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該進去了。」嵐琪見玄燁抱著自己動也不動,邊上宮女太監們都轉身迴避,她也覺不好意思,嬌嬌軟軟一聲,才喚得玄燁迴過神,將她打橫抱起來,徑直捧迴內殿放在炕上,但聞見屋子裏的藥味兒,又皺眉,「怎麽在吃藥?身子不好?


    「不是吃的,隻是在香爐裏添了一些藥材聞著安神,臣妾這幾日害喜得厲害,太醫很有法子,太皇太後那裏的補藥聞不得,倒是這些聞著,好受多了。」嵐琪笑盈盈說著,而玄燁已經將溫熱的大手覆蓋在了她的肚子上,稀奇地問著:「怎麽沒什麽變化,幾時才能大起來?」


    嵐琪拉著他的手握在自己腰上,玄燁眉頭微微一動,笑出來:「這裏總算長些肉了。」


    「每天好幾頓,吃了也不動,不長才怪。」嵐琪被玄燁抱在懷裏,便貼在他胸口說,「嬤嬤說懷孕到後來會變胖變醜,有些人生完也變不迴去,如果臣妾生完孩子就變醜了,皇上會嫌棄嗎?」


    話說完,臉頰脖子被人輕輕地吻過,隻聽玄燁笑著說:「你還以為自己多漂亮?你現在這樣醜朕都不嫌棄,早就習慣了。」


    嵐琪撅著嘴撒嬌似的看著皇帝,嬌嗔憨然的模樣甚是可愛,玄燁禁不住吻她的紅唇,嵐琪將皇帝輕輕一推:「皇上可不許胡鬧了。」


    玄燁也有自製,隻是算算日子兩個多月沒碰過她,如今香香軟軟地在懷裏,難免會心動,也許說在人前,會有人道皇帝無情,鈕祜祿皇後大喪不過月餘,他這裏就隻念著這個即將為他產子的小貴人,但哪怕鈕祜祿皇後健在,皇帝心裏也還是隻惦記這個小貴人。


    對於已故之人,彼此都明白情分有多少,因知她時日不多,玄燁盡力做到讓她善終,許多話一半真心一半用心,他不可能愛後宮所有的女人,多寵或是一夜恩寵,有情還是有義,其中差別太大了。


    自皇後薨後,輟朝五日也好,親移梓宮也罷,到如今日日焚香祭奠,身為皇帝,他有必須要做的事,他必須讓天下人看到,他對鈕祜祿皇後的「情意」,必須讓朝臣們知道,鈕祜祿一族不會因此頹敗,朝堂上權力派係的製衡,可比真心喜愛守護一個女人,要複雜得多了。


    「要一年半載的不能相親了是不是?」玄燁又湊近來抱著嵐琪,摸到她腰上略略豐盈又十分喜歡,玩笑著說,「等這孩子出來,朕要好好打他幾下屁股,害得朕那麽久不能抱他的額娘。」


    嵐琪隻是傻笑,之後兩人坐著好好說話,環春奉來茶點,玄燁誇獎她幾句,讓李公公賞賜她們幾個人,又見殿內陳設和以往不同,問她怎麽把筆墨都收起來了,小貴人摸摸肚子說聞見墨味兒就噁心,玄燁嗔笑:「若是個小阿哥,不好好念書,朕可不輕饒,都怪他的額娘又笨又懶。」


    嵐琪不理睬皇帝,低頭看著還未隆起的肚子,可突然想起自己隻是個貴人,孩子出生後就會被帶走,或在阿哥所,或被哪一位抱養,心頭不禁酸澀。


    這件事從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起就纏繞在心頭,因一直不對外說,自己也不敢多想,此刻玄燁就在眼前,他又那麽歡喜,嵐琪知道自己若開口求皇帝,玄燁一定能答應她自己來撫養孩子,可榮嬪曾經說過的話她記得,不能讓皇帝為某一個人壞了祖宗規矩,自己的出身擺在那裏,榮嬪和端嬪生子生女,熬了十幾年才在嬪位,她若特立獨行,不止後宮要有人不服,怕是前朝也又要來幹預。


    不能為了一己私慾,就讓玄燁背負麻煩,榮嬪和惠嬪如今也能撫養自己的孩子,隻要等一等就好。


    「朕打算過些日子,讓端嬪搬來鍾粹宮住,反正你們這裏正殿還空著。」玄燁吃著點心,似是一早就想好的話,慢慢說著,「過兩年你也該搬走了,朕一直把永和宮給你留著,那裏風水好,朕想你日後住過去。」


