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到來之後,呂不韋被挪動到了最近的廂房中去醫治,剩下的大臣們自然是各迴各家去了。

    “葉將軍請留步。”趙高叫住葉煜。

    眾臣對此也並不感到奇怪,畢竟葉煜這會兒拉了呂不韋一把,嬴政既然稱呂不韋為仲父,那麽肯定會給點賞賜什麽的。

    葉煜朝著甘羅點頭示意了一下,讓他先走,而自己跟著趙高去了嬴政處理公務的大殿。

    屏退一些不必要的內侍後,嬴政才露出無奈看著他,笑道:“你啊,你啊……”

    現場那麽多人都沒有懷疑到葉煜,一方麵還是因為他動作的隱蔽不易察覺,而另一方麵就是因為誰也想不到他會這麽“光明正大”地對呂不韋下手。

    就是暗中忌憚呂不韋,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嬴政都沒想到過這樣。

    “王上是怎麽看出來的呢?”葉煜好奇道。

    嬴政迴他,“呂相又非黃口小兒,哪這麽容易栽跤,加之拉了他一把的又是你,寡人難道還猜不到嗎?”

    葉煜笑了,眨眨眼道:“幸好諸位大臣不都像王上這般敏銳。”

    嬴政心想,就是有人懷疑也難以相信吧。

    “你可是為了前些日子你那兩個家丁的事?”嬴政問道,他的消息可比嫪毐靈通多了。

    葉煜收斂了點笑意,點頭道:“一半一半,折了我那得力管事我可有諸多不便,總不見得叫我吃了這個虧。”

    嬴政是知道他變化的那小部分人,他知道葉煜絕不會如此魯莽,便追問道:“那另一半呢?”

    葉煜嘲諷一笑,“我若是什麽都不做,隻怕下迴王上您又要頭疼了。”

    “哦?怎麽說?”

    葉煜迴他,“自然是頭疼信我,還是聽從太後之言處置我。”若是嫪毐之死的鍋被他背了,趙太後必然不會放過他。

    嬴政卻是一本正經道:“寡人信你。”

    葉煜微愣,隨即行了一禮說道:“那煜就先謝過王上了。”

    嬴政看著姿態翩翩的葉煜,又問道:“你府上沒有家眷,也沒有管事,可需要寡人點個人給你?”

    葉煜剛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也好,王上賞下來的人這迴應當沒人敢動了。”

    就是再怎麽忠心的人,也不定會願意被上頭派下來的人管家,哪怕沒做什麽虧心事,但這種感覺也不好

    ,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的忠誠被懷疑了。

    嬴政說這話不過是因為提及此事,隨口一說罷了,按說這麽多天過去了,葉煜府上大概早有了新的管事,自然不會應下。

    隻是沒想到葉煜真的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這倒是叫嬴政有些驚奇。

    他仔細分辨了一下葉煜的神情,沒有半點不情願,剪水雙瞳中的坦蕩讓他都心生詫異。

    “好。”嬴政也順應下來,“寡人必然給你選個得力的。”

    葉煜又謝了一次,然後說道:“其實臣還有個請願。”

    “但說無妨。”嬴政道。

    葉煜輕笑一聲道:“臣也窩了夠久的,想出去溜溜。”

    趙國雖然大勝燕國,可自身不可能沒有半點損失,秦國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隻是目前趙軍士氣仍然高漲,還需要再過段時間才是秦軍出現的最佳時機。

    嬴政為他的用詞皺了皺眉,“你不是之前才從趙國迴來嗎?”

    葉煜義正言辭道:“正因如此,接下來才更應該派臣去。”

    嬴政稍作思索,想起上次葉煜從趙國迴來對他說的事,便應了下來,“也好,那你準備準備吧,過幾日寡人就會下旨。”

    他話音剛落,就有內侍通傳而入,“王上,君侯已經處理好了。”

    呂不韋的傷勢已經包紮好了,嬴政怎麽說也要去看看,他起身,順道問葉煜,“愛卿可要一同前去?”

    葉煜搖搖頭道:“臣還是不去了,省得太醫再操勞一番,倒是還請王上替臣美言幾句。”

    嬴政憶起先前呂不韋那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毫不懷疑葉煜要是現在再出現在呂不韋麵前,呂不韋的傷口又要重新包紮一事。他忍俊不禁地點點頭,對葉煜說道:“寡人明白,你且安心吧。”

    葉煜也起身道:“臣告退。”

    等葉煜離開之後,嬴政調整了一下臉上輕鬆的表情,換成緊張又焦急地模樣去見了呂不韋。

    “仲父無礙吧?”他問站在呂不韋邊上的太醫道。

    太醫還未迴話,腿上綁著木板的呂不韋就插嘴道:“多謝王上記掛,臣休養些時日就好。”他就算再怎麽掩飾,也還是被嬴政瞧出幾分不情願。

    嬴政鬆了口氣道:“如此便好,若是沒有仲父相助,政可處理不好那麽多朝事。”

    呂不韋聽到嬴政的話,心中寬慰了些許,麵

    上卻做出一番賢臣的樣子,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王上已經十六,總是要親政的,怎可一直依賴臣!”

