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引得葉煜探著腦袋去看的禮快要送到他麵前的時候,嬴政突然做了個手勢,示意內侍退迴來。

    葉煜的手都做好了雙手接物的準備了,孰料嬴政來了這麽一出。

    他放下手,疑惑並且帶著一點哀怨地問道:“王上?”

    嬴政著內侍將那禮放到幾上,葉煜的目光也隨之落在幾上。

    能讓葉煜如此不顧場所儀態的禮物,也唯有劍而已。

    那是一把通身漆黑的長劍,與其劍鞘並排放著,沒有什麽華麗的刻紋,看起來似乎也不是很鋒利,可是看到這把劍的第一眼,葉煜就有奇特的感覺。

    這把劍很適合他。

    李斯曾送給他一把寶劍,那把劍看起來更好更鋒利,但是葉煜卻極少使用,除了因為那把劍長度他不是很習慣之外,還因為不順手。

    名器有靈這句話可不是說假的,

    嬴政伸手握住劍柄拿了起來,葉煜緊緊盯著他。

    嬴政察覺他的目光,才好似吊胃口一般慢悠悠地說道:“聽聞葉將軍是愛劍之人,果不其然。”

    葉煜目不轉睛地說道:“哪位好武之人不愛劍呢?更何況是寶劍。”

    嬴政抬起劍尖,轉動手腕,將刻有字的一麵朝向自己,然後問道:“那麽葉將軍可知這是什麽劍?”

    葉煜這才迴了些神,努力迴憶著關於黑色劍的知識,遲疑半響道:“此玄劍,有鋒不覺利,莫不是湛盧?”

    嬴政笑了起來,將劍的正麵轉向葉煜道:“將軍果然識劍,不錯,此劍正是歐治子所鑄的湛盧劍!”

    隻見那劍身上果然刻著兩個古字——湛盧。

    如果說葉煜之前隻是向前微傾著身體,那麽此刻就已經是向前挪動了。

    十大名劍中的湛盧劍啊!後世周處嶽飛等英雄的佩劍,他怎麽可能不激動?隻是小小的探個腦袋,已是礙於嬴政的身份了。

    嬴政見他已經出了半塊席子仍然不察,隻一心落在湛盧劍上的模樣,嘴角彎起,將劍重新放迴盒中,還壞心地蓋上了蓋子。

    葉煜見到他的行為,以為是嬴政根本沒打算送給他,隻是拿出來給他看看,故意耍他的,心中頓時憋著一口氣,嘴上卻不得不說道:“君有道而劍在側,王上能得此劍,定是上天的預示。”好好一句話愣是給他說的幹巴巴的。

    嬴政見他氣得表情都生動豔

    麗起來了,嘴中還說著這等話,當下哈哈大笑起來。

    葉煜今日因呂不韋的攪和,心情本就不好,現在更是瞪大雙眼,用目光控訴著嬴政。

    嬴政這才讓內侍將盒子遞到他麵前。

    葉煜的神情比那變臉技巧更快,頓時眉開眼笑道:“此劍名貴,臣哪裏配得上呢?”一邊說著他卻已經雙手捧上了盒子。

    唾棄一秒自己的虛偽,葉煜撫摸著這盒子,按捺著自己想要當場打開的心情。

    嬴政當然知道他說的不過是客氣話,聽慣了的他也並不在意,“仲父為你大賓,寡人也不能贈個次禮,此劍固然名貴,卻不及太阿於我。”

    太阿劍本是楚國至寶,但在三十五年前白起攻打到楚國都城之後就被帶到了秦國。

    太阿劍是威道之劍,比起身為仁道之劍的湛盧的確更適合嬴政。

    葉煜聽後倒是放心不少,他當然聽出了嬴政的意思。這算是嬴政給他的補償,因為呂不韋給了他一個糟糕的字。

    反正這時候又不像東漢那樣稱字不稱名,一個深意不太好的字換一把絕世名劍,值!

    他安心地抱著那放著湛盧劍的盒子請辭。

    嬴政知道他迫不及待,也不留他,更沒說什麽訓誡的話,直接讓他迴去了。

    葉煜麵帶笑容地出了宮,一路上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那些平日隻見他板著臉做無表情的人更是驚得差點忘了審查他。

    一上牛車,葉煜就打開了盒子,看著裏麵通黑的長劍,伸手握上劍柄,頓時一個激靈。

    葉煜看著手中的劍露出了驚歎之色,便是他用了好些年的尋常銅劍都沒有這麽契合的感受,但是此劍一握上去就有一種仿佛相處了幾十年的感覺,毫不誇張地說,這就是那種仿佛是身體一部分的感受。

