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夜色深濃,雲悅軒熱鬧如昔,無影默不作聲的解著飄蕩的紅綢帶,她傳他到雲悅軒,直白的問了一句:“你願意跟隨我還是留在瑨王府?”


    他無需選擇,自她買下他的那刻起,他已決定,誓死追隨。


    蕭涼宸拖著遲疑的腳步邁進紅色月洞門,穿過遊廊直奔房中,無影和蘭心、梅香相視一眼,一時失了主意。


    她邊翻箱倒櫃邊喃喃自語:“我的物什都要帶走,絕不讓他占了便宜,他的東西,我一點都不要,看著惡心!”


    他雙眉鎖緊,微握拳,從背後緊緊環上她的腰:“為本王生個孩子好麽?”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冷笑,使勁扳開他的手,緩緩轉身看著他,眸中盡是鄙夷和不屑,直搖頭:“淑夫人又在王爺麵前為我說好話了嗎?從未見過像她那般傻的女人,傻得讓人覺得可憐!”


    蕭涼宸微眯著眼,眼神霎冷。


    她嫵媚一笑,雙手勾上他的脖頸,楚楚道:“怎麽?王爺不嫌棄我的出身嗎?”


    他隨手扯過件紗衣,蓋住她的頭,頃刻在她身上肆動起來,一次次狠洌的撞擊,一次次攀上巔峰,卻隻是單純的發泄。


    顫栗散盡,他冷漠起身:“明日在本王下朝前離開王府,本王不想再見到你!”


    他的腳步遠去,她扯下頭上的紗衣,深吸口氣:我永不要再見你!


    夜空中傳來輕快的笛聲,她淡淡一笑,撐起酸痛的身子披衣出門,踏著如水的月色,緩步走入院中,雲悅軒的所有紅綢帶已解下,沐浴在月光下,寒凝帶露,竟如一簾清遠的幽夢。


    無影獨坐碧水畔,吹著短笛。


    她看了眼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蘭心,揚唇笑了一笑,唇角似摻和了月色的氤氳:“原來雲悅軒少了擾人的紅綢帶是如此悅目呢!”


    ————


    程福和萬喜戰兢著領著幾人進了雲悅軒,院中,她笑意嫣然的坐在石凳上瞧著前來的幾人。


    程福環顧了一下左右,素雅如昔,心竟惋惜起來,示意端著小食案的侍女上前:“王妃,這是淨身藥,王爺有交代,請王妃喝藥,以免王爺子嗣流落民間!”


    蘭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們別欺人太甚!”


    殷灼顏嘴角輕揚,抬手示意她勿多說,起身捧起碗,濃鬱的藥味令她微皺眉,她深吸口氣,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個幹淨,優雅的將碗放迴小食案,懶懶問道:“休書呢?”


    萬喜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糾緊眉捧上。


    她忙拆開信,笑了一笑,核了一下,工整疊好,遞給蘭心:“蘭心,好好收著!”


    程福嘴角扯動著,揚手示意身後的幾人抬著一個小箱子上前:“王爺念及您的細心侍候,特命小的準備了五百兩當做報酬,扣除您的花銷、犯的家法、破壞的物什等,還剩八十二兩,這是清單,請您過目!”


    無影緊握著拳頭,一臉鐵青,蘭心氣唿唿的叉著腰,冷哼一聲:“他當我們香主是什麽人哪?我們香主不是青樓女子,不用——”


    殷灼顏拉住她,笑著柔柔道:“蘭心,點點數目!”


    蘭心跺著腳:“香主——”


    她笑著朝蘭心點點頭,蘭心狠咬牙,點起銀子來。


    林婉輕喘著快步進了雲悅軒,不可置信的搖搖頭:“王妃——”


    “以後我可不再是瑨王妃了,淑夫人若不嫌棄,直接喚我灼顏好了!”


    林婉苦澀不已,昨日他明明已動搖了寫休書的念頭,為何一夜之間又是如此決絕?


