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有新朋友。”


    光頭獨臂的男子看著劉睿影說道。


    這樣的形象,無論是放在哪裏,誰看到,都會覺得兇狠異常。畢竟尋常人是不會莫名其妙的將自己的頭發剃光,也不會好端端的少了一條胳膊。


    這男子知道自己的形象並不討喜,但形象並不妨礙他賭錢喝酒。


    他友好的朝劉睿影笑笑,反手又開了一局。


    這次他換了一個方式搖骰子。


    僅剩的右手,拿起篩盅,在桌子上一抄,那兩枚骰子好似自己鑽進去一般。


    篩盅杯口朝衝著虎口的反方向,先是定格不動,接著激烈的搖晃起來,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猶如爆竹般的響聲。


    這般搖骰子的功夫,劉睿影也會。隻是看上去唬人而已,並沒有什麽實際的作用。


    而且也不難學,不需要經年累月。反應快、悟性好的,隻需要一兩個時辰就能學會,著實不算什麽可以賣弄的本事。


    這般基礎的伎倆,在賭場上要是說自己不會,就別出來丟人了。


    不過當光頭獨臂的男子將篩盅重新落桌後,他的嘴角隱隱勾起笑意。


    那是穩操勝券的笑容,他覺得自己贏定了。


    賭桌上最忌諱露出表情,被旁人看到,猜透心思。


    愚蠢的人才會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


    但他們玩的是比大小,搖了點數之後就得開,沒有任何技巧和心思。


    不是別的需要心機與手段,


    光頭獨臂的男子率先打開篩盅。


    兩個六。


    這已是最大的點數。


    而且他還是莊家。


    即便是同樣的點數,莊家也比閑家大。


    這一句,他又贏了!


    算上先前的,他今晚已經連續贏了三十五局。


    酒錢早就迴本,多餘出來的,還能再喝兩三頓酒。


    另外三人看到如此,卻是連看看自己之下點數的必要都沒有……一拍桌子,長歎一聲,將篩盅連帶著骰子推到桌子中央,開始計算起自己的籌碼。


    他們用的籌碼,卻是以筷子代替。


    等其餘三人清算完畢,將該給的籌碼遞給光頭獨臂的男子後,他麵前的筷子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還玩嗎?”


    光頭獨臂男子瞥了一眼麵前的筷子問道。


    其餘三人看看手中的籌碼,有兩人決定繼續,但有一人已經輸光了,搖搖頭起身準備離開。


    “三缺一,新朋友,玩兩把?”


    光頭獨臂男子看著劉睿影問道。


    這又不是麻將,搖骰子哪裏有什麽三缺一的道理……他隻是想和劉睿影賭罷了。


    劉睿影當然不敢自己決定,將目光轉向了華容夫人。


    但華容夫人的眼神卻不置可否,意思是玩不玩都行。


    這樣模棱兩可的迴答最讓人討厭……


    玩骰子又不是什麽的大不了的事情,劉睿影也不是沒有本錢,玩就玩了,不玩就不玩。


    思量再三,劉睿影還是走進了屋裏,坐在剛才空處的位置。


    華容夫人既然帶自己來了這,肯定不是讓他搖骰子這麽簡單。既然賭局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賭局中的人。


    劉睿影方才已經觀察了這四個人,除了那光頭獨臂的男子外,其餘的三人看上去都中規中矩,很是老實。


    不過看上去很老實的人,說不定一肚子壞水。有些人長得兇狠,說不定性格軟弱,極好說話。


    “買多少籌碼?”


    光頭獨臂的男子問道。


    “這籌碼怎麽賣?”


    劉睿影反問道。


    光頭獨臂的男子笑笑,比劃出了一根指頭。


    劉睿影不信一兩銀子一根籌碼,他覺得在這裏玩骰子的人,看上去不起眼,但應當都是豪擲千金的主,該當時一百兩一根才對。


    劉睿影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都是一千兩的麵值,總共兩千兩。兌換成籌碼,應該有二十根筷子。


    他把銀票遞給光頭獨臂的男子,以為要從他那裏購買。畢竟現在桌上他的籌碼最多,最是富餘,賣給劉睿影二十根的話,自己還夠用。


    誰料,劉睿影這邊剛把銀票遞過去,他身邊那位一直給他喂櫻桃的女人就搶先接過。


    她從自己坐著的凳子下方,取出來一個壇子,將銀票丟了進去,重新蓋上壇蓋。


    另一個女人則從身後提出來一個小籮筐,裏麵滿滿當當的都放著筷


    但當籌碼遞給劉睿影時,他卻傻了眼……根本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


    “怎麽隻有兩根?”