    “名劍有靈,你是選了我嗎?”他輕喃道。

    劍當然不會說話,但在葉煜輕輕敲擊的時候卻發出了清脆如同迴應般的響聲。

    葉煜傻笑一聲,滿足地抱著劍迴了府。

    一道府中,已經來了不少賓客,因為早有安排,所以就算他還沒迴去也不至於讓賓客們幹等。

    葉煜掃了一眼,雖說是來了不少人,但比起之前在宗廟那般猶如開朝會一般的景象,還是少了許多人。

    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呂不韋的行為大概讓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得罪了呂相,自然就沒什麽人

    願意來了。

    現在來的基本都是武官,摻上幾個略有交情的文官,看起來倒也不至於落差太大。

    見葉煜迴來了,那些比他身份低的人紛紛起身相迎。

    葉煜朝他們笑了笑,然後衝著蒙驁等身份比自己高的人行了個禮。

    因之前他擔任過麃公的副將,也算熟絡,此時麃公見他懷中抱著一個狹長的物件,便問道:“可是王上的賞賜?”

    葉煜小心地將盒子放到了幾上,點頭道:“不錯。”

    在場的武將大多數都被秦王賞過東西,看到這盒子就都明白了。

    “哈哈,看樣子王上也知你使長劍的本事。”蒙驁說道。

    葉煜沒有迴話,隻是慢慢地打開了盒子展示給眾人看。

    原本還一臉平靜的眾人頓時就和他之前的反應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紛紛離開席位湊上前來,睜大了雙眼打量著盒中的玄色長劍,個個摩拳擦掌卻礙於最後的禮節不敢觸碰。

    “竟是湛盧劍!”王翦大驚道,端坐在席上的李斯持著酒樽的手停住了。

    蒙驁抓著自己的胡子好像抓著劍柄一樣,揪痛了也渾然不覺道:“倒不想王上把它賜給了你!”

    倒是麃公一臉疑惑,“王上何時得到此劍的?老夫都不知此劍在秦國。”

    眾人互相看看,卻又都搖搖頭,蒙驁道:“想來也是才得不久,不然不會一定風聲都沒有。”

    大家不過順帶關心一下而已,主要的注意力仍舊在那劍上。

    葉煜因為剛剛也經曆了一樣的情況,很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和想法,故而他起身說道:“煜先去換身衣服,諸位將軍請自便。”

    能走到這個位置的,都是有分寸的人,葉煜沒什麽好擔心的。

    再說了,這是嬴政賜給他的,別人拿不走=v=

    葉煜猶如一個向同伴們炫耀的孩童一般,笑容半點不曾落下,緩緩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卻恰巧撞上李斯戲謔的目光。

    “咳。”他輕咳一聲,整了整神情,步調也恢複了正常。

    李斯淺笑不語。

    葉煜頓時有種羞愧感,他撇過頭,目光看到了那些正在你擠我我擠你,像小孩子一樣努力往前湊的將軍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剛剛不會在嬴政麵前也這個樣子吧?!

    葉煜臉上一熱,連忙低著頭,快步

    走出宴廳。

    李斯笑著看他離開,表情卻驟然嚴肅起來,但沒過一會兒,又恢複了那包容寬厚的微笑,甚至看起來更加友善了。

    小蒙毅擠不過各種長輩,隻能在席上歎息,餘光正巧看到了這一幕,心下有些疑惑。

    房裏的葉煜在換衣前特地喚人打了盆冷水,拍了拍臉頰,盯著水中的倒影再三確認了,自己肯定沒在嬴政麵前做出什麽愚蠢的表情增加自己的黑曆史,才換上了一套新衣服,施施然走迴了宴廳。

    不過在宴廳外,他遇上了站在門口往裏看的王齕。

    “王將軍,您怎麽出來了?”他好奇的上前問道,順道掃了一眼宴廳,裏麵和之前一樣熱鬧。

    王齕張張嘴,還沒說什麽就握掌成拳抵在唇上壓著聲音咳了一會兒,等停下了才朝他搖搖頭,啞著嗓子說道:“沒事,就是出來走走。”

    “您的身體……”葉煜擔憂地看著王齕,他還記得前段時間他和麃公之所以會出戰,就是因為本應出戰的王齕身體不適。

    王齕又咳了兩聲才說道:“老毛病了,走吧,一起進去。”

    葉煜跟在他身後,卻皺著眉頭,心中總有些擔心,他尋思著要不要找個時間告訴嬴政,請宮中的太醫來給王齕看看。

    王齕的身體從去年開始就已經出了問題,很多都是早年留下的沉屙,因而,便是嬴政派下了各種巫醫也仍舊沒有辦法治好他。

    秦王政三年夏,輔佐朝政的王齕上將軍逝世。

    作者有話要說:1太阿劍=泰阿劍。本為楚國至寶,不過因為諫逐客書上就有說嬴政的佩劍是太阿,所以應該不是滅楚國的時候得到的,時間往前推,最有可能就是前279年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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