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躺在軟塌上的額娘,她鳳目微閉,脆弱地唿吸著,她的確是個命運坎坷的女人,因為大清朝的入關而家道中落,最終倫為風塵女子。長大後卻又不小心愛上了那個不該愛的人,而她的愛情終究沒有得到歸宿,致使她現在年僅三十三歲卻落得一身疾病,真真是可憐之人。

    我在額娘塌前已經守了三天了,這些天額娘一直在跟我說十八年的初遇和那愛了五年卻終究沒有開花的愛情。迴想到那天下午胤禛到映雪小築來接我迴去的情景,心裏就一陣翻滾。

    他穿著貝勒的服飾站在院子中央,我從屋子裏出來,抬眼看了看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我為何會與他有交集?想到前幾日那夜醉酒之後所發生的事情,臉上就一陣發熱,也不敢和他直視,隻是低著頭小聲說:“額娘這幾日病的很嚴重,我暫時不能迴去,等過幾日額娘好了我自個兒迴去就成了。”

    話還沒有說完,他忽然一把拉過我的手,我被這突來的力道帶得身子向前傾斜,他卻一把攬主我的肩,緊緊地擁著我,力氣很大。我趴在他的胸口數著他強有力的心跳,不敢動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衣服上的圖案花紋細看,正在研究那紋路是怎麽弄的時候,頭頂傳來一聲輕歎,我本能地想抬頭去看他臉上的表情(曆史上冷麵王雍正歎氣的時候表情一定是很精彩的,我可不能錯過),可是一隻大手卻把我不安分的腦袋按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動了兩動,卻頹然的發現我根本擺脫不了他的鉗製,無奈,隻好放棄這種想法,輕聲喚了聲:“胤禛?”

    良久,頭頂上都沒有說話聲,忽然聽見他若有若無的聲音:“你要好好的。”

    聲音很淡,也很輕,仿佛是從天際傳來的聲音一樣,我迷茫地抬起頭,這次他沒有再鉗製著我的腦袋,我猛地抬起頭時又撞到他的下頜。

    “唔!”他發出一聲低唿,想必是我用力過猛吧!可是我的腦袋也好疼,抬手揉了揉頭頂,眼睛卻一絲也沒有錯過他臉上精彩的表情,抬頭的瞬間我分明在她的臉上看見了歉疚和疼惜,可是當我的腦袋撞上他的下頜時,他的臉上的歉意就迅速消散變成怒意和好笑,還有一絲無奈。

    我正頗有興致地欣賞他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時,卻聽他一聲哧笑,我愣了愣神,眼前的這個是曆史上的冷麵王雍正麽?怎麽除了變臉很快之外其他的我實在是找不到相同的地方,難道說,曆史記載有錯誤?不能啊,曆史上如果對於一個皇帝的記載都不正確,那曆史也不能相信了。

    “迴神。”他伸手點了下我的鼻子,有些曖昧地喚了聲,我思想開小車又一次被他逮到了,溫柔的聲音使我有那麽一秒的錯覺是聽到了阿凱的聲音,可是當我看見那雙烏黑的眸子時,我又突然醒悟了,不是他!

    “嗯,繡雲會好好的,四爺您也要好好的!”我刻意和他拉開一些距離,稱唿也換成了四爺,我不能把他和阿凱混為一個人,我承認我始終無法忘了那個和我相戀了五年的男子。

    胤禛似乎感覺到我刻意的生疏,無奈地一聲輕笑,可是那笑容在我眼裏看來卻特別的淒涼,仿佛他是受了傷。正當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驚的時候,卻聽見他轉身離去的腳步聲,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又停頓下來,頭也不迴的扔下一句話:“等你額娘病好了我再來接你迴去!”

    我的心一下子跌進了冰窖,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變相的休妻還是?“等你額娘病好了我再來接你迴去!”如果額娘的病三個月不好,是不是說我三個月都迴不了四貝勒府?如果三年不好,是不是說我三年都不用迴去?

    好好好,我不用迴去,我不迴去,你的那些妻妾們我眼不見心不煩,我應該大笑三聲然後好生慶賀一下的,可是,為什麽我的心變得那麽涼,像是被凍住了般,渾身直打哆嗦,為什麽我的眼睛有些酸澀腫脹?

