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趕著迴宮、在宮外沒有勢力和府邸的人,會特地跑到城外去拋屍?而且還隻是處理一個車夫和管事?

    雖然也不是全無可能,但是嫪毐那種肆無忌憚的人,怎麽可能會如此小心且繁瑣地處理?

    尚不確定這次的幕後到底是誰,葉煜命人繼續查找有用的線索。

    翌日,等到葉煜再從軍營中迴來時,又從親衛這裏聽到了一個好笑的消息。

    “都傳遍了?”他確認道。

    親衛點頭,“是的,外麵都傳遍了說是長信侯殺了段管事和車夫。”

    葉煜眯起眼,緩緩說道:“看樣子還真有人怕我不知道呢。”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也可以確認是誰了。

    嬴成蟜可沒有這個本事,他若是有這麽厲害的推動流言的能力,哪裏還需要上門來找他去勸說嬴政。

    那麽接下來嫌疑最大的就是呂不韋了。

    次日上朝前,因為葉煜和嫪毐之間的衝突都被傳遍了,眾多大臣都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一場好戲。

    就連呂不韋這天也反常地早來了,帶著一臉和藹來對他說:“長離,你雖然年輕,但決不可意氣用事,長信侯怎麽說也比你大上一級。”

    葉煜朝他作了一揖道:“煜明白,謝君侯勸言。”

    呂不韋摸著胡子,欣慰地點點頭。

    如果是不是葉煜早就疑上了呂不韋,此時恐怕也察覺不出他話裏的挑撥之意。

    嫪毐現在比他大上一級,可嫪毐身具太後寵愛,今日能一舉封侯,日後定能更上一層,到那時他可就更有的氣受了。

    此時嫪毐也來了,他怎麽說也是個關內侯,雖然俸祿相比這裏的其他人低了點,可是爵位很高,完全有資格上朝。

    嫪毐住在宮內,宮外的耳目還不通明,自然不會知道外麵傳成了什麽樣子,而且這些天過去了,他也早忘了和他起過衝突的段管事,麵色平常地走了進來。他垂眸掩飾著眼中的傲慢,看著還像個樣地向比他地位高的人行禮。

    呂不韋也在其中,嫪毐現在還算收斂,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麵上卻是沒什麽錯處。

    他抬頭朝著呂不韋走來,正好見到了呂不韋身邊的葉煜,尤其是這迴葉煜見到他還沒有走開,就嘴角咧開個笑容,上前道:“待侯府落成,毐想要宴請一番諸位,屆時還請葉將軍賞麵。”

    他雖然住在宮中,但宮外總要有個落腳的,擴張勢力的地方,跟何況他可沒打算一直拘在宮裏。

    葉煜察覺到周圍投遞過來的目光,橫眉冷哼一聲,揮袖側身道:“罷了,煜小小武將,怎堪出席長信侯首宴?”

    他就像是吞了火藥似的,明擺著一副和嫪毐不和的樣子,恰恰符合了眾臣對他的印象。

    他自今年醒悟後,也沒發生什麽大事,故而除了些相熟的人,朝上這些大臣仍然當他是個愣頭青,包括呂不韋也這麽認為。

    甘羅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便知道是葉煜故意做戲,還很配合地上前拉走他,對一臉難堪地嫪毐說道:“長信侯作宴,我等必準時赴會。”

    嫪毐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就著甘羅給的這個台階下來了。

    但是末了,葉煜仍是不給麵子地嗤笑一聲,好似在嘲諷嫪毐。

    呂不韋看著眼前這出戲,眼底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而這正好被葉煜收入眼底。

    幸有通傳說上朝的內侍來了,才化解了一室的尷尬。

    今日的朝政依舊和葉煜沒什麽關係,於是他依舊拿出了那開小差的本領。

    嗯,在秦始皇眼皮子底下開小差,其實還是挺爽的。

    從呂不韋的反應來看,他也應該就是這次事件的幕後沒跑了。

    葉煜撇了眼斜前方的呂不韋,壓抑著心中的怒意。

    連嬴政現在都動不得呂不韋,他又能如何呢?

    呂不韋此人,有權勢名財,他重視的無非就是這些東西,但是葉煜現在卻沒有那個能力去動搖這些。

    要說真要讓他傷筋動骨一番,就必須有個人來搶走他重視的這些東西,這倒是與嬴政捧殺嫪毐和呂不韋打擂台的計劃一樣,隻是未免太慢。

    盡管有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葉煜雖然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但忍個幾年倒也沒什麽問題。是他忍氣吞聲了,不代表別人也能偃旗息鼓。

    今日呂不韋能那他身邊得力的管事來算計他,指不定明日還會做出什麽來激化他與嫪毐之間的矛盾。

    思及此,葉煜又順著思索了一下呂不韋的目的。

    他和嫪毐有矛盾對呂不韋有什麽用呢?他又不會蠢到這麽明顯地去對付嫪毐啊。

    對付……

    葉煜突然想到了什麽,再度看向了呂不韋。

    這一迴

    他的視線似乎是太明顯了些,以至於呂不韋都迴過頭來掃視了一圈。

    裝作若無其事的葉煜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沒叫呂不韋瞧出什麽異樣來。

    待呂不韋轉過去,他又開始尋思起來。

    他覺得他可能已經猜到了呂不韋這麽做的目的,大概呂不韋並不是把他當槍使,而是把他當成背鍋的靶子了。

    他不悅地垂下眼簾來,更是堅定了這迴起碼要讓呂不韋栽一跤的念頭。

    韜光養晦固然好,卻也要偶爾提醒一下不是嗎?