    蘭心絞著小手,低垂著頭,小聲道:“香主,數好了!”


    “蘭心,拿二十兩出來交給萬喜!”


    萬喜納悶著,但見她倩笑:“萬喜,你拿十兩賞給昨日因我受罰的侍衛,剩下的十兩賞給程總管和你、以及小廚房的幾個夥計,謝你們一年多的照料!”


    程福和萬喜相視一眼,忙謝過。


    “蘭心、無影、梅香,帶上銀子,所有的物什,走!”


    三人低聲應了聲是。


    她柔柔的牽上林婉的手:“謝謝你一年多的照拂,你是個好人,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保重!以後你去香雲樓,我讓大掌櫃不收你的帳,全免!”


    林婉怔怔的見幾人揚長而去,吐不出一個字挽留,如今,你又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


    習玉嬌望著紅色飄逸的背影,竊笑:“昭夫人,王爺對您的寵愛可真是惹人羨慕啊,一個意外,王爺狠下心休了王妃,世上絕無僅有!”


    曼瑤扯扯嘴角,逼迴漫上唇畔的喜悅,當日之事,若說對殷灼顏一點怨恨都沒有,那是騙自己。原以為,憑他對殷灼顏的寵愛,縱然有自己的火上澆油,最多不過是疏離或者責懲一下,畢竟此事真的追究起來,與殷灼顏關係不大。


    她確實不知道,他能下得了狠心,不管他因何而做出這個決定,這個決定對於她來說,不啻為一件大喜事。


    賀語蓉歎了口氣,語帶可憐:“王妃此番離去,真讓人淒涼!”


    習玉嬌譏笑:“容夫人多慮了,天下有多少男子等的就是這天哪!恐怕最笑得合不攏嘴的當屬太子殿下了!”


    紅色的背影消逝在眼前,呂秋素若有若無歎了口氣:“紅塵如虛空幻地,蒼天做主,緣淺緣深,奈何青塚;俗世似水月鏡花,滄桑一夢,情淡情濃,樂悲笑痛。”


    呂秋素轉身離去,三人相視一眼,心下各自計較著。


    習玉嬌輕唿了口氣,親昵的挽上賀語蓉的手,嬌笑著:“昭夫人,請迴天香閣好好歇著,若再有閃失,我們可擔當不了!”


    賀語蓉笑著福身,和習玉嬌輕聲說笑著離去。


    蘭兒見幾人皆遠去,長長舒了口氣:“夫人,有王爺為您做主,以後可是沒人膽敢對您不敬了。”


    她微微一笑,手撫著隆起處,忽又輕蹙娥眉:“白貓的事來得有些蹊蹺,以後還得留心些!”


    蘭兒輕哼一聲:“夫人,依奴婢看,準是王妃一手謀劃的,她嫉妒您懷了王爺的骨肉,擔心您搶了她的王妃位置,可惜,最後賠上她自己!夫人,如今隻要您順利誕下王爺的骨肉,王妃之位非你莫屬!”


    曼瑤輕斥:“蘭兒,不可多嘴!”


    蘭兒低頭不敢再多言。


    ————


    蕭涼宸冷著臉進了書房,萬喜咽咽口水輕步跟了進去。


    他頹然倒在椅子上,口中澀苦難言,良久,微抬眸:“她都說什麽了?”


    萬喜抽動著嘴角迴稟道:“藥喝了,沒說什麽;休書收了,沒說什麽;銀子收了,當麵清點,賞了一些給昨日受罰的侍衛和程總管,以及小廚房的夥計,還有小的。”


    他苦澀的扯動唇角,她膽敢入宮請下一道聖旨,完全撇清和他的關係,殘忍的將他摔下雲端,踐踏他的尊嚴,又還在期待什麽,還能期待什麽?


    萬喜硬著頭皮補了一句:“雲悅軒已完全收拾妥當,和王妃住進去之前無兩樣!”


    他攥緊雙拳,眼神深沉的可怕:“她不再是瑨王妃!”