    嵐琪訝異,皇帝言下之意是說她將來也要做一宮之主,自己其實也明白,憑皇帝對她這份喜歡,自己不會永遠是個貴人或常在,但她並不奢求那些,從前則更淡泊,如今倒是會想一想,為了孩子們,也該欣然接受玄燁的心意。


    「可是布貴人和臣妾……」嵐琪聽聞自己過些日子就要離開這座鍾粹宮,雖然永和宮就在前頭,離得很近,到底不是一個屋簷下,她和布貴人四五年的情分,她有些放不下。


    玄燁卻笑:「怎麽不聽朕前頭說的話?朕不是說,要讓端嬪住過來?」


    嵐琪歪著腦袋沒想明白,玄燁輕輕叩她的額頭,罵了一聲笨,才笑:「端靜如今在哪裏?端嬪住過來了,她自然也跟過來了,朕不可能讓布貴人也做主位,但這樣一來,端靜不就能和親額娘住在一起了?」


    「是這樣。」嵐琪欣喜不已,她真沒往那上頭想,一時感激地看著玄燁,心想這個日理萬機忙得睡覺吃飯都要擠出辰光的皇帝,竟然還會為她想這麽瑣碎的事,而且一直還想到她身邊的,替她把什麽都周全好,經不住,竟熱淚盈眶。


    「傻子,哭什麽?」玄燁嗔責,伸手擰她的臉頰,又笑悠悠,「倒是長些肉出來了,這樣擰著軟乎乎的很舒服。」


    嵐琪伸手擋開玄燁,自己揉著臉,嘀咕著說已經被嫌棄醜了,再擰更醜了,就被玄燁摟在懷裏,氣息暖暖地說著:「你變成枯朽的老婆婆了,朕還一樣會喜歡,朕喜歡你的時候,你也不過就那模樣而已。」


    「臣妾就真那麽不好看?」


    「嗯。」玄燁笑了,又慵懶地說,「朕抱著你聞見你身上的氣息就會犯困,大概也是這幾日奔波累了,陪著小寐片刻。」


    嵐琪應著,想起身給他捏捏腿捶捶胳膊,玄燁卻不讓她動,抱著軟枕頭似的擁著她,緩緩闔目休憩,平穩的唿吸在頭頂掠過,想起他剛剛說的每一句話,卻是誰也沒提鈕祜祿皇後的事。


    自鈕祜祿皇後逝世,兩人還是頭一迴單獨這樣待在一起,太皇太後都曾問她皇後最後說了些什麽,可玄燁卻連半個字都沒提,他不提,嵐琪自然也不會說。並不因此就覺得皇帝是無情之人,她愛玄燁,怎會希望玄燁抱著自己的時候,還為另外的女人悲傷。


    人性,終究難免自私的一麵。


    玄燁說小寐片刻,真的隻是小半個時辰就醒了,親了親嵐琪說就要走,因皇後喪事,好些朝廷上的事拖延至今,事情不做就越積越多,哪怕做掉一兩件也好,等日後清閑了,總有時日再來陪她。


    嵐琪當然不會計較,她已經比許許多多的人幸福,忙著給玄燁把衣裳穿戴整齊,一路送到門前,被皇帝叮囑好好休息,還說要曉諭六宮她有身孕的事,日後恐怕送往迎來的麻煩,讓她多少擔待一些,畢竟身在宮闈,該有的人情世故不能免。


    嵐琪每件事都好好聽著記著,皇帝總還是捨不得放手似的,什麽都替她考慮細緻設想周全,心裏很多事都明白都懂,可皇帝如此殷切,她當然也滿足他的心意。


    看著玄燁身影離去,不知是不是故意繞過承幹宮,是往後頭的路走,而環春怕佟貴妃來找麻煩似的,急急忙忙就把宮門關了,嵐琪則徑直來西配殿找姐姐,告訴她過幾天端嬪娘娘要搬過來,布貴人歡喜得不行,那樣一來,她就能天天和女兒在一起了。


    「是你求皇上的?」布貴人滿懷感激,更自嘆,「我心裏一直想,再過兩三年,你就不該還是個貴人了,我也就這樣了,反正日子好好的也無所謂位份高低,隻是你若是主位,恐怕皇上會想要你單獨住一處,我就想到時候是我搬走呢,還是你搬走,可不論是誰走,一想到要和你分開,我又很捨不得,也不曉得會跟了哪位娘娘,宮裏妃嬪越來越多,總不能我一個小貴人,獨居鍾粹宮吧。」


    嵐琪看得到布貴人眼底的惆悵,很心疼,「不是我求的,是皇上自己想的,說那樣就能讓端靜跟著親額娘了。姐姐,說這樣的話很虛偽,可是我真心想說,你不要總推在我身上,說愛屋及烏的話,皇上就是真心為你想呢?他那麽喜歡端靜,怎麽會虧待了女兒的額娘。」


