一時不知該稱唿什麽好,忙迴答說是昨天才到的。

    “你就叫我老孟吧。對了,老趙抽不出身來,讓我給你們說一聲。怎麽,就咱四個人?”

    “二叔還想叫誰?要不,”阿寶不懷好意地一笑,“叫幾個小蘑菇?”

    “別,別,人家一看我穿著製服,這些小姑娘都把籃子扔了,多掃興!咱今天簡單點吧。”

    孟檢察官長得墩墩實實,兩道劍眉很是威武,說話既和氣又隨便,讓我寬心很多。

    昨天晚上,雷叔就對請檢察院喝酒一事大唿其難,連連搖搖頭,說這是非常時期,我又是個非常人物,就是擺再好的席,檢察院的人也不敢喝,雲雲。

    結果,不僅不用咱請,一個小車司機和一個不知幹什麽的許老三,輕易就把一個檢察官請到桌子前麵來,而且,此人一點也不避諱案情,一點不避諱和一個在審“貪官”的關係。看來,雷叔這個黨辦主任當得的確有局限性。

    我從來沒在這麽氣派的大桌子上吃過飯,撤掉了九個大靠背椅子,顯得空曠而豪華,兩個小姐倒背著手站在那兒,一樣的豐乳高聳,一樣的鮮潤白皙,一樣的長頸削肩,一樣的風光旖旎。

    這哪是吃飯,純粹是吃氣氛和境界。我這從大城市最高等學府來的研究生,見到這排場,真是心驚又好奇。

    菜開始上,一個又一個的大盤子,炸得嫩黃的對蝦段,蔥綠的韭菜炒海腸,焦嫩的魚排……一道道如變戲法般從門外往裏端。

    “二叔,今天讓你喝點不好的酒吧。”

    三人立時大笑。

    我沒有反應過來,許老三見我不笑就說,“這個是縣長的故事。這個縣長識字少,但又愛管事。辦公室主任請示他,省裏的領導來了,他在派飯單上簽上:好酒二瓶;辦公室主任第二天請示他,鄉裏的同誌來了,他就想讓他們喝孬酒,但這個字他不會寫,就在派飯單上寫:不好的酒兩瓶。辦公室主任笑著告訴他,把不好兩個字疊在一起,就是個孬字。縣長說,噢,怪不得昨天我老婆一直罵我是孬蛋,壓上去就是孬呀。”

    不好的酒啟開了,小姐給我們都倒滿,我想說不會喝,我想推辭掉,但孟檢察官已經先倒滿了,我能說不喝嗎?

    我這才真切明白那個叫“舍命陪君子”的豪言。

    “二叔,見過這個牌子的酒嗎?”許老三把瓶子遞給孟檢察官,孟檢察官接過來一看,連說:“沒有,沒有。這不是個縣廠裏出的嗎?”

    “是個縣級廠出的,你猜,這一瓶酒多少錢?”

    “五十塊錢,頂天。”

    “六十八。不過,這酒不賣,有價無市——市場上沒賣的。”

    “噢。”

    “這酒,是這個廠裏用車從五糧液酒廠拉來的原裝酒,直接灌到瓶子裏,專門招待上級領導和投資商的,包括今年春節給上級領導送的禮,全是這,你一喝就知道了。”

    孟檢察長端杯輕抿一口,略一頓,眼睛立時一亮,“是,是五糧液。”

    “所以,這裏邊也有個笑話,這個縣的一個放羊老頭和另一個縣的放羊老頭在山上放羊,兩個老頭都摸出紅塔山,老頭說,你嚐嚐俺村裏出的紅塔山。老頭接過來說,那中,你也嚐嚐俺村裏的。兩個老頭換了煙,吸了幾口說,你們村生產的紅塔山,是假的;俺村裏的紅塔山,才是真的。這個生產假紅塔山的放羊老頭說,俺村裏造的紅塔山不如你村裏的好,但俺村裏的五糧液比你村裏生產的茅台好。俺村裏的五糧液,才喝瞎人的一隻眼,你們村的茅台,把人家的腿都喝癱瘓了。”

    “好,好,這個故事好。來來。”孟檢察官說,“咱喝的,這是哪村的五糧液。”

    幾杯酒下肚,我的肚裏有點熱,但頭腦倒很清醒。

    滿桌子紅綠相映,滿桌子金黃乳白,我的媽,這一桌菜要是在上海,沒一萬元下不來呢。就那個海參我知道,每一隻就四十八元,每人一碗的鮑魚飯,也不低於五十元,不顯眼的北極蝦,由一位小姐輪流著剝,每盤裏隻放一隻剝好的,然後再剝第二隻,給第二位,這位專門剝小蝦的小姐,已經香氣盈盈地在我們身後轉了四五圈了,菜還在上著。

    “三,不是說讓你簡單點麽?你怎麽還是這麽浪費?錢再多,也是自己辛苦掙來的,不要上了,不要再上了,你去跟他們說說,可不能再上菜了。”

    許老三說好,好。說完站起來。許老三一走,阿寶和小姐們也紛紛離去,偌大的房間,隻剩下我們兩人。

    “來,咱爺倆單喝一盅。”

    我忙端著酒杯站起來,“孟叔,我……我先敬您老一杯。”

    “坐下,坐下。”

    孟檢察官示意我坐下,我拿過酒瓶為他倒滿,迴頭坐下,慢慢將我的酒杯也倒滿。放下酒瓶,我就覺得右胸口有點烙得慌。

    我知道,這個胸口口袋裏,裝著的是五千九百塊錢,操,這叫什麽事,早知道這樣,就不該早晨給老娘一百塊錢。五千九百塊錢,算什麽事?

