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這天來的很快。

    從早上起就穿著繁重的禮服走完一係列祭祀流程,再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衣服,由嬴政打頭走到田裏,每個官員都揮舞著鐵鋤頭鬆著腳下一片地,然後灑下種子,拍上一層土,算是完成了親耕的環節。

    時至此時也不過是未時剛過,果然同那李斯所講,還能剩下很長時間。

    葉煜迴到家的時候就見到了不少奉常寺的人捧著放有禮服等待著他,禮服有兩套,一套是冠禮前較為樸素的雲雷紋純青衣,另一套是冠禮後要換上的絳袡玄鳥蟠螭紋玄衣。

    看得出來奉常寺也是照著他的喜好做的,葉煜鬆了口氣,沐浴後拿起青衣走到室內換上,隻比他平時穿的多了點花紋,感覺還不錯。

    剛走出房門,就有奉常寺的人上來給他整理衣服,明明不是大禮服那種,他們硬是弄了一刻鍾,葉煜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不會換衣服了。

    換完衣服,下一步就是上牛車趕往宗廟。

    “我自己騎馬前去。”葉煜對奉常寺的人說道,他實在是坐不慣慢悠悠的牛車。

    奉常寺的人當場攔住他,用哀怨的目光盯著他……身上的衣服。

    想起剛才他們一個褶皺就理了半天,葉煜頓了頓,無奈的同意了。

    以牛車的速度趕到宗廟的時候,都半個時辰後了。

    因為葉煜沒有雙親不在,他冠禮的主人就由就九卿之首的奉常來做,從身份上來說,這算是極大的榮耀了,而且既然有呂不韋做他的大賓,主人交給奉常也正好。

    到了宗廟,距離吉時還有一會兒,他先去見了奉常,表達了感謝之後兩人簡單討論了一下流程就各幹各的去了。

    觀禮的人陸陸續續地到了,葉煜見到蒙驁一家的男丁都來了,忙上前道:“不過區區一冠禮,怎麽如此興師動眾?”

    蒙驁一如既往地口氣,“怎麽,呂相能做你大賓,奉常能為你司禮,我這個將軍就不能做個讚者了嗎?”

    葉煜早已熟悉他的性格,卻也沒辦法反駁,“將軍莫笑我了,快請入廟。”他領這蒙驁一家子走到了特定的地點,邊走還邊聊著。

    “也是許久未見恬、毅二位士子了,差點叫煜認不出來了。”葉煜看著落於蒙武身後的二人,蒙毅今年十一了,已經長高許多,不過比起當初的蒙恬來說還是差了點,而蒙恬進入了發育期,現在隻比葉煜矮了半個頭,大概翻

    過年之前就能超了他。

    蒙恬道:“將軍也是一樣。”

    蒙毅變得不隻是個子,性格也收斂了許多,他沒說話,隻是附和著他哥哥點了點頭。

    葉煜有些惋惜,他是挺懷念以前那個比較活潑的蒙毅的。

    雖然葉煜和蒙家很熟,不過來的賓客不隻他們,他隻能告罪一聲,繼續去門口領人了。

    這會兒來的是穿著禮服的李斯,不過後麵緊跟著好幾位卿大夫。

    葉煜還沒說什麽,李斯就體貼地說道:“我來助你吧,今日要來的人可不少。”

    葉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與他說了位置後,兩人分頭迎接著前來的賓客們。

    因是奉常寺主辦,葉煜又是有官場關係需要照顧,前些日子邀請賓客的時候他幹脆把全朝堂的人都一視同仁地邀請了,至於來與不來那就與他無關了。

    不過今日,他邀請的人竟然全都來了,想來大概也是看在呂相、奉常和蒙驁的份上,他可不覺自己有那麽大的麵子。

    大家都是上朝的時候經常見的熟麵孔,關係不是很親近,而且上午也見過了,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也就和平時一樣寒暄了幾句就把人引了進去。

    接引完最後一位賓客,葉煜四周看了看,就差個嬴政就可以開朝會了。

    吉時差不多到了,他走到前方開始受禮。

    加冠分三步,先是加布冠。

    呂不韋與李斯一前一後地幫他換上布冠,同時呂不韋口中還念著:“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的祝辭。

    再是加皮冠。

    李斯摘掉他頭上的布冠,呂不韋給他換上皮冠,繼續念著:“吉月令辰,乃申爾服……”