    過了片刻他又歎了口氣,像是對小輩無可奈何的長輩那樣說道:“唉,王上還年幼,若是有疑難的奏章皆遣人送到臣府上吧。”

    嬴政暗自冷笑,嘴裏卻附和著,又說起方才之事,故作氣怒道:“那台階寡人打算尋人拆了,仲父以為如何?”

    呂不韋被提起丟臉的事,臉色一黑,卻是生生做出一副勸諫的模樣,“不可如此,是臣一時不察,與那台階何幹?”

    呂不韋這迴可是真心不想讓嬴政拆了台階的,不然以後傳出去得是什麽樣子?他堂堂一國相邦,栽了一跤就要拆了那地,還是朝會的地方。若是真這麽做了,恐怕他栽跤的事得千古流傳了,他還丟不起這個人。

    想到這事,他又想起葉煜,臉上的陰沉都快掩飾不住了,“臣聽聞,王上剛才把也葉長離留下來了?”

    嬴政裝作沒察覺呂不韋的怒意,點頭迴道:“葉將軍救了仲父一把,寡人自然是要給賞賜的。”

    呂不韋雙肩微顫,這是氣得,“王上賞賜了什麽?”

    嬴政迴道:“寡人想要賞賜些金玉,不過葉將軍卻隻向寡人求了一管事。”

    呂不韋更加堅定了是葉煜幹的,他咬牙道:“葉將軍救了臣,這個管事自然應當由臣來挑。”

    嬴政卻遺憾道:“可……寡人已經給葉將軍點好了人。”

    呂不韋也知道自己要是再送個人過去葉煜肯定也不會收,隻能先放棄這個念頭,神情萎靡地向嬴政告辭,由著太醫和內侍攙扶著離開了。

    看著呂不韋沒有半點權傾朝野,須得依靠他人才能行動的樣子,嬴政也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不禁在心中稱讚了一番葉煜,當下就欽點了自己寢宮的副管事去葉煜府上。

    等葉煜做著馬車迴到府上,剛剛換了身常服歇了沒一會兒,就聽說宮裏來人了。

    他先是為嬴政的高效率點了個讚,然後頗為期待地走出去,瞧瞧自己未來的管事是個什麽樣。

    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宦官,麵相看著頗為敦厚老實,也沒有要侍新主的緊張,看著還是挺沉穩的人。

    “你是王上派來的?叫什麽名字。”葉煜問道。

    “是,奴婢趙誠。”他的聲音比起尋常人來說有點尖銳,但是比大多宦閹來說好多了,聽著並不刺耳。

    趙氏……那在宮中地位應當挺高。

    葉煜心想道。

    不過葉煜並沒有多問他之前的事,隻是又問了些年齡之類的瑣碎問題,就讓小侍令他下去熟悉一下府內的事了。

    用了幾天,葉煜覺得這人倒是挺不錯的,比段管事都要厲害幾分,便安了心,大多時間留在軍營裏準備接下來的戰役了。

    沒過多久,果然嬴政下令,讓他率領三軍去出戰趙國。

    葉煜身著擦得發亮的戎裝,骨節分明的手持通黑的湛盧長劍,經曆過爾虞我詐,他再度騎上健碩有力的戰馬,立於大軍前方,頗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受,不過他眼中卻是克製不住的激動,那意氣風發,臉上洋溢著喜悅的模樣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這還算不上人多的大軍,也不是什麽大戰役,沒必要讓嬴政這個秦王親自來送行,但嬴政卻突發奇想悄悄地來了。

    嬴政看著整個人都鮮活起來的葉煜,忽然明白了那天葉煜為什麽會用上“窩”這個字了。

    比起鮮衣怒馬地偏居一隅,葉煜這樣的脾性的確更適合穿著戎裝騎著戰馬在疆場上馳騁。

    他嘴角上揚,看著馬上那人,輕喃道:“的確是個將軍。”

    而此時,葉煜高舉湛盧,對著大軍嘶喊道。

    “出發!”

    那到了最後有幾分沙啞的聲音傳入嬴政耳中,讓他有種耳朵裏癢癢的感覺。

    聽慣了葉煜溫潤、狡黠的聲音的他,突然覺得這樣的聲音也挺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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