    今日的朝上沒什麽大事,沒多久就散了朝,一如既往的是由呂不韋等人先出去,然後依照地位高低依次退出。

    出去之後就沒那麽多規矩了,於是等葉煜出了大殿之後,他快步走到了前方的甘羅邊上。

    甘羅是上卿,隻站在呂不韋和蒙驁後麵不遠處。

    大殿外走出一段距離就是高高的台階,因為穿著繁複的朝服,大家下台階的時候通常都走得很慢,不然保不齊就被絆倒了。

    不過說是這麽說,鹹陽宮落成這麽多年了,倒也沒有誰真的在這裏在這裏摔跤,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

    葉煜一邊和邊上的甘羅聊著些瑣碎,一邊微眯著眼睛,嘴角掛著微笑,似乎並沒有被之前嫪毐影響到心情。

    眼看前頭部隊就要走完台階了,突然,就在葉煜隔了幾個身位側前方的呂不韋向前栽倒。

    這個時候,就算是同樣在前頭的蒙驁也趕不及扶住呂不韋,因為他和武官站在一列,和呂不韋有點距離。

    驟然重心不穩失去平衡的呂不韋臉色大變,他見隻有幾階台階了,想著自己一腳下去就能踩到地上,忙邁出腳,向前伸去。

    但是他卻忘了穿著朝服是不能邁大步的,他這一腳下去還沒踩到地呢,就被朝服絆住了,結果隻踩到了台階的邊緣,不僅沒穩住,還腳下一滑,更加猛烈地向前栽去。

    隻聽見一聲撲通,呂不韋的膝蓋已經磕在了地上,眼見著就要臉著地,摔個狗啃泥。

    就在這時候,一隻手拎住了呂不韋的後領,生生拽住了他,讓他免了五體投地的姿勢,而那時他的鼻尖險些就要撞到地上了。

    “君侯沒事嗎?”葉煜鬆了手,匆匆來到呂不韋麵前,關懷地問道。

    呂不韋的衣服質量和腰帶都是沒的說,就算是被葉煜這麽用力一扯,也沒散架,而且交領的衣服都

    能勒住呂不韋的脖子,可見穿得多緊實。

    呂不韋漲紅著臉,捂著被勒的脖子咳嗽幾聲,等咳完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剛要起身就倒吸一口涼氣,又捂著自己的膝蓋,喊著叫太醫。

    “已經去喚了。”葉煜迴他。

    剛才那一下可謂是驚心動魄,周圍不少人都被嚇得都要飛了,幾個機靈的侍衛見勢不妙就跑去找太醫了。

    葉煜蹲在呂不韋邊上,一邊拍著他的背給他順順氣,一邊輕聲說道:“也好在是地上,栽到河裏可就不好了。”

    原本咳嗽已經平複的呂不韋突然又劇烈咳嗽起來,瞪視著葉煜,一張臉漲的紫紅,胡子感覺都要吹起來了。

    呂不韋在殿前除了這麽大事,早有人知會了嬴政,於是沒一會兒嬴政就來了,比太醫都要快上不少。

    嬴政看這樣一大幫子人圍在一起,露出驚訝的神色,“仲父呢?”

    眾臣忙讓出一條道給嬴政,他這才看到坐在地上的呂不韋和葉煜等人,快步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太醫呢!”

    甘羅解釋了一通,毫不吝嗇地說了些什麽“好在葉將軍身手敏捷,及時抓住了呂相”之類的話,就是剛才沒注意到的人這會兒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葉煜救了呂不韋一命。

    至於呂不韋那陰沉的臉色,眾人隻當他是丟臉栽了這個大跟頭,默契地沒有怎麽提他摔跤的事,就怕讓他記恨了,所以把焦點轉移到了葉煜拉他一把這件事上。

    呂不韋聽著周圍人都在誇葉煜,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偏偏他這個還真沒辦法反駁,而且就算他懷疑是葉煜推得他,也沒有證據,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感覺到被人推了。

    他絕不會承認真的是自己栽倒的,但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說是也葉煜幹的。

    還不清楚葉煜到底知道多少的呂不韋隻能先吃下這個啞巴虧,等到來日再算計。

    葉煜好似知道呂不韋所想的一樣,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了一個隻有呂不韋才能看到的笑容。

    看著呂不韋又是氣得發抖,葉煜心想:我真是個誠實又善良的人,說栽一跤就一跤,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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