    最後是爵冠。

    呂不韋一邊說著:“以歲之正……”一邊給他換上黑色的爵冠。

    加冠完畢後,其實並不是直接賜字,而是要拜見母親。

    葉煜是隻身前去拜母親的牌位,然後再迴到這裏。

    緊接著,才到了賜字的環節。

    看著呂不韋一臉溫和,葉煜卻莫名緊張了起來。

    春秋戰國,尤其是秦國其實並不興表字,葉煜的冠禮中會有著環節完全是因為他是魏國人,而魏國承周禮周德,所以才會如此。

    葉煜恭順地等待著呂不韋的賜字,卻無人瞧見他寬袖之下的手已經攥成了拳。

    呂不韋看著葉煜帶冠後露出的白皙脖頸,笑著說道:“今賜爾表字,曰……長離。”

    葉煜那就救了他無數次的預感再度應驗,他身體微顫,卻仍舊恭敬地迴道:“謝呂相賜字。”

    長離,比喻才德出眾之人。

    這麽看來的確是個不錯的字,但是……

    長者,久也。

    離者,麗也。

    這個離無論是附麗還是美麗,亦或者是本意,可都不是什麽好詞。

    連在場人中最小的蒙毅都皺起了眉,他前麵的蒙驁甚至嘀咕說呂不韋取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字。

    現場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陸陸續續出現了稱讚的聲音。

    “呂相大人所言不錯,葉將軍的確是有才德之人。”

    甚至有位奉常寺的人說道:“離卦為吉,這是個吉利的字啊!”

    奉常抬眼看去,輕嗤一聲,隻覺得這人真是丟了奉常寺的臉麵。

    離卦有六,吉卦不過其二,更有兇卦,且離卦與戰禍相關,單字寓意為罹,皆是兇意,搭長而論,更是大兇。

    在場人都是有才學的人,大多數都知道這個意思,不過誰會頂撞如日中天的呂不韋呢?至多心中嘀咕兩句罷了。

    再說了,說不定呂不韋真是在誇獎葉煜的,真是他們過度解讀了。

    這麽想著他們誇讚起來也真心實意多了。

    葉煜跪坐在地上聽著那些人的恭維隻想笑出聲來,他倒是寧願得一個爛大街的“子伯”,也不想接受這個字。這個字也就表麵含義過得去,呂不韋豈會不知?

    可是不行,雖然他已經遠超從前的自己,但呂不韋的權勢地位始終比他高,甚至無法相提並論。

    他垂於袍下的手心出現了幾個深深地月牙印,在恭順的表象之下更是生出了強烈的野心。

    取字的環節至少看起來是順利的結束了,他接著去祭祀了一下父母生前信仰的神明,然後將在場的賓客送出宗廟,贈謝禮,再邀請他們在他的府邸行饗食。

    暫時送走賓客後,葉煜鬆了一口氣,卻又一刻不停地換上與爵冠同套的絳袡玄鳥蟠螭紋玄衣,坐上牛車入宮去拜見嬴政。

    這是冠禮的倒數第二個步驟。

    嬴政也是事先到了通知,他下了車被查問了一下之後就隻身入殿。

    “今臣行冠禮,特來拜見

    王上。”

    嬴政放下手邊的竹簡看著他,換了特殊禮服戴了冠的葉煜給人的感覺頓時不一樣了,至少是再無人會將他當做女子了。

    並且二十歲的葉煜經曆了許多事情,成熟了許多,這些都從他的氣質上體現了出來,配上長開後的容貌,更是動人,七國第一美人名副其實。

    嬴政尚不知冠禮上的事情,隨口一問道:“聽聞仲父為你大賓,不知取了什麽表字?”

    葉煜的神情頓時就變了,盡管他已經學會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卻還是被嬴政一眼看穿。

    嬴政心中微微好奇呂不韋到底取了什麽字才讓他如此反應,可他又覺得呂不韋不是沒有才華的草莽,應當不會取什麽不貼切的字才對。

    葉煜低頭迴道:“呂相為臣取字長離。”

    嬴政也和當時在場的那些賓客們一樣,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字的諸多意思,差點也要和蒙驁一樣脫口而出一句“不倫不類”了。

    嬴政看著前方的葉煜,思索著近日發生的事情,沒聽說他這個近年來聲名鶴起的將軍哪裏得罪了呂不韋,怎麽會落得這樣一個字的?

    不過嬴政也同樣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喚內侍取來了他給葉煜備的及冠禮。

    葉煜原本聽嬴政都沒有對呂不韋的行為說什麽,盡管知道緣由,卻還是覺得有些委屈,但一見那嬴政備給他的及冠禮,頓時就把這些煩心事拋到了腦後。

    “謝王上!”還沒摸到那賀禮,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說了。

    嬴政見他已經向前傾身,伸長了脖子去看的急切模樣,心中突然起了個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1及冠流程參照《士冠禮》。

    2三加冠祝詞是引用的,具體出處沒找到。

    3長離比喻才德出眾之人那是後來才有的說法,但是我難得找到這麽一個符合劇情的字,就把這一點提前了。離是通“麗”,但主要是附麗而不是美麗,不過本文中兩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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