    劉睿影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兩根筷子問道。


    兩根筷子剛好一雙。


    可他又不是為了吃飯,而是要以筷子當做籌碼。


    兩根筷子,最多玩一局。


    若是碰上自己坐莊,輸了三家,卻是連一局都玩不起。


    “朋友,一根籌碼,一千兩銀子!”


    光頭獨臂的男子再度伸出指頭說道。


    姿勢和方才一模一樣。


    劉睿影不可思議的再度看向他麵前的籌碼。


    若是一根一千兩銀子的話,這光頭獨臂的男子,已經應了好幾萬兩。


    光頭獨臂的男子給劉睿影解釋完之後,並未出言催促,甚至還打了個響指,讓那管理賭注的女人,重新將壇子抱起,打開蓋子,把劉睿影方才給的兩千兩銀子的銀票取出來,重新放在桌上。


    這意思很明顯。


    如果不能接受,那便不玩,兩千兩銀子照舊退換。


    畢竟賭錢這樣的事,必須得幾方都樂意才行。有些人好賭,但隻能玩得起十兩銀子一局的,即便是樂意,也沒有本錢。


    顯然在這個屋子裏,他們玩的賭局中,兩千兩銀子根本不夠看。


    正在劉睿影思考間,屋子的門突然關上。


    關門聲驚的劉睿影匆忙迴頭,卻是華容夫人離開。


    眼下他覺得自己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被強行架在了火上炙烤。


    不是他玩不起這賭局,而是這賭局參與的有些莫名其妙……


    劉睿影是帶著目的來的,就是為了去漠南深處的蠻族部落。半路碰上歐小芹,說是領了歐家家主的命令,前來給他引路。到了華容夫人這裏,先是喝了許多酒。這還不算什麽,畢竟有求於人,陪人家喝些酒,也是在清理之中。


    但現在這賭局卻是不明不白。


    很花錢不說,劉睿影連桌上的人是誰,做什麽的,都不知道。這樣的賭局,就算是參與了,意義何在?他不是個喜歡賭錢的人,賭局根本讓他提不起任何興趣……何況前不久在中都城裏的寶怡賭坊發生的的事情,更是讓他對賭錢這件事心有餘悸。


    騎虎難下,隻能隨波逐流。


    劉睿影思考了半晌,終於又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疊銀票,數了數,從中抽出十八張。加上前麵的兩張,一共是兩萬兩,合計二十根籌碼。


    “痛快!”


    光頭獨臂男子一聲大喝!


    在那女人給了劉睿影二十根筷子後,他又從自己麵前的籌碼堆裏,隨便抓了半把,放在劉睿影麵前。


    “這是……”


    劉睿影不解的看著平白無故多出來的籌碼。


    不是自己用錢買來的,用著總會有些不放心的感覺。


    “送你的,別客氣!”


    光頭獨臂的男子嘴裏嚼著櫻桃,含糊不清的說道。


    “那就多謝了!”


    劉睿影拱了拱手說道。


    賭局重新開始,在劉睿影剛準備把骰子扔進篩盅,開始搖晃時,那管理賭注的女子,卻站起來,伸手從後腰一抹,攤開掌心,對眾人說道:


    “完了一晚上比點數,不如換個新鮮的?”


    “怎麽玩?”


    在場的除了光頭獨臂男子和劉睿影以外,剩下的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光頭獨臂的男子不說話,可能是因為他已經知道要玩什麽。劉睿影不吭聲,卻是因為他想聽聽這女人到底怎麽說,再做決定。


    “很簡單,一人多加一顆骰子,三個骰子一起搖,點數自然就會增加些花式。”


    女人說道。


    她攤開的掌心裏是四顆骰子,剛好一人一顆。


    這玩法也不算是新奇,起碼劉睿影知道該怎麽玩。


    說起來還是托了蕭錦侃的福,當初在中都查緝司的食盒,他喝酒總是喜歡拉上劉睿影一起。半推半就的,劉睿影就學會了不少喝酒賭錢的遊戲,方才那女人說的這種也包括在內。


    三個骰子,最大的牌麵是點數一樣,不管是幾點,隻要點數一樣就叫做“豹子”。其中一點最大,一點的豹子壓製所有,包括六點。


    豹子之下是鏈子,三個連續的點數就是鏈子,其中“一二三”最大,克製四五六,循環往複。“四五六”的鏈子也被稱作“小地龍”,“一二三”的頂簾子卻是“大天龍”。


    再下來,便是對子和單張,規矩就變得和兩顆骰子時一樣。


    女人解釋完規則之後,其餘兩人連同劉睿影都沒有異議。


    待四家全都確認完畢,這女人不知從何處又摸出來一個瓷勺子,方載桌子中間。


    劉睿影這才發現,桌子中間竟然有個圓形的凹陷,不深,剛好可以當做這瓷勺子底部的照例點。


    女人的目光再度將四人掃視了一遍,隨即魅惑一笑,轉動了瓷勺子。


    勺柄飛速旋轉,像個陀螺。好在下方的凹陷可以將其固定住,不至於飛出去。


    最終瓷勺子停下時,勺柄卻是指向了劉睿影。


    “莊家不出底!”