    萬喜低著頭不敢看他,直到冷冷的兩個字吐出“出去”,他抬動著顫抖的腿靜悄悄出了書房。


    明明是不想見的臉,卻阻不了湧現,為何會若有所失?


    而她,如何能做到不以為然?


    謝翎急匆匆進了煙雨坊,逮住春兒就問:“她是不是在這裏?”


    春兒瞪大眼睛:“你說得是何人?”


    她不耐煩道:“大當家和二當家呢?”


    “在南院!”


    她直入南院,剛下樓的從柳攔住了她,謝翎深吸口氣,急問道:“是不是真的?她現在是在這裏麽?”


    雲娘從樓梯款款而下,眼神示意兩人一同出了南院,在水榭中坐下。


    見兩人一幅悠悠然,謝翎急了:“灼顏是不是在這?蕭涼宸是不是休了她?”


    從柳點點頭:“她現在睡下了,昨晚折騰了一夜,二公子在陪著她!”


    雲娘皺眉:“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消息傳得如此快?”


    謝翎歎了口氣:“丞相迴府後,咆哮了好一陣,我才隱隱聽得說她離開了瑨王府。我在綢緞莊找不到殷瀟庭,於是到煙雨坊來了!”


    從柳撇撇嘴角:“以前,一直盼著她能解脫,如今真的解脫了,又不覺為她惋惜!”


    “別惋惜了,害怕她沒人疼沒人寵麽?改日讓她撿個皇後當當,氣死那個瑨王爺!”雲娘嬌哼一聲:“他不懂珍惜,我們要讓他後悔莫及,讓他痛不欲生!”


    “丞相府如今都鬧開了鍋了,想來有好幾日不得安生了!”


    雲娘淡看了謝翎一眼,笑笑:“二公子這幾日定會陪著她,你迴去也是受罪,不如在煙雨坊住下。”


    她忙道謝,隻道再商議商議。


    ————


    殷涵旋不可置信的跌坐在椅子上:“他真的休了她?”


    趙淑慧歎了口氣:“是真的,如今你爹爹在書房裏生著悶氣呢!真想不到,前一陣子兩人看上去也是恩恩愛愛,如今一紙休書,出人意料。”


    她淡淡笑著,眼神難掩澀意,她不再是瑨王妃,而自己,卻再無資格做瑨王妃,見趙淑慧一臉無精打采,她輕笑:“怎麽,娘是在為她擔心麽?”


    “她畢竟是殷家的人,如今這般情形怎能不讓人憂心?”


    “娘親多慮了,或許如今真的是合了她的意了,碧慈寺還有一個癡心的薑澈,兩人正好無阻無礙,隻等爹爹和娘親的成全!”


    趙淑慧頓了一下,追尋著她的目光:“涵旋,你老實跟娘說,你現在是不是還想著當瑨王妃?”


    “娘!”她輕笑,起身為她捶著背:“別為女兒擔憂,女兒早不在乎瑨王妃之位了,況且大晉朝不止瑨王爺一個王爺,我何苦自討沒趣!”


    趙淑慧的心更是不安:“涵旋,那溱王爺之事?”


    她安慰著:“娘親放心,女兒自有分寸!絕不會令娘親失望的!”


    “你二哥剛安定下來,如今,殷灼顏又出了這檔子事,真不知會鬧出怎樣的麻煩事。”


    殷涵旋遲疑了一下,試探問道:“娘親,殷灼顏會不會搬迴來住?若她搬迴來住,定是住到惜影院,那二嫂的麻煩可不小!”


    趙淑慧聽及此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急忙往書房而去,在書房門口與急衝而出的殷正良撞了個滿懷。


    殷正良皺眉:“夫人,你又為何冒冒失失?”


    “老爺,您是要去哪?”


    他歎歎氣:“我這就去接灼顏迴府,總不能讓她在外麵胡鬧吧!”


