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在乾清宮上書房當了十來天的差,康熙也並沒有問她什麽,也不很少和她說話,甚至後宮裏都還不知道映雪的存在,映雪想:或許是因為我隻是個無名小卒的原因吧!其實不盡然,一切都是康熙在刻意的隱瞞,之所以把她安排在上書房是有理由的,後宮的妃子是不能參與政事的,就連康熙的皇阿奶孝莊太皇太後都不能隨意出入上書房。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著,映雪不再唱歌,也不再彈琵琶,她每日閑著的時候就在自己的小屋子裏寫字,隻因為康熙第一次看見她的字是雙眉微蹙,然後她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練出一手好字。

    映雪最喜好李清照的詞,所以每天都要臨摹那首朗朗上口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息字剛寫完,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怎麽總是寫這首詞?”

    映雪忙轉身躬身請安:“皇上吉祥。”

    半晌,康熙都沒有說話,既沒有讓映雪起來也沒有讓映雪繼續跪著,映雪就一直那樣保持著半蹲著的姿勢站著,而康熙則拿著那張紙細細看著。映雪看不見康熙此時的表情,進宮快半年了,都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出現在映雪的視線範圍裏的康熙,今日卻突然跑到映雪住的屋子,定是有什麽事情要說的。

    突然康熙發話了,那張紙卻還沒有從康熙的臉前移開:“起來吧!”

    映雪本能的答道:“謝皇上。”隨即起身,卻因為蹲得太久,腿腳有些麻木,一下子摔坐在地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映雪不由張口低唿一聲。

    康熙終於把目光從紙上移到她身上,一聲哧笑,康熙伸手把她從冰涼的地麵拉起來,映雪呆楞地看著康熙的笑容,記憶中那個少年皇帝的心思最是猜不得,總是不苟言笑的板著臉,就算是笑那烏黑的眸子裏也是沒有笑意的,而此刻,他的眸子裏卻泛有濃烈的笑意。

    康熙把那張沒有寫完的詩詞放到一邊,又取出一張宣紙鋪平,執起筆正欲寫上幾個字時又迴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映雪,微笑著對她招招手說:“你過來。”

    映雪抬眼看了看康熙又迅速地低下頭去,輕移三存金蓮,邁著蓮步走向康熙。待到她走過來,康熙一把拉過她的手,把毛筆放在她手裏,然後拖她到桌前,執起她的手寫下一首詞:“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映雪愣愣地看著宣紙上的詩詞,蒼勁有力的字體,白紙黑字,都在向她訴說著事實,康熙為何教她寫這首詞?映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抬眼卻看見康熙正眼含笑意地握著映雪的右手,一筆一畫的在宣紙上寫下那首詞。映雪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就那麽愣愣地看著康熙英俊的臉上認真的表情,眸子裏泛著笑意,此刻的康熙無疑是開心的。

    最後一個字寫完,落筆離紙後,康熙慢慢的鬆開緊握著映雪的手,淡漠地站到一邊和映雪拉開距離,似乎是在避諱些什麽,可是他眸子裏明明有著戀戀不舍的情愫在湧動。映雪有些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正欲追問康熙是否有什麽事情卻見康熙快速地走出屋子,頭也不迴地扔下四個字:“好好練習。”

    映雪看著康熙挺拔的背影,眼睛有些腫脹酸澀,似乎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但是映雪卻找不出哭的理由,隻得強忍著。

    良久,映雪收起筆墨紙硯,唯留著那張紙沒有收起,那首《蝶戀花》就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映雪怔忪地看著那首詞,心裏有中說不出來的感覺,腦子裏總是迴映著康熙握著她手寫這首詞時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烏黑的眸子裏閃動著欣喜,英俊的臉龐也看起來溫柔至極。

    天慢慢黑暗下來,映雪起身摸索著點兩蠟燭,把燈罩罩上後移到桌字上,仍舊盯著那張紙發呆。她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迴憶著什麽,閃爍的燭火跳耀著,發出劈啪的響聲,又是如此響了幾下才把映雪的思緒拉迴現實,映雪找來剪刀挑了挑燈芯兒,剪掉已經燃過的,然後又是盯著燭火一夜無眠。

    康熙十七年農曆八月初四,映雪在乾清宮已經平安的待了兩年零四個月,雖說是初秋時節,氣溫卻還是炎熱的很,一點也不比江南小鎮的氣候。映雪隻穿了件薄薄的宮女衣服,今日不當值,映雪住的狹小的屋子裏很是悶熱,索性映雪就拿著從康熙那兒借來的宋詞出了屋子,準備去禦花園裏的涼亭裏晨讀納涼,可轉念一想那些個地方是後宮妃子最愛去的地方,自己這身份若是去了保不齊會找罪受,可是又不想迴了悶熱的屋子裏去。想來想去,隻好決定躲在假山之中看書。

    一路順暢地來到假山,映雪正欲走進假山,卻聽見一個柔弱女子的聲音傳來:“哎!你,快些過來扶我一把!”