    我的頭上冒了汗。

    “你爸爸的事,”孟檢察官不看我,卻有筷子翻卷著一隻紅鱒魚,這條魚有斤半重,即便是70元一斤,這一個菜,也有一百多塊錢。我的心裏一陣子發緊。

    “你爸爸的事,問題不是太大。主要是舉報者把信寄給了中紀委,這幾年,礦上的工程又多,因此,遭了不少人的嫉恨。但從你家搜出的東西看,正在查,查出的部分,都是合法收入,和你們礦上的工資表都對得起來,和稅務局的個人所得稅也對得起來。但你也知道,這裏邊,隻要查出一萬以上的收入是受賄或貪汙,就能有刑事處分。你爸爸這個案子,並不是針對你爸爸一個人。你也可能聽說了,今天,全通礦又被檢察院帶走一個。礦上的問題,很複雜,也很難說清,一時也查不清,所以,省高院也專門來了兩個處長,坐陣查,又從其他縣的檢察院,抽出來不少人協助查。光是賬目,怕也要查上十多天呢。”

    “我爸在裏邊……”

    我一想到老爹那硬頭硬腦的樣子,就不禁為他揪心。這老頭,一輩子從不怕人,說訓人就訓人,說罵人就罵人,在裏邊,能有好果子吃?

    “沒事,現在都是文明辦案,這個你放心。我知道,絕沒有人動你爸一手指頭,我也交待了他們這個組的人員。以前,你爸和檢察院的關係也很不錯,我們蓋大樓,你們礦就讚助了八十萬,大家心裏都有數。相反,張礦長倒老是發脾氣,用我們的話說是‘態度還未端正好’。他的生活標準也很好,審他的人吃方便麵和茶葉蛋,你爸爸,他們還給他加火腿腸呢。當然嘍,這些錢到時候還得你爸爸掏,我們檢察院,可不是白吃飯的地方。”

    “那……他承認什麽了嗎?”

    “這可是違紀了。”孟檢察官笑著說,“我們不能隨便讓被審查人的情況和外邊通氣,這不光是紀律要求,而且是法律規定。好在張礦長問題不大,如果不是他硬抗著,沒準就能先迴家候著。但他什麽都不承認,隻讓檢察院查,舉報人又有名有姓,況且能出庭作證,事情就有點麻煩了。”

    我不知該再問什麽。隻好充滿虔誠和感激地看著孟檢察官。老孟的筷子一會兒在蝦上點,一會兒在老鱉湯邊劃拉,我一會兒看他的筷子尖,裝著認真聽,一會兒又看看他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

    我的筷子可不好在桌上亂動,但手心裏已經出了汗,我不知道這時候是否先把錢掏出來給他,也不知道今天該花多少錢,這帳誰結。

    要讓我請,這伍仟玖百圓怕是不夠吧。

    “孟叔,我……一直在外邊上學。對這些事,真是一點不懂,您和我父親認識,我很感激您為我父親做的這一切,我今天,也沒什麽準備,我這兒,本來帶了六千元錢,結果,買了兩盒煙,這樣,您先拿著,隨後,我再……”

    見過一個貴婦人看著她的小狗撒尿嗎?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孟檢察官的眼便從魚呀、蝦呀、鱉呀的菜盤子裏挪開,笑眯眯地盯著我,一直到我結結巴巴地滿頭是汗地說不下去,又雙手是汗地把信封掏出來,他才收斂起笑容。

    見我說不下去,也不知該再說什麽,他才把信封接過來,往外抽了抽錢,看看,說,“嗯,你小子說的像是實話。不過,你說,我敢收你這個錢嗎?”

    這讓我怎麽迴答?

    我怔了怔,沒敢答言。

    “我剛才把什麽都告訴你了,已經是把工作都扔掉了,你當研究生,你找工作容易,我呢?不過是個大專畢業生,你說,我這工作值多少錢?”

    我更不知如何迴答,隻是全身發熱,後背裏卻一股又一股地冒涼氣。

    “許老三為什麽請客?他請客為什麽?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我說,我確實不知道許三哥是誰,也不知他是幹什麽的。

    “這就對了。我能來,一是看你爸爸的麵子,你爸雖然和我沒有太大的深交,但我們畢竟是心心相印的朋友;二是看許老三的麵子,許老三昨天因為你爸爸的事被審了二十四個小時,今早晨才出來,你恐怕不知道吧?”

    我差點兒跳起來,許老三因為我爸剛出來?

    這更讓人費解。

    “這事兒,你以後再跟許老三細說。到點了,我該去上班了,你們接著玩,錢,你收起來吧,我是一分也不敢收,也不敢拿。你隻記住一條,今天,我什麽都沒有說,咱倆,僅僅是認識而已,而且,是第一次見麵,是許老三,把我哄來的,我隻喝了兩杯酒就走了,明白嗎?”

    “明白,明白。”

    我全身像被針紮一樣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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