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娘娘成全。”靈昭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依然堅持著她的“驕傲”。


    舒舒向門外走去,舉目又見宮牆頂上的夜色,駐足道:“我和你,本是一樣的,你認為我過得比你好,隻不過是因為我想通了。”


    靈昭抬起雙眼,看著同樣瘦弱的身影。


    舒舒道:“今夜之事,皇上若問我,便是你我一同來抓鬼,我們之間的談話,我一個字也不會對他提起。至於你要對他說什麽,如何打算,我管不著也不會管,願你我各自相安。”


    舒舒說罷,便跨門而出,腳步聲不疾不徐,宮門開了,沒再合上。


    靈昭腦中一片空白,努力想要讓自己清醒,卻一遍遍地想起了赫舍裏舒舒的話,她說她和自己沒什麽區別,這是什麽意思?


    “娘娘?”門外傳來冬雲的聲音,顯然驚訝於小姐跌坐在這裏,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娘娘,您怎麽了,您怎麽來了?”


    “聽說你進了門就消失,我來接你迴去。”靈昭終於起身,才發現自己雙腿無力,抬眼打量冬雲,問道:“你可還好?”


    “奴婢沒事,醒過來就躺在那裏。”冬雲說,“剛才、剛才……奴婢蹲在那裏燒東西,忽然就暈了,什麽也不記得。”


    靈昭苦笑:“好了,慧妃會轉世輪迴,不會再來糾纏我,冬雲,別再做傻事。”


    她鬆開了冬雲的手,自行將殿內的燭火一盞一盞熄滅,直到站在門前,吹滅了最後一支蠟燭。


    主仆倆從宮門裏走出來,靈昭的肩輿不見了,抬肩輿的小太監們和隨行的宮女都不見了,隻有一盞紙燈籠擺在門下,像是留給她的。


    “娘娘,您一個人來的?”冬雲問。


    靈昭看著她,很顯然,冬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看見皇後和坤寧宮的人。


    “他們抬我來的,可是不知道去哪兒了。”靈昭說,“也許和你一樣,明天就迴來了,我們走吧。”


    冬雲早已嚇得半死,拾起燈籠照亮前路,扶著靈昭沿北路迴宮,一直走到翊坤宮門下,冬雲忽然嘀咕:“怎麽今晚,一個巡邏的侍衛都沒有?”


    她驚恐地看向天,看向四周,仿佛分不清現實和環境,又直直地看向靈昭。


    靈昭無奈,往冬雲腦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醒著呢,別自己嚇自己。”


    腦袋一記吃痛,冬雲終於感覺到了真實,忙攙扶小姐進門,說:“奴婢去給您打熱水來。”


    靈昭擺手:“不用了,你也歇著去,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此刻坤寧宮裏,舒舒也躺下了,她躺在玄燁平日的位置,裏側則是正唿唿大睡的兒子,聞著小娃娃身上的香氣,舒舒心裏踏實了。


    桑格來放下帳子,說道:“娘娘,天氣越發冷了,明日就燒炭吧。”


    舒舒應道:“你去睡吧,對了……”


    “是。”


    “明日起,我再也不想聽見宮裏有人謠傳我毒害大阿哥的話,抓了先警告,再犯殺無赦。”舒舒吩咐道,“把鍾粹宮的人也都放了,讓他們繼續迴去當差。”


    桑格一一應下,放下帳子後,便退了出去。


    屋子裏靜下來,隻有兒子的唿吸聲,那麽安寧平穩。


    “承祜,你要健康長大,成為大清的棟梁,做阿瑪的臂膀。”舒舒親吻兒子,要安心地睡去,口中喃喃,“額娘會永遠守護著你,之前讓你在阿哥所呆了那麽久,是額娘的不是。”


    翌日天明,昨夜跟著靈昭去鍾粹宮的人,都從他們各自住處的床上醒來,一個個稀裏糊塗,分不清昨夜發生的事,是夢還是真實,而迴到翊坤宮,靈昭早已在等候他們。


    “昨夜的事,都忘了吧。”靈昭說,“宮裏禁止傳說怪談,你們胡說是要遭罪的,總之都平安無事,鍾粹宮也幹淨了,往後照常當差過日子,管束好各自的言行。”


    眾人顯然驚魂未定,可是靈昭很清醒,之後一整天,如往常一樣處理內宮瑣事,內務府各處的人來來往往,也沒見什麽人多嘴多舌。


    昨夜的事,不知赫舍裏舒舒是怎麽辦到的,竟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覺”,靈昭不甘心,可也不得不承認,赫舍裏舒舒本就有她過人的本事。


    忙了大半天,靈昭站在屋簷下透氣吹風,隻見冬雲匆匆跑來,告訴她坤寧宮的動靜。


    “皇後娘娘終於出手了。”冬雲說,“今天宮道上跪了好些人,都是私下議論大阿哥的事,被桑格帶著慎刑司的人,一個個拿下警告,說今日是罰跪,明日再抓,就掉腦袋。主子,皇後會查到我們這裏來嗎?”