    映雪本想迴頭,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好多看熱鬧,隻得往假山裏鑽,可是那聲音卻還是不依不撓地說:“說你呢,好大膽的奴才,主子喚你居然敢不理!”

    映雪這才知道真的是喚她,忙迴過頭,卻看見一個穿著粉色宮裝的孕婦正吃力的向她走來,映雪看著她蹣跚地邁著步子,走路還得挺著肚子,忙上前去扶著那婦人。隻見那婦人看起來似乎隻有十九歲,比自己大了一歲而已卻已經懷孕了,這著實讓映雪吃了一驚!

    “你是哪個宮裏的?”走了幾步,那孕婦就不陰不陽的問了句。

    “迴主子話,奴婢是乾清宮的。”映雪快速地抬頭描了一眼那孕婦,然後低下頭恭敬地答話。

    “好個奴才,以為是乾清宮的我就沒有指使你不得是不是?”見映雪說自己是乾清宮的,那孕婦則是更加生氣,剛剛被皇上當著許多宮女嬤嬤的麵訓斥了一頓,惹的自己現在還滿肚子是火氣,這不,正好一個他宮裏的宮女落到自己手裏,自己惹不得他,一個宮女應該還是可以打的的吧!

    “娘娘誤會了,奴婢剛剛並不知娘娘是喚奴婢,娘娘小心些。”映雪並不知道她心裏所想些什麽,可是剛才抬眼之間看見她臉色似乎不是很好,就沒有敢再多說話,還打岔了話題,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向前行。

    由於映雪不經常在宮裏行走,所以她對眼前這個貴婦人的身份是一無所知,可既然她在禦花園裏出現還自稱是主子,那稱唿為娘娘就不會錯了,管她是貴人還是嬪妃,隻要用簡單的娘娘兩個字沒有人不樂得輕飄飄的。比如眼前這位就是,在映雪一口一個娘娘的稱唿下,使剛才滿臉怨恨的孕婦此刻也變得柔和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聲音已經變得平靜了許多,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咋唿了。

    “迴娘娘,奴婢映雪。”映雪不卑不遷地迴答。

    “好名字,人長得也水靈,你是哪一年入的宮?”那孕婦掃了映雪一眼,臉上露出惋惜又慶幸的表情。若是讓她進了後宮,恐怕地位是要在自己頭上的吧!

    “迴娘娘,奴婢是兩年前入的宮,前麵有個涼亭,娘娘可要進去歇歇腳?”映雪抬頭看了一眼水池邊的涼亭說,其實也是為了岔開話題。

    那孕婦也順著映雪的視線看去,卻見那涼亭裏已經有三個妃子坐在那裏了,本是不想去,可是身邊的這丫頭一口一個娘娘的叫著,若是不去豈不是丟了自個兒的身份?若是去了,她眯眼看了看涼亭裏幾個正在談笑的妃子,怕是後果也不會好吧!

    正猶豫著是去還是不去的時候,涼亭裏一個眼尖的妃子已經看到了她,笑著和她打招唿:“喲!是德姐姐呐!快過來坐坐,這涼亭臨著水池,很是涼爽呢。”

    原來這粉衣宮裝的孕婦是最近很是受寵的德貴人,而那向她打招唿的則是也很受寵的宜貴人,還有另外兩個妃子也是同等身份的。映雪攙扶著德貴人正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從遠處走來了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先向各位娘娘主子行了個禮後,才走到映雪身邊對映雪說:“映雪姑娘,皇上正尋你呢,你快些迴去吧!”

    映雪見小太監一副很是著急的模樣,心下也猜到了幾分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眼前的這四個妃子娘娘恐怕不會那麽輕易地放她走,無奈之下,映雪鬆開了德貴人的手,朝得貴人一躬身道:“奴婢差人去喚娘娘宮裏的人來,奴婢告退。”

    德貴人在聽那小太監說皇上在尋映雪迴去的時候,德貴人的臉色就大變,一個宮女竟值得皇上派人來尋?那另外三個妃子也是一臉的不悅和猜疑之色,紫禁城裏最不缺乏的就是宮女,這到底怎麽迴事?各人心裏都打著各自的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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