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皇……」李公公情不自禁地屈膝,可話說一半又尷尬地收迴,如今這光景,可容得他欣喜?


    玄燁不以為意,自行收了祖母的書信,口中慢悠悠說:「你就好好恭喜朕吧,大行皇後之喪,朕在她身前了她所有心願,如今也給足了鈕祜祿氏一族顏麵,大行皇後了無遺憾,對她的家族,朕也仁至義盡,朕的肩上還有大清國,有皇祖母,還有……」


    皇帝話未說完,李公公已識相地屈膝大拜,恭喜皇帝又添子嗣,玄燁也沒再繼續說那些話,喜滋滋地說著:「皇祖母講,德貴人是一早就知道身孕,朕那幾日也曾想過,後來事多又見她不提起,便以為沒有好消息,也由著她在中宮侍疾,如今想真真後怕,萬一她有什麽閃失,隻怕大行皇後走得也不能安生。快來給朕研磨,朕要寫書信告知皇祖母,好好訓斥這個小貴人。」


    李公公忙過來幫忙,之後書信寫成,皇帝口中說著要祖母訓斥嵐琪,實則卻另給她也寫了信函,道盡感激歡喜之情,箇中濃情綿意不足為外人道。


    深宮之內,隔天一早收到皇帝的信函,太皇太後和嬤嬤瞧著嵐琪自己捧著信函坐在窗下傻乎乎笑的模樣,很是歡喜,但太皇太後這裏每日要進補藥,嵐琪又聞不得氣味,老人家便叮囑她不必再來慈寧宮,等這些天不好受的日子過去,養足了精神再來不遲。


    自此德貴人安居鍾粹宮,太皇太後下懿旨任何人不得打擾德貴人靜養也不能隨意傳召,需經過慈寧宮允許方可相見,看著像把德貴人軟禁似的,但宮裏人都曉得,她在大行皇後身前侍疾有功,近日也沒犯什麽錯,倒是太醫跑得殷勤,於是有傳言德貴人懷了皇嗣,上頭雖不說,底下人悄摸摸已傳得六宮皆知。


    這日布貴人來端嬪娘娘處看端靜,榮嬪、惠嬪等諸人都在,眾人便問她,德貴人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布貴人隻是笑:「不知道呢,終日懶懶的,興許是有喜了,隻是太醫來了也不說什麽,臣妾還真不知道。」


    一旁安貴人也在,冷笑一聲:「還真是瞞得住,連你也瞞了,多金貴啊?這裏哪位娘娘沒生養過,你當初又是什麽光景,現在她這樣特立獨行算什麽,不過是個貴人。」


    布貴人不說話,如今她也和安貴人平起平坐了,膝下還有一個公主,皇上雖然讓端嬪撫養端靜,但並沒讓端靜改口,到如今女兒也隻喊自己額娘,她憑什麽還要在安貴人麵前低人一等,此刻見她說這刻薄尖酸的話,嵐琪一早與她說過,對付安貴人,不理睬是上策。


    果然安貴人見無人搭理她,悻悻又念叨幾句,見坐著也沒意思,便告辭離了,她一走,惠嬪才好聲對布貴人講:「她的嘴碎,不必理睬,倒是德貴人那裏,不管有沒有好消息了,你多多照顧,念她昔日照顧你一迴,如今也要有你在她才安心。」


    布貴人連連點頭:「當年的事歷歷在目,端靜能平安生產,多虧德貴人悉心照顧,彼時跟著臣妾的嬤嬤性子很不好,為人又惡毒,總是盼著臣妾能給她什麽,往往不果便頤指氣使地給臉色看,那會兒臣妾年輕又膽小,若非嵐琪在身邊周全,隻有被欺負的命。」


    榮嬪嘆息,慢慢將話題扯開說:「布貴人提起來這些感慨不已,我們從幾個宮女過來的,就更明白了。偌大一座皇城,成千上百的太監宮女,一層壓一層,惡奴刁奴不少,如今大行皇後一走,佟貴妃不理事,溫妃娘娘又孱弱,落到咱們幾個肩上,若無一些能壓製的手段,隻怕宮裏要亂。」


    眾人一時靜默,榮嬪的話其實另有一個意思,如今鈕祜祿皇後不在了,當初赫舍裏皇後離世不久,鳳印便暫由彼時的昭妃代掌,一直到她成為皇後,不曾給過旁人,但如今鈕祜祿皇後走了一個月了,皇帝和太皇太後都還沒決定由誰來主理六宮之事,佟貴妃和溫妃的品行能力都擺在那兒,顯然是都不可靠,才懸而不決。


    但不論佟貴妃和溫妃多不能幹,也不可能越過兩人,由榮嬪或惠嬪之類掌理,倒是貴妃和溫妃,雖有位份差別,可隻要太皇太後和皇上不介意,這兩人還能擇其一,而對於幾位嬪主娘娘,以及眾貴人、常在而言,佟貴妃如此厲害讓人生畏,若自此得了權,大家隻怕都沒好日子過了。


    良久,端嬪笑嘆:「當日佟妃請六宮看戲,昭妃娘娘怒斥內務府不節儉,嚇得我等都不敢前往,布貴人你該記得最清楚吧,佟妃不是領著你和德貴人去翊坤宮請昭妃嗎?最後大家都乖乖地去了承幹宮,那架勢,當初赫舍裏皇後也從未曾有過。你們想,若是太皇太後或皇上點了溫妃娘娘主理六宮,說起來是鈕祜祿皇後的妹妹,學得多聽得多,的確有道理,可若……」


