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雪已經下了好些天了,也不知他有沒有人給他加件冬衣,有沒有人對他噓寒問暖。明天就是過年了,府裏也一改往日的清淡開始張燈結彩的掛燈籠,額娘的氣色也漸漸地好了些。做為四貝勒的嫡福晉,我是要進宮參加家宴的,可是想想那日胤禛說的話我就有些心寒。

    早上我伺候額娘喝藥的時候,看見額娘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我知道她想說些什麽,可是我卻一直不給她機會,一個勁兒的和她說著話兒,她也隻是微笑著聽,並不打斷我的話。我卻忽然很有感觸地趴在她胸前,感傷地緬懷:“額娘,繡雲覺著自己很幸福,所以,額娘,您不要總是再擔心繡雲,繡雲已經長大了的,繡雲知道自己現在很幸福!”

    她的手自上而下的撫摩著我的發,並沒有說話,我也沒有抬頭,隻是就這樣保持著這種姿勢,恐怕以後這樣的日子就不多了,雖然額娘近日的氣色不錯,可是卻總咳血,我擔心這是迴光返照,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替額娘完成心願。如今使她最最牽掛的怕是他吧!

    二十九,雪依然淅淅瀝瀝地下著,早晨醒來突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似乎少了點兒什麽,感覺心像是被人掏空了,現在的我隻是個行屍走肉的軀體般。眼角瞥到銅鏡裏自己有些蒼白的臉色和沒有焦距的瞳孔時,我揮手推開銅鏡,那裏麵的自己太可怕了,我不要看見這樣的自己。

    起身快速走進額娘屋裏,見落花正在伺候額娘喝藥,我忙接了過來,落花朝我一躬身後就退出去了,我沒有理會她,隻是木納的給額娘喂藥,一勺一勺。

    額娘似乎也覺察出了我的不對勁兒,看了我幾眼正欲說話時,我害怕額娘說中自己的心思,忙輕輕說了句:“我很好,額娘。”

    見我這麽說,額娘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憐惜地看著我,長長地歎了口氣,似乎她很無奈,然而她卻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淡淡地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假寐。

    蓮蕎匆匆跑進來,我不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了看已經睡著的額娘,見她並沒有被吵醒,就拉著蓮蕎走出屋子,在走廊上,我迴頭看了屋裏一眼,然後責備地問:“跑什麽?”

    “格格,四爺來了,四爺來接您了!”蓮蕎喜悅的聲音自然提高了很多嗓音,我知道她是在替我高興,可是我仍是不覺地迴頭看了看屋裏,額娘卻是躺坐在床上,麵帶微笑眼角含滿笑意和喜悅地看著我,原來她一直都在盼著胤禛來接我迴去,原來她最掛心的不是那個人,而是她唯一的女兒唯一的骨肉親情——我!

    我的眼角濕潤了,我不顧蓮蕎驚訝的眼神,衝進屋裏,撲在額娘懷裏,我這才知道有一個娘關心著自己是多麽幸福的事情,我是多麽不想放手,老天,你既然把我從二十一世紀帶到這裏來,既然你使我嚐到了母愛的滋味,卻又為何要收迴去?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額娘蒼白的臉上依然掛著我最熟悉的笑容,很想為她再做些什麽,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幫助她,額娘像是讀懂我的心思般微笑著輕搖了搖頭,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說:“額娘能看著你有個好歸宿就心滿意足了,四爺他會待你很好的!”

    說完,就是猛烈的咳嗽,我忙從額娘懷裏站起來,幫額娘順氣,接過蓮蕎遞來的茶喂著額娘喝了口,可是我還是看到額娘從嘴邊拿下的帕子上一片刺眼的猩紅,我呆楞了片刻,忽然一個怪異的想法在腦海裏閃現,又瞥了那一眼猩紅,顫抖地取過手帕,然後堅定地對額娘笑了笑,說:“額娘,雲兒這就替你完成未了的心願!”

    說完緊了緊手裏的帕子,然後腳步堅定地走出屋子,落花正從右邊的長廊走過來,我瞥了她一眼,對她說:“照顧好額娘,若是出了什麽事唯你試問!”

    隻見落花肩膀一縮,顯然是被我的語氣下到了,也懶得和她解釋那麽多,大步走出映雪小築。

    剛邁出腳步,就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滿臉怒氣地抬頭,卻正對上我日思夜想的那雙烏黑的眸子,我彎起嘴角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伸出雙臂勾上他的脖子,墊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印上一吻,然後抱緊他的脖子,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好想你!”

    冰涼的雪花落在我的臉上發上,忽然感覺腰上一緊,是他摟住了我,我開心地笑了,四個月的陰霾一消而散,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胤禛的脖頸上,他鬆開我,皺著眉看著我臉上的淚水,而我卻仍舊笑著直視他,不說話,我相信他明白我的心境。

    一百一十八天的相思之苦加上喜極之淚,都盡在無言中轉化為了解,我看著他烏黑的眸子裏散發出濃濃的情意和喜悅,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何其有幸能夠擁有他的愛情?我應該珍惜,不是嗎?

