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葉煜找上門說要和樂叔切磋,但也不可能二話不說就開打,至少葉煜是沒這個意思,兩人還是先入席,飲了點酒,聊了兩句。

    樂叔和葉煜一樣,這麽多年也長進了不少,他自是察覺到了葉煜此行別有深意。

    不過他不喜歡繞繞彎彎,直白地問道:“葉將軍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葉煜端著酒杯的手擱置在幾上,食指緩慢地摩挲著杯子上的紋路,也不去做討樂叔反感的事,而是順著他的直白迴答道:“武襄君之事,煜雖在秦國卻也聽說一二。”

    樂叔冷哼一聲道:“還有誰不知道嗎?”他神情陰翳也不知是因為葉煜還是趙王。

    葉煜接著說道:“煜此行,意在武襄君與昌國君。”

    樂叔就答道:“既如此,你為何不自去尋我父親與伯父呢?我與你不過早前在戰場上碰到過,可算不上有什麽交情。”

    葉煜迴他,“因為煜希望樂府兩支都能入秦。”樂家原本是燕國人,後來才因燕王緣故才紛紛入了趙,人丁單薄,如今也就武襄君樂乘和昌國君樂間兩支了。

    樂叔聽他的話,喉間泄出笑聲,“早聞秦國貪得無厭,今日我倒是見得了。葉將軍如此坦然,難道不懼我迴稟王上嗎?”

    葉煜卻淡然迴道:“趙王如今不聽諫言、一意孤行,與那燕王又有何不同呢?既然燕趙都非明主,何不入我大秦呢?”

    樂乘樂間因為燕國入趙的時候,樂叔已經十多歲了,他對於當時家裏發生的事還是記憶深刻的。又想起這次父親被趙王逼走的事情,他眉頭緊鎖道:“天下之大,我等何必擇秦呢?”

    顯然,他們並非沒有出趙的打算。

    葉煜勾唇一笑道:“隻憑我們王上求賢若渴,是個能聽得進諫言的,不是燕趙二王那等人,還不足以嗎?”

    樂叔嗤笑一聲道:“秦王年紀輕輕,尚未親政,許是本性未顯呢。”

    葉煜不惱,繼續說道:“王上繼位已四年,有道是日久見人心,四年還不足以嗎?一個若是能藏四年,豈是蠢蠹之人?”

    樂叔細細迴憶了一下腦中關於這個少年秦王的事,同樣是繼位不久,他和趙王形成的反差太大了。

    “再者,秦國將領濟濟,若是王上無道,這些人豈不早就四散了,我又怎麽會投奔秦國,還會在這裏來與你說道呢?”

    樂叔卻說道:“既然秦國人才濟

    濟,又怎麽會缺了我們幾人?”

    葉煜淺笑道:“誰會嫌將才少呢?而且秦國正是用人之際。”

    樂叔有些意動,隻是這事不隻涉及到他一人,他還無法下定論。

    葉煜靜靜等待一會兒,見樂叔臉上沒有拒絕的神色,便說道:“煜不急,將軍可以慢慢考慮,到時著人知會我便是了。”

    樂叔點頭,想著談話結束了,他也該送葉煜離開了,結果剛站起來就反應過來葉煜穿著的是戎裝,差點就忘了葉煜來的借口了。

    正在他尋思著切磋還要不要的時候,葉煜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說道:“接下來還請將軍多多指教了。”

    樂叔欣然應下,讓下人帶葉煜去習武場,自己也匆匆換上一身戎裝引戰。

    至於結果,雖然兩人身上都帶著傷,可實際上是葉煜略勝一籌,參見樂叔那不忍直視的臉就知曉了。

    而後,葉煜就是施施然地去女閭了,而樂叔還沒來得及上完藥,就被趙王召去了。

    “那葉將軍可同你說了什麽沒有?”趙王毫不關心他的傷勢,一照麵就問道。

    剛剛做了虧心事的樂叔心頭一跳,險些要以為趙王知道了他和葉煜的密謀。

    趙王見他沉默,又是急切地問道:“你與他交情如何?他的臉沒傷著吧?”