    布貴人眼中略略晶瑩,頷首笑著:「我信,信皇上是為了我們母女,不賴在你身上了好不好?」拉著嵐琪在身邊依偎在一起,感慨著,「可我命裏最好的,還是遇見你。」又念叨,「端嬪娘娘好,性子好脾氣好,跟著她我安心了,但你往後去了別處,我可還要常常來串門的。」


    嵐琪並沒說自己就要走的事,也沒提什麽永和宮,但猜想不止布貴人,旁人也會這麽想,這會兒隻是笑著撒嬌:「我還不走呢,姐姐有多嫌棄我,老巴望著我離開。」


    姐妹倆說笑,不多時環春進來,說皇上已曉諭六宮德貴人有身孕的事,估摸著一會兒就要有人來賀喜,布貴人說眼下還在大行皇後喪期,大家應該不敢那樣高調,可還說著話,外頭第一撥人就來了。


    論尊卑,果然還是佟貴妃最先到,不過她不會親自紆尊降貴地來賀喜一個小貴人,隻是派青蓮送來各色禮品,別的人也罷了,貴妃派來的人,嵐琪不得不親自接應,好在青蓮是能和環春幾人說得上話的,還算自在輕鬆。


    等青蓮一走,鹹福宮便候著時間,有冬雲送東西來,再往後吉芯替榮嬪來,惠嬪、端嬪身邊的宮女也來,嵐琪不必每個都親自接待,光躲在內殿裏,聽著外頭的動靜就皺眉頭了。


    等外頭終於靜下來,天色都晚了,嵐琪已經窩在榻上睡了一覺,等聞見飯菜的香味覺得餓了,出來看,外頭屋子裏烏泱泱的各色禮品,布貴人正指揮玉葵、香月收拾,每件東西都拆開了看了看,仔細記錄好再分門別類的收拾,從前這些事嵐琪也做,那會兒還要把好的藏嚴實了不讓王嬤嬤沾手,如今坐在一邊看著也不覺新奇,反是看到布貴人好些東西要拿起來聞一聞,才覺得很奇怪。


    「姐姐聞什麽?」嵐琪終於問。


    布貴人看她一眼,轉身示意身後錦禾去把門關了,才坐到她身旁輕聲說:「總要仔仔細細檢查,萬一有不好的東西混進來呢,這宮裏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嫉妒你,舊年端嬪、宜嬪還有貴妃她們接連出那樣的事,誰曉得是什麽緣故,多長一點心眼,總不錯的。」


    嵐琪訝異地看著姐姐,昔日她柔弱任人欺的模樣不見了,四五年的光景,隨著自己起起落落,也歷練出在這後宮生存的能力。


    「也許你隻在鍾粹宮生這一胎,無論如何我也要好好守著你。」布常在眼中有堅毅之色,信心十足地說,「外頭的事我管不著,可鍾粹宮裏,就不許有亂七八糟的混進來。」


    嵐琪膩歪在她懷裏,憨憨笑著不說話。


    然而德貴人有身孕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吳三桂在衡州稱帝,惹怒了年輕的皇帝,太皇太後亦十分震驚,皇帝終日忙於政務,如此後宮有一件重要的事懸而未決,便是日後該由誰主理後宮之事。


    嵐琪在鍾粹宮安胎,蘇麻喇嬤嬤時不時來探望,太皇太後叮囑她胎兒長成前不要隨意走動,她自身也越來越懶,倒也不覺得悶,且因純禧公主有「帶子」的吉祥,太皇太後聽說皇帝要讓端嬪入主鍾粹宮,不等皇帝在前頭忙完迴過神,就先做主讓她帶著兩個公主住進來,每日有純禧、端靜熱熱鬧鬧的,看著布貴人高興,她自己也高興。


    轉眼在四月,天氣漸暖,皇城內外百花齊放,春風拂過帶著花粉柳絮漫天飛舞,布貴人入春便有些咳喘,不能再在嵐琪身邊照顧,太皇太後又另指派了兩個小宮女來,加上端嬪和兩位公主搬來,從前清冷的鍾粹宮,如今分外熱鬧,便顯得前頭承幹宮,多少冷清些。


    這日下了雨,空氣裏瀰漫好些日的花粉柳絮都被滌盪幹淨,花香青草香,隨著雨水匝地四散,嵐琪坐在廊下看雨賞花,好不愜意,坐久了環春怕她著涼,來勸說迴去,宮門前突然來了好些人,有小太監進來通稟說:「溫妃娘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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