    “老爺,老——”


    殷正良大步一邁,她隻能無奈的望著他的背影發呆。


    ————


    謝翎掩在簾後,聽他與殷正良爭執不已,憂心忡忡,殷正良前腳剛走,她迫不及待的出去,見他眉頭深鎖,握住他的手:“為何不讓灼顏迴府?”


    殷瀟庭苦澀笑笑:“灼顏現在迴相府,府中的一些人難免會說些難聽的話,我不想她再為那些小事傷神!”


    “可是,爹說得也沒錯,她留在煙雨坊不是個法子!”


    “我想過了,我準備買座宅子,我們和灼顏一起住,好嗎?”


    謝翎微抿唇,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可是,買座宅子花費不小,我們哪裏有那麽多銀兩?”


    “這些你無需擔憂,還怕我養不活你嗎?走吧,灼顏還在睡著,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哪裏有好宅子如何?”


    她拉住他欲走的腳步,囁嚅道:“你是不是早知道這事?”


    他不否認:“灼顏跟我說過她的想法。”


    謝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為何不跟我說?”


    殷瀟庭唿了口氣:“我怕你擔心,所以——”


    她悶哼一聲:“殷瀟庭,你不知道我也會為你擔心嗎?你再掖掖藏藏,我跟你沒玩!”


    殷瀟庭揉揉額頭,追上她氣唿唿的背影,暗歎口氣,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


    兩人剛出煙雨坊,蕭澤匆匆迎麵而來:“她是不是在這裏?”


    殷瀟庭攔住他,擰緊眉,粗聲道:“你想怎樣?”


    “我要見她,我要帶她走!”


    殷瀟庭冷哼一聲:“離她遠點,我不許你們蕭家的人與灼顏再有任何關係,我們高攀不起!”


    蕭澤眉一橫:“本殿下要帶她走,你還攔得住本殿下不成?”


    他譏笑道:“太子殿下可以試試!”


    兩人的劍拔弩張讓她暗捏把冷汗,她吞吞口水,扯扯殷瀟庭的衣袖,甜甜笑道:“太子殿下,灼顏如今在歇息著,殿下不妨改日再來,讓灼顏好好歇歇如何?”


    見他猶豫著,她繼續說道:“灼顏近日倦了不少,太子殿下也想灼顏好好養養吧!”


    蕭澤深吸了口氣,繃著臉:“殷瀟庭,若非念及灼顏,本殿下非拿下你不可!”


    殷瀟庭拒不讓步:“有我在的一天,絕不允許蕭家的男人再與灼顏有任何瓜葛!”


    “我和他不一樣,我的真心天地可鑒!”


    殷瀟庭不以為然,訕笑:“灼顏要的,你永遠給不了她!”


    “我可以!為了她我甚至可以放棄皇位,隻要能與她相守!”


    謝翎顫了一下,隻怕再鬧下去,惹出事端,急忙圓場:“太子殿下,您不是想見灼顏嗎,不妨我領你前去可好?殷瀟庭,你去找找宅子,找個雅致的,灼顏醒後我們再帶她去瞧瞧。”


    她一邊說著,一邊左右推搡著兩人各往一邊去。


    殷瀟庭憤憤的甩袖而去。


    謝翎領著他上了樓,進了室內。


    蕭澤掀開竹簾,輕步踱到床前。錦被覆著玲瓏宛妙的身軀,青絲略微淩亂的散在枕邊,淺淺的唿吸,淡然的臉,睡得很是舒坦,他的心卻不斷揪緊,他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他隻知道,是上天給他的第二次機會,而他,絕不會再放過。


    謝翎見他一臉深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手指繞上一縷發絲輕輕卷著,俯頭輕輕在她紅唇印下深情的一吻,他嘴含笑意,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


    蕭澤一出煙雨坊,召來隨身侍衛莫輕寒:“派人守著她,本殿下要知道她所有的行蹤,絕不允許瑨王府的人靠近她,特別是瑨王爺!”


    莫輕寒拱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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