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若鬆雙腿跪地,雙手扶在母親的膝蓋上,讓方氏用玉梳給他把頭發束起,做冠禮前的準備。

    古人二十而冠,但也有提前到十二歲就冠禮的,所以定王決定要給十七歲的沐若鬆舉行冠禮,這個決定雖然很突然,但也不算太突兀。

    方氏每梳一下,眼淚就一滴一滴落下,滴在沐若鬆的手上。冠禮後,她的兒子真正是個男子漢了,終於……長大了,能夠頂立門戶,可以娶妻,開枝散葉了。

    沐如梔的眼睛也紅紅的,在一旁勸:“母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方氏哽咽道:“我兒長大了,這麽優秀,母親總算沒辜負你們的父親。隻是苦了我兒,小小年紀就要這麽努力……”

    方氏一陣心痛,做父母的寧可孩子單純些,也不願意用苦難催生孩子迅速成熟。

    貞世子戰死後,母弱妹小,她的兒子幾乎一瞬間長大,小小肩膀扛起了本屬於父親的責任。以貞世子為榜樣,懂事,穩重,努力,能幹,符合一個王府嫡長孫的一切標準。

    從七八歲起,沐若鬆就再無需人督促,自己鞭策,百倍努力,努力到……她這個母親看著都於心不忍。

    沐若鬆用手捏了捏母親的腿,聲音穩穩的:“母親,努力上進本是應該,是我承擔的責任我也必須承擔,並不以為苦。”

    “兒啊,母親沒用……”方氏是有歉意的,如果丈夫不死,王爵就是自己兒子的啊。如今……

    沐若鬆知道母親雖沒爭奪之心,卻依然耿耿於懷,安撫道:“母親,我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將來我的爵位會憑自己的雙手去掙。母親,你的好日子在後頭。”

    “嗯。”方氏破涕為笑,給沐若鬆梳發,道,“我知道你想進講武學堂,我耽擱了你兩年,如果你還是想……就去吧。”

    “這個再說吧。”沐若鬆神色微凝。他兩年前就不去聞知院上課了,一般人會進入國子監,但他們家是從軍的,所以沐若鬆想入講武學堂,像父祖一樣去西北,馳騁疆場。可他母親方氏卻不同意,堅持要他學文做官。不希望兒子像他父親那樣,戰死沙場。

    沐若鬆不能不顧及母親的想法。這個小家,隻有他一個男丁撐起門戶,照顧母妹,所以他不能中二,不能任性,一來二去,就耽誤了兩年。

    如今母親鬆口……

    可是,他聽說自己被天授帝點召入宮,要讓他去做長樂王的侍讀官,盡管他自己不樂意陷入內宮泥

    沼去伺候人。但他卻明白,定王府再顯赫,一個嫡長孫的分量在真正龍子麵前是不夠看的,這就是天家威嚴。

    宗室,更不能反抗皇命,因為姓沐,怎能有不臣之心?

    但這事還沒最後確定,所以沐若鬆沒告訴方氏,束好發,就和母親一起進了定王府的宗祠。

    王府裏所有能進宗祠的人都到了,他的外祖父,叔嬸,還有弟弟們。連朝陽姑姑都在列,隻是沒有王梓光這個外姓。

    沐若鬆一一見禮,大家都喜氣洋洋。

    定王說:“阿鬆,我請欽天監看過,今日是個好日子,適合舉行冠禮。”

    古代冠禮,男子最早十二,最遲二十歲,冠禮與女子及笄一樣,表示男子長大,可以婚娶,從此作為家族中的一個成年人,參加各項活動。

    賢世子笑眯眯拍手:“大侄子,你長大成人了,二叔先恭喜你。”

    大家也紛紛祝福。

    沐若鬆雙眼亮閃閃,努力壓抑心中激動,一貫端起的肅臉也柔和下來,嘴角微勾,鄭重一一感謝。

    在五十好幾歲的定王眼中,長孫沐若鬆雖然很努力做個“老成持重”的樣子,但到底還是個少年,還帶點稚嫩。至少,還無法在得失之間,處之泰然。

    但定王眼底都是笑意。足夠了,長孫與其他同齡少年相比,已是極為優秀,將來必成大器。不過老三沐希則能看出來,定王也能看出來,沐若鬆雖能幹有天賦,可到底在王府長大,欠缺了真正的風雨曆練。

    如今給沐若鬆冠禮,便應該放幼鷹展翅,搏擊風雨,在外多長見識,多經些事,用自身毅力頑強,戰勝困難,挺過挫折與磨練,才能褪去最後一絲絨毛,長出強悍身軀與鋼鐵利爪來。

    定王欣慰說:“阿鬆,我總算對你父親有了交代。因你是嫡長孫,便由我親自加冠,你姑姑做讚者。”

    冠禮一般由家族長輩依據傳統舉行儀式,才能獲得承認。沐若鬆是嫡長孫,所以王府長輩齊聚,定王親自加冠,更加鄭重。

    定王又道:“我已將你加冠一事上報了大宗正寺,宮裏親賜了爵弁,進你為右千牛衛將軍,授汝州防禦使,進封汝南郡公。”