    端嬪停了停,目光悠悠掃過眾人,笑道:「可若貴妃不服,往後隔三差五地要鬧一場,我們這些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榮嬪頷首:「是這個道理,若欽點了溫妃娘娘代掌鳳印,貴妃必然不服,哪怕晉了溫妃娘娘的位份,貴妃也好皇貴妃也罷,都壓不住她的氣性。」


    眾人一時都議論開,不知後宮未來會是怎樣的光景,隻等都散了,布貴人領著阿哥公主們在院子裏玩耍,榮嬪、惠嬪和端嬪三人才私下說:「皇上最厭惡妃嬪囂張跋扈,為何對佟貴妃諸多忍讓?說是親表妹,可這不足以放縱她,當初放手不管,為的不過是壓製鈕祜祿氏,咱們如今就不知道,皇上是壓製鈕祜祿皇後,還是壓製整個鈕祜祿一族,若是前者,如今的溫妃不成氣候,皇上應該不會由著佟貴妃橫行霸道,可若是後者……那日子,就無窮無盡了。」


    端嬪便問惠嬪:「明珠府那裏,可能聽說什麽?我們倆的娘家你也知道,指望不上。」


    惠嬪訕訕:「明珠府也非我的娘家。」才不屑地說,「倒是來提點過一兩句,可明珠是最萬年小心的人,你們覺得他會有什麽激進的法子?」


    三人絮絮地說著,外頭布貴人陪著阿哥公主玩耍,偶爾經過窗下聽見幾句,想像著宮內將有的動盪,不免唏噓。待與榮嬪、惠嬪一同離了,迴去路過承幹宮,就瞧見有宮女在宮門口跪磚頭,也不知犯了什麽錯,但承幹宮裏貴妃打罵宮女太監是常有的事,她戰戰兢兢繞迴鍾粹宮,嵐琪剛歇了午覺起來。


    她本是知道嵐琪有身孕的事,不過是敷衍其他人,這會兒換了衣裳洗手過來,瞧見嵐琪正歪在榻上看書,屋子裏光線也不明亮,她探著腦袋尋光源,樣子很是可愛,布貴人不免笑:「眼睛看壞了,這模樣若是萬歲爺進來瞧見,一定訓你。」


    嵐琪見姐姐來了,拉著在床上坐,數落起環春玉葵把她當病人,這也不許動那也不能碰,又不知哪兒聽來的規矩,一發連針線剪子也不讓她摸了,本還想做些針線打發時間,如今也不能。


    「怎麽不寫字,寫字最凝神靜氣。」布貴人將她的書收了,嵐琪摸著肚子說,「不能聞墨味兒呢,書還好,寫字一磨墨我就噁心,姐姐你說這孩子,是不是將來不愛讀書的?這下可糟了,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小阿哥,他皇阿瑪一定不喜歡。」


    布貴人嗔笑:「皇上喜歡你,你生的孩子他會不喜歡?」


    此時環春端進來兩碗燕窩,布貴人和嵐琪在炕上對坐分食,隻見她狼吞虎咽喝下一碗燕窩,眼巴巴望著自己麵前的,環春嗔笑,「主子太不客氣了,您還要吃奴婢給您去拿,怎麽總搶布貴人的東西吃。」


    可布貴人已經把自己的遞給她了,笑悠悠說:「可不就是搶來的東西吃得香嗎?我在端嬪娘娘那兒吃了不少點心,也吃不下,不必去拿了。」


    嵐琪隻是嘴饞,眼睛大胃口小,布貴人那碗再吃幾口,就絮了,推開不想吃,懶懶地趴在窗口看外頭的光景,問著布貴人:「姐姐你從外頭迴來,宮裏的縞素都撤了嗎?」


    布貴人說基本都撤了,又將方才端嬪處聽的話與她說了,嘆息著:「我從前頭過來,又不知佟貴妃發什麽脾氣,把一個小宮女罰跪在門前,往後她若掌權,咱們的日子……」


    「宮裏還有太皇太後、太後和皇上在,姐姐不要多慮。」嵐琪拉拉她,勸著,「榮嬪娘娘她們擔憂,是因為她們也管著宮裏的事,咱們幾個閑人怕什麽,佟貴妃不難對付,姐姐不是說,她就是什麽都擱在臉上,才好對付嗎?我們安心過日子就好。」


    話雖如此,嵐琪卻想到那天佟貴妃在路上就讓溫妃跪下的事,她真是什麽都放在臉上,隻怕往後若要和溫妃爭,也會明刀明槍的來,皇上縱容她,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安於方寸宮閣,不去招惹她就好。


    此時卻聽外頭急匆匆的腳步聲,香月不知溜出去哪兒玩耍,樂嗬嗬地跑迴來說:「主子主子,皇上迴鑾了,聽說已經進幹清門,正要去慈寧宮請安,恐怕就該來咱們這兒了。」


    環春則擰了她的耳朵,掐著胳膊罵:「大半天不見你,跑哪裏去了?」


    布貴人笑著勸和,又說:「皇上指定就往這裏來,我先迴去了,夜裏皇上若迴幹清宮,我再來看你。」


    「姐姐……」嵐琪拉著她的手,布貴人知道她想什麽,笑著說,「進宮都快五年了,頭幾年都不在意,如今倒在意起來?你若多心,咱們也處不好了。」


    才說著,外頭有幹清宮的小太監來稟告,說皇帝即刻過來,讓德貴人預備接駕,布貴人這才真的跑開,之後又等了片刻,皇帝果然風風火火來,嵐琪立在門前屈膝迎駕,一把被玄燁抱起來,隻是歡喜地看著她,什麽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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