    這下子樂叔是迴過味了,趙王哪裏是什麽洞察了,分明是死性不改,垂涎葉煜美色,連他自己的將士都沒慰問半句,一心念著那敵將。

    思及此,他心下更是堅定了要投秦的打算。

    他暗自冷笑,麵上恭敬地迴答道:“隻在戰場上打過一迴照麵。葉將軍武藝勝於微臣,沒傷在明顯處。末了問了臣女閭的位置。”他這可不是在說謊,因為葉煜的確問了他,還引得的他戲謔了幾句。

    趙王露出可惜的神色,臉上變來變去,不知在想些什麽,隨手把樂叔打發走了。

    走出王宮的樂叔看著身後巍峨的宮殿,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隻是這笑容還未保持多久,就因為扯到了傷口倒吸一口涼氣,捂著臉頰沒甚形象地走了。

    趙王就像當初的燕王一樣讓樂家三將失望無比,樂間伯侄和已經逃出趙國的樂乘合計了一下,也就接下了葉煜投出的橄欖枝。

    其實葉煜也曾考慮過讓二人繼續待在趙國做臥底的可能,敵方大將都是他們的人,攻下趙國的難度幾乎可以說是降下了一半

    。

    隻是他們都不是適合做臥底的性子,更不是非秦不可,這樣的提議出口反倒會把他們往別的國家推,與其為他人做了嫁衣,倒不如早早拉攏過來。

    七萬降軍到來,葉煜手上這支軍隊就可以勉強稱之為十五萬大軍了。

    不過葉煜可不敢全用上,他不是沒接受過降軍,但老實說這麽多人倒是頭一迴,心中始終保持一定的警惕。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其實降軍的待遇一直比照著秦軍,甚至殺甲士同樣有爵位,這很快就攬了一批軍心。不過他還他本著小心為上的想法,不敢全用他們上陣,卻又不敢將他們全留在營地裏,大多是兩軍一半一半地混雜了帶出去,真要出了什麽事也好應對。

    樂間也看出來了他的想法,卻沒說什麽,甚至還有幾分讚許。

    有十五萬人在身後,葉煜很快攻下了兩座大城邑、四座小城邑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再算上之前樂間帶來的三座城,葉煜覺得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因為在他和嬴政的報備裏,此行目的除了慣例懟趙國之外,主要就是接迴樂間伯侄。

    於是,我們的美人將軍大手一揮——迴朝了。

    拋去戍邊軍隊,葉煜領著十萬多人迴朝,這人數可比他出去的時候翻了翻算得上大軍了,又有樂間伯侄到來的因素在內,嬴政這一迴總算能光明正大地迎接了。

    入城前,主將的位置稍微發生了點改變。

    樂間的身份比葉煜高,也年長許多,但葉煜才是主帥,他是來歸順的,這就有點不尷不尬了。

    不過最後還是葉煜拍板定音,讓樂間走最前頭,他落後半個馬身,也算是兩個人都在前頭了。

    於是當未來的秦始皇、如今年輕的秦王陛下站在城牆上,微眯著他那狹長的鳳眼遠望入城的隊伍時,最先瞧見的竟是已年過半百的樂間,不由得頓了片刻。

    待到再度抬眼望去,才瞧見了被樂間魁偉身軀遮擋了小半,又正巧轉過頭與身後人說著什麽的葉煜。

    殊不知嬴政已經打量過來的葉煜,見距離城門還有小段距離,就順口迴了身後樂叔幾個問題,待到距離城門不過百米時,才收了心,端正了騎姿。

    等到隊伍停下,葉煜抬頭對上嬴政的目光,用戛玉般的聲音說道:“臣葉煜幸不辱命,得趙之城邑九,得降軍……”

    嬴政聽著他簡單成陳述,神情不改,仍

    是抿著唇的模樣,隻在葉煜說完後才點了點頭,滿意地說道:“有勞愛卿了,迎——諸位將士入城。”

    入城的當然不可能是所有人,不過是幾千人的代表隊伍罷了,不過就算這樣大軍迴朝的儀式全套走下來也還是要不少時間。

    等葉煜剛剛安置好了大軍,就得了通知說是嬴政已經備下了宴席讓他去,於是不得不趕迴府上,沐浴更衣準備一陣。

    通常大軍迴朝之後都是有慶功宴的,不過眼下戰爭太多,次次都開宴實在是太過奢靡,於是一般都是看情況了。

    比如這次,慶功宴倒是其次,主要大概是給樂間伯侄的接風宴,他們怎麽說也是名門之後,樂間又是昌國君,身份不一般。

    其實對於宴席什麽的,葉煜是能不參加就不參加,畢竟去了幾次之後他發覺通常都是宴無好宴,於是之後除了國宴或者友人開的宴席,他很少在宴席上露臉。

    這迴也算是國宴,不過規模小些,氣氛輕鬆些,又與他有關,葉煜也沒什麽排斥的,扒拉出一件粗晶皂的禮服穿著,任由婢女選了幾個配飾,就坐上馬車了。

    他來的不早不晚,入席後嬴政講了兩句,就開宴了。

    然而打算吃點小菜,敬幾個酒就安穩結束掉的葉煜卻發現——今天來找他敬酒的人是不是有點多?尤其是朝他看過來的人。

    看著麵前舉著酒樽淺笑著的李斯,葉煜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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