    淚,終究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一滴晶瑩的淚珠兒落在泥土裏,轉瞬消失不見,隻有那一方濕潤的泥土證明它曾來過。

    我怔忪地看著那片泥土良久,直到七香拿了件衣服給我披上,我才發現已經是傍晚了,我在院子裏整整站了四個多小時。慶幸的時,我並沒有因此而感染風寒什麽的,也許是這個身體向來很好的原因吧!

    我讓七香在額娘的院子裏收拾一個房間出來,她有些兩難,畢竟一邊是額娘,一邊是她傾心的四爺,額娘有恩與她,她自是不能不管不問的當作不知道,而四爺,她一直把他默默的放在心裏,雖然她沒有說,但是看著她的眸子我就知道,當初她那麽做的原因隻怕也有這個原因吧!

    不顧額娘和七香的嘮叨,我堅持在映雪小築裏住了下來,繡心偶爾也來找我,聽說,阿瑪還給繡心找了個老師教繡心識文段字。我那個葉赫那拉氏的姨娘到是沒有再來過,應該是繡心有和她說過厲害關係吧!

    額娘見我意見堅持,後來也並不再勸我了,隻得安心養病,想來她是知道了胤禛的那句話的吧!其實我知道額娘現在是一心求死的,可是為了我的幸福,她又不得不專心養病,我實在有些於心不忍讓她不快樂,我總是很想對她說:“若是不喜歡活著沒有必要為了女兒忍受著這麽多的痛苦!”

    可是在看見她強裝歡笑時擠出來的笑容時,我又說不出口了,說不定她可以活下來,說不定她會忘了他,說不定她會忘了那段沒有開花的愛情,不管是哪一種奇跡,我都願意等待。

    我也突然喜歡上了那首康熙曾經手把手教額娘寫的《蝶戀花》,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坐在額娘的書桌前一遍一遍的臨摹著那首詞,然而整首詞我最喜歡的就是那句“多情卻被無情惱”,這句寫地多好啊!可不就是我現在的寫照麽?隻是,誰是多情的?誰又是無情的呢?

    我白天就守在額娘床邊和她說說話,談談心,喂藥也是我親自來,我不想假手於人,就當作是替繡雲盡盡孝道吧!而我也把她徹底的當作了我那未見過麵的母親了。

    林太醫說額娘是病入骨髓了,隻是額娘現在求生意誌強烈,才導致額娘的身體正在好轉,可是那隻是表麵現象的好轉,其實病毒正蔓延肺腑。

    我聽了這些話後,心裏就更加不是滋味,可是卻也沒有辦法,隻是很自己為什麽當初沒有學醫,現在遇到這種事情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入了冬之後,額娘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林太醫說是季節所致,他也無能為力,隻有看額娘自己的意誌了,若是能熬過整個冬天,後麵的日子就會有所好轉。

    有時候,我看著額娘猛烈的咳嗽,我就想那林太醫是不是蒙古大夫,醫術怎的這麽差?莫不是這太醫證是買來的吧!

    看著額娘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也漸漸害怕起來,如果額娘真的就這麽離我而去,我真的不敢想象,她是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親情,我跨越了三百多年才感受到了母愛,難道就又要消失了嗎?恐懼感一天強烈過一天,我也開始整天看些醫學方麵的書,可我畢竟是不懂這些的,所以也沒能找出能治愈的法子。

    額娘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說一句話也要喘上好幾口氣,我在一邊看著心急如焚卻也沒有辦法,額娘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似的,每日隻是喚我到床邊坐著陪她說說話兒,大多時間都是我說她聽,每日我就給她講紅樓,她聽得到也津津有味兒,在說到林黛玉香笑玉損的時候,她還哭了,什麽也不說,隻是翻覆的念著那句:“一杯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

    我知道她是在緬懷她的過去,畢竟她也曾是個風塵女子,而且還是漢籍,就這兩樣阻礙了她成為妃嬪娘娘的資格。本是相愛的一對璧人啊,如今卻落得,一個在深宮大院裏做那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一個卻嫁做他人婦,一個是妻妾成群兒女成堆,一個卻是一之腳邁進棺材。

    想到這些,我不禁垂淚,她直到死,心心念念的還是他,最使她放不下的我已經長大了,可是那個她不該愛的男人又讓她如何忘?而在那高牆裏的他是否已知道她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恐怕是不知道的吧!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句詞:“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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