    其餘三人紛紛從自己的籌碼中抽出一根筷子,扔到桌子中央,劉睿影正要這麽做時,光頭獨臂的男子伸手攔住。


    劉睿影點點頭,將手收迴來。


    莊家輸了就得起碼得賠一家,甚至可能輸三家。底錢不出,也算是一種保障。


    光頭獨臂男子還是那樣的搖法,一陣激烈過後,將篩盅扣在桌上,目光炯炯,極為自信。


    劉睿影不會這般花裏胡哨的方式,中規中矩的搖晃完畢後,落桌當即打開。


    其餘三人伸長了脖子看來,唯恐自己看慢了一步,酒杯旁人沾染了便宜一樣。


    劉睿影運氣不錯。


    甚至可以說是很好!


    第一局竟然就舀出了一點的“豹子”。


    看到這樣的點數,眾人不再言語,隻顧著互相計算輸贏,看看自己要付出多少根籌碼。


    “你看,這不就轉運了?”


    光頭獨臂的男子指著劉睿影的三枚骰子,看向他身後說道。


    劉睿影方才的全部精神都在搖骰子上,根本不知道背後什麽時候來了個人!


    扭頭一看,卻是自己這位置的前主人。


    若說光頭獨臂的男子今晚運氣最好,那這人運氣就最差。


    他離開桌子的原因,是因為他輸光了所有的籌碼。


    來的時候,口袋裏滿滿當當,現在卻是隻剩下兩片布。


    運勢來了,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劉睿影不管是坐莊還是坐閑,或多或少都能贏錢。


    要是運勢不好,就算是坐在賭桌上,都會輸得很慘。


    運勢這種東西讓人難以捉摸,有的人跪著求半天也不一定會有,有的人不屑一顧卻又有了。


    因此可以看出,不能急切的想要去做一件事,越急越把控不好。


    不到半個時辰,卻是又有兩人因為輸光了籌碼而退場。


    現在屋子裏就剩下劉睿影和那光頭獨臂的男子,以及兩位濃妝豔抹的女人。


    兩人的籌碼大致相當,都在麵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兩人的氣運也大致相當,若是真玩起來,說不定玩個通宵輸贏還難分勝負。


    光頭獨臂的男子右手一直緊握這篩盅,現在卻突然鬆開手,從桌子下麵拿出一根煙杆,開始吞雲吐霧。


    這煙草味道很香,劉睿影沒有聞過。


    光頭獨臂的男子,抽了兩口之後,打開篩盅亮給劉睿影看。


    原來他用的篩盅是特質的。


    頂端留有一個暗格,暗格下連著一個撥片。


    隻要提前將一個骰子放進去,波動撥片,就能讓這個骰子固定在某個點數。等落桌的時候,用力一磕,卡在暗格裏的骰子就能落下。隻要篩盅沒有打開,就仍有搖晃的機會。


    這時再不懂聲色的用裏一推,就能把原有的骰子中,一顆未調整點數的升上去,卡在暗格裏,周而複始。


    隻要他的手時刻握緊篩盅,旁人就發現不了這個機括的存在。


    劉睿影驟然緊張起來……心思飛快的盤算。


    他不知這光頭獨臂的男子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無端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給外人,這外人的下場通常不會很好……


    畢竟是人就有泄露秘密的可能。


    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種死亡的威脅,並且這種是人強加的威脅。


    一個人想要置人於死地的時候,就會故意泄露點什麽,好找個借口,畢竟就算是壞蛋,殺人也會要個理由不是?


    顯得自己不是那麽的蠻橫無理。


    這人的舉動明目張膽的在告訴劉睿影,他想殺他。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人完全是沒有頭腦,就是無意間暴露了心思。


    但在這裏都是老手,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何況劉睿影是一位“新朋友”,更不可靠。


    “再精致的機括也抵不住運氣好,劉典獄,你說是嗎?”


    光頭獨臂的男子說道。


    還將自己麵前的筷子全都推給劉睿影,讓那凳子下放著賭注壇子的女人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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