    身邊一個內侍模樣的人,上前宣讀聖旨。

    沐若鬆叩拜謝恩。

    儀式才正式開始,由定王給沐若鬆加冠三次。

    先加折上巾,表示從此有治人的特權。

    定王一加唱祝:“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然後加遠遊冠,表示從此要服兵役。

    定王二加唱祝:“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最後加爵弁,表示從此有權參加祭祀。

    定王三加唱祝:“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

    加冠後,日常卻並不穿戴這些,方氏將三套冠服都鄭重收好,以後交給她的兒媳婦保管。

    定王又親手將一頂成年男子用的精美白玉發冠,戴在沐若鬆的發髻上。用一支玉簪把發冠別好,感概說:“這發冠,還是你父親成年時,我特意為他定做的。”

    父親的舊物,沐若鬆更喜愛,對定王行禮:“謝謝祖父。”

    “我給你取字子韌,望你像鬆樹一樣堅韌挺拔,頂天立地。”定王叫沐若鬆再次跪到貞世子的牌位前,“來!告祭你父親與祖輩!繼承父祖之誌,不墮家風。”

    沐若鬆神情嚴肅而鄭重,一一拜祭祖輩,看著父親的牌位,猶如立誓道:“大祖神功聖德文武皇帝第七代嫡孫沐若鬆沐子韌在此立誓:繼承父祖之誌,不墮家風。”這十個字一直是他的目標,此刻在這莊嚴肅穆的地方,被莊重提出,他更油然而生一種使命感。

    ……

    儀式後,所有人都給了沐若鬆禮物,沐若鬆都接了,一一道謝,大家才散了。

    還是世子妃楊氏道:“阿鬆,你表弟鎖兒也有禮物送你。”

    把王梓光一個冷落在外不好,但到底他是外姓人,沒入定王府祠堂的規矩。沐若鬆很明白,就去外頭見了王梓光。

    王梓光有禮貌地行禮:“大表哥,恭喜你。”

    “謝謝。”

    王梓光打量了幾眼大表哥,真是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一個,模樣俊美英氣,有點介於少年青澀與青年成熟之間的特殊魅力。身材也好,窄腰長腿,高峻挺拔如修竹……

    這位傳說中的大表哥不僅顏值高,還文武雙全,又上進努力,妥妥一個古代封建主義“德智體美”全麵發展好少年啊。

    可惜,小鮮肉要入宮去了。

    王梓光這人就是個顏控,實在忍不住湊上去關心一句:“大表哥,你真要進宮做長樂王的侍讀官啊?”他這個宮鬥渣都知道,宮裏如

    今是個暗流漩渦。

    沐若鬆愕然:“你怎麽知道的?”

    這事他也是不經意得知,定王還沒來得及與自己商量,連他母親都不知道呢。

    王梓光瞪大眼睛:“表哥表弟都知道了啊……呃……”難道……四表哥的八卦是不能聽的?

    沐若鬆眉頭擰緊:“是誰說的?”

    很有威嚴,王梓光有點小害怕不敢說。

    沐若鬆眉宇鬆開,無奈道:“想也能猜到是誰,老四那孩子……算了,這閑話不要再傳,更別讓祖父知道了。好了,你上課去吧。”

    “好,”王梓光覺得這大表哥人其實挺好的,才笑著說,“大表哥別擔心哦,我聽我娘說長樂王為人不錯,而且他喜歡美食,喜歡美食的人都熱愛生活,應該好相處,最主要……你有口福了哦。”一臉好羨慕的語氣和表情,爭取讓大表哥能心情好一點。

    沐若鬆裝個被安慰到的緩和表情,目送王梓光一步三迴頭走了,才心情複雜進了垂訓堂。

    定王已經移步到了垂訓堂,這是家族商議正事的正堂正廳,一般不是大事並不常用。賢世子與朝陽郡主也在。定王讓沐若鬆入坐,表示從此在定王府,不論大小事情,都有了沐若鬆的發言權。

    定王平等的,將沐若鬆當個大人,溫和直視他說:“阿鬆,青陽候謝府的四娘容貌姝麗,蕙質蘭心,幼有賢名,堪為良配。你若沒意見,我就請了媒人上謝府提親。”

    這事沐若鬆的母親和他提過,所以他並不驚訝,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不在,一切但憑祖父、母親做主。”他很努力控製不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耳根子還是泛紅了。

    “你母親同意,隻待你點頭,然後將你的隨身命玉交給我,做定親信物。”

    沐若鬆繃著臉,微不可查點頭。逗笑了賢世子和朝陽。弄得沐若鬆耳根子都紅透了,可臉上還力圖鎮定,叫人看不出他在害羞。他自己卻不知道,他的年紀擺在這裏,少年青澀的輪廓還沒褪盡,再怎麽努力繃臉,都有一點裝大人的既視感,叫人更忍俊不禁。

    “那我就定下了。”定王又說,“還有一件事,需要你一起參詳。”

    “祖父請說。”沐若鬆道,其實心裏清楚大概就是說入宮的事。

    定王示意賢世子對沐若鬆解釋,這事得賢世子說,才顯得賢世子心無芥蒂。

    賢世子點頭,稍微介紹了一下背景詳情,道:

    “長樂王從冷宮出來,宮裏要給他選老師,再選幾個侍讀官,也是應有之義。隻是陛下雖點了你,但父王已經迴絕了,我們從來不打算送你入宮。”

    沐若鬆的眉峰微蹙,直覺這樣好像有哪裏不好。

    賢世子接著分析:“長樂王已經十六,姓喜安靜,阿杉年紀小了些,性子跳脫並不適合。我想將二郎送去。阿柏性格謙和,清靜淡泊,是好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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