    我換上四貝勒嫡福晉的服飾,頭上戴的是豔紅的牡丹旗頭,一身紅色旗裝,踩著花盆兒底兒旗鞋。用鹽巴就著玫瑰露漱了口,又用少量的胭脂塗了個腮紅,對著銅鏡看了又看,總算是恢複原樣兒了,那幾個月的自我折磨使自己瘦了一圈兒,原來的鵝蛋臉現在變成了瓜子臉。

    我隨手取出一副青玉兒墜子帶上,胤禛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從銅鏡裏隻看見他的腰部,愣神地看著鏡子裏的這副畫麵,有些似曾相識,一種很熟悉的朦朧感震撼著我的心,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了,正欲轉身,卻見他邁步走到我麵前,拉過我的右手,快速地套在我手上一個冰涼的物體。

    我疑惑地抬起頭問他:“是什麽?”

    他神秘一笑,所答非所問:“是送給你的,不是送給烏拉那拉·繡雲的!”

    哄!腦子裏一聲雷鳴,反複的迴響著他的話。是送給你的,不是送給烏拉那拉·繡雲的!怎能不為他的細心感動?忽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低下頭細看著右手,是一個白色的玉鐲子,從玉的光澤和石棉來看,這是玉中的上品,玉上似乎有花紋?我定睛細看,卻發現玉鐲子裏麵刻著兩個小小的楷書字體:對音。

    對音?對音!!!

    是送給你的,不是送給烏拉那拉·繡雲的!

    我的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白,對音,不是繡雲,不是這個身體,是一個突然闖入他生活裏的一屢魂魄,是我,趙繡雲!在滿語裏對音是四的意思,不能說不感動的,在玉上刻字本就難,他卻要在光滑的玉鐲子裏麵刻字,這是難上加難啊!我抬起頭感動地看著他,卻見他一直盯著我,再看見我眼裏的濕潤時,他一聲哧笑:“你又喜極而泣了?”

    我點點頭,看著他這一刻沒有防備的笑容,誰說他滿腦子攻於心計來著?誰說他是冷麵鐵血無情來著,通通都是狗屁胡扯,那些個曆史學家若是看見眼前的男子也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麵定會大跌眼睛吧!

    與胤禛手牽手走在長廊上,我忽然想起《大清後宮》裏景珍說的一句很經典的話:“你看,這深不見頭的長廊很美麗很寬廣,其實,在那些個看不見的地方指不定有什麽毒蛇莽獸會跳出來咬你一口!”

    穿上花盆底兒的我隻比胤禛矮半個頭了,如果我的頭稍微傾斜就可以靠在他的肩上,這麽想著,我就將頭慢慢地傾斜,直到依靠到那清瘦的肩膀。我們走的很慢,但是依然硌得我臉疼。

    正欲埋怨他得補補卻聽見耳邊傳來他寵溺的聲音:“累了?”

    我輕搖頭,雖然這肩膀瘦了些,但是依靠起來很有感覺,我很喜歡這種溫馨的感覺,好希望這條長廊沒有盡頭,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

    快到長春宮的時候胤禛忽然輕聲說:“不要跟皇阿瑪提你額娘的事,他都知道的!”

    我呆楞了兩秒,想著他說的總都是對的,既然他說康熙已經知道那康熙必定是知道了的,也就微笑著點點頭應聲道:“嗯,好。”

    握著我的手緊了緊,然後雙雙舉步邁進長春宮的院子,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德妃為什麽不待見我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額娘吧!可是想起那日德妃看著胤禛的眼神也不像史書上說的水火不相容啊?這又是怎麽一迴事?難道說是因為胤禛娶了我他們母子才變成這樣的?不應該啊!

    實在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麽迴事,抬起右手使勁兒拍了拍腦袋,剛拍了一下,就被人抓了下去,抬眼看見胤禛正一臉疑惑地看著我:“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總不能告訴你我是想不明白你和你額娘的關係怎麽不像史書上說的那樣吧?隻得幹笑兩聲答道:“沒事,隻是覺得腦袋有些疼。嗬嗬。”

    聽我這麽說胤禛才放開我的右手,有些半信半疑地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頭疼就揉太陽穴或者是天靈穴,別在用手拍腦袋。”

    “阿舒爾給四爺請安,給福晉請安,四爺吉祥,福晉吉祥!”阿舒爾是德妃身邊年齡和資質最長的嬤嬤,也是小十四胤禎的奶娘,現在的十四應該快七歲了吧!十三已經八歲了呢,聽說這兩個小阿哥比他們的幾個哥哥還受寵。

    進了暖閣,胤禛又特意迴頭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是囑咐我不要衝動,康熙素來主張團圓,今天是過年,如果我真去觸那黴頭,那我可就真是犯傻了。我會意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而我們這些小動作卻都沒有逃過康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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