    “她是最維護皇上的體麵的人。”靈昭冷漠地說,“除非皇上要殺我,不然她不會輕易和我撕破臉皮,放心吧。何況,真到我要完了的那天,我會安排好你的出路。”


    冬雲戰戰兢兢:“小姐,您別這麽說,其實……我們的日子挺好的不是嗎,皇上待您也不薄。”


    靈昭想起一件事,問冬雲:“阿瑪說,你連著三日往家裏送了坐胎藥的藥渣,我不記得你出過宮,是派人送出去的?”


    “是,老爺捎信來,讓奴婢把藥渣送出去。”冬雲應道。


    “如果藥出了問題,為什麽不直接讓我先把藥停了,而是送三天藥渣,若是毒藥,我也要再多喝三天嗎?”靈昭突然清醒,瞪著冬雲問,“你是哪三天送出去的,阿瑪又是哪一天進宮的?我是不是不止多喝了三天?”


    冬雲呆呆地看著小姐:“您這麽說,還真是,奴婢原也覺得奇怪,屋子裏堆著那麽些藥材,做什麽非要奴婢送藥渣呢。”


    靈昭的胸口像是被人用手緊緊抓著,心髒更是從指縫裏溢出來,而赫舍裏舒舒昨夜的話,每個字都在扇她的臉。


    “宣太醫,為我請平安脈。”靈昭霍然轉身,吩咐道,“隨便找個人來。”


    在坤寧宮的強行壓製下,宮裏謠傳皇後毒殺大阿哥的閑話,終於消失了。


    而從那一晚起,靈昭再也沒進過坤寧宮的門,就算在慈寧宮、寧壽宮也會刻意避開皇後,若有什麽要稟告皇後的事,會吩咐榮常在和納蘭氏去轉達。


    皇後則對一切都淡淡的,大部分的事和從前一樣,翊坤宮做主就好。


    在一陣風波後,宮裏異常的平靜安寧,雖然宮人們私底下都在議論翊坤宮和坤寧宮是否鬧翻了,但礙著上一迴,皇後雷厲風行的壓製傳言,這事兒終究不過是背後的竊竊私語,沒人敢拿到台麵上來說。


    一轉眼,已是隆冬臘月,康熙九年平安度過,國庫增收,風調雨順,玄燁心情格外好,推遲了封印的日子,在一年末又為國為民多做了幾件事後,才歇下。


    這一晚,他翻了翊坤宮的牌子,乘著夜色踏雪而來,靈昭等候在門裏,行禮道:“臣妾恭迎皇上聖駕。”


    玄燁說:“你屋子裏怎麽不暖,炭火不夠嗎,還是地龍堵上了?”


    靈昭應道:“知道皇上今晚要過來,特地開窗通風給屋子裏換了氣,才又燒起來不久,過一會兒就暖和了。有熱熱的紅棗湯,皇上進一碗嗎?”


    玄燁說:“想吃口鹹的。”


    冬雲忙道:“請皇上稍等,早晨娘娘家裏送來的鮑魚,正熬著鮑魚粥。”


    玄燁說:“就吃這個。”


    靈昭送玄燁到暖炕上坐,將自己的手爐遞給他,命人將炭盆搬到門前去,玄燁見了便說:“不礙事,味兒不大。”


    “太醫說屋子裏燒炭,對唿吸不好。”靈昭應道,“皇上這幾日有些咳嗽嗓子癢不是嗎?”


    玄燁含笑看著她:“早就好了,那日過來咳嗽,是路上嗆了風。”


    靈昭坐下,陪著說說家常話,又提起今年除夕宴的安排,冬雲將熬好的鮑魚粥送來,可惜玄燁沒動幾下,阿哥所的人急急忙忙來稟告,說是三阿哥驚風了。


    玄燁心焦不已,帶著靈昭一同往阿哥所來,太醫已經診斷開方,但三阿哥高燒不退,小臉兒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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