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楚皇的聲音再度響起。


    “自古以來,長幼有序……”


    低著頭的三皇子夏栩眼中不由得添了幾分神采。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令夏栩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但,尊卑乃立國之本。太子乃是國之儲君,當先稟。”


    楚皇的聲音不大,可聽在朝臣們的心中,卻是震耳欲聾。


    尊本乃國本,太子為儲君。簡單的一句話,便已經毫不留情地將三皇子置於太子之下了。


    自二十年前以來,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間,楚皇還是第一次說出這般棱角分明的話來。


    “兒臣遵命!”


    太子沒有再謙虛,甚至,楚皇的這句話令他都覺得十分地驚訝。


    站在太子身旁的夏桓,輕瞥了一眼三皇子,果然,那充滿著英武之氣的臉頰上,染上了一絲陰霾。


    “父皇,七弟本已快至弱冠之時,如今又娶得齊國明珠,實乃雙喜臨門。人雲,成家立業,七弟此番北伐,又戰績豔豔,我大楚自太祖以來更是賞罰分明,兒臣以為,當為七弟重擇封地,以示父皇仁德之心,策全七弟成家立業之美願。”


    大殿之上的楚皇應了一聲,而後向著夏桓問道:“桓兒,你是怎麽想的?”


    “兒臣惶恐,太子之言,實不敢當……”夏桓行了一禮,拒絕道。


    一旁的太子也不惱,反倒是微微點了點頭。


    長者賜,不可辭。但,如今楚皇隻是問他意見而已,應下來,反倒是顯得急不可耐,讓人覺得是個貪功冒失之人。


    三請受之,雖然已經被用爛了,但是卻屢試不爽。


    “諸卿以為呢?”


    楚皇依舊沒有選擇問三皇子,而是繼續對著底下的朝臣們問道。


    “此乃陛下家事,臣等惶恐,不敢妄言!”


    最先站出來的是一個身穿紅袍的文官,隻是,這人雖為文官,但卻生得孔武有力,在眾人之中,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


    “誒……”


    那人的話音剛落,坐在百官之首的丞相景徹便擺了擺手,輕晃了晃頭,笑著說道:“廷尉大人此言差矣!若是七殿下弱冠娶妻也就罷了。如今,殿下前有政績斐然,後軍功彪炳,此等大功豈可不賞不賜?廷尉大人既為廷尉,更當明我大楚律令。豈聞有功不賞,有過不伐者?”


    “丞相大人……”


    “再者,天家無小事。今日,陛下於廟堂之上,問諸我等。身為臣子,主憂臣辱,豈可置陛下之疑難而不理?這,是臣子的本分嗎?”


    那廷尉名叫李匡,本乃是行伍出身,自然是忠心於季術大將軍的。本身也是令行禁止,律法之事上,未曾有過絲毫偏頗,倒也深得楚皇之喜。


    隻是,這行伍出身的李廷尉,又怎麽可能是能言善道的景徹的對手?


    更何況,廷尉雖貴為九卿大員,但比起三公之首的丞相,顯然還是差了一個檔次的。


    季術不在,還這些臣子當中,還當真沒有一個有分量能和景徹較勁的。


    就在景徹老神在在地收迴目光,廷尉無奈重新坐好的時候,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站了起來。


    “陛下,臣也以為七殿下當異封地。”


    說話的,正是同為三公之一的顧新。


    景徹疑惑地皺著眉頭,嘴裏輕嘖一聲,不由得想道:“這個顧新,怎麽忽然開始湊起熱鬧了?”


    禦史大夫顧新,一向在朝局之中默默無聞,別說和景徹季術相比了,就是那些九卿都比他來得亮眼。


    其中種種原因,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兩黨之爭罷了。


    身為江東之人,前朝的追隨者,顧新這個禦史大夫,天生就比其他人來得低一等。不參與兩黨之爭,不僅是他自己最想做的,也同樣是其他雙方想看到的。


    畢竟,禦史大夫雖為三公,但多少有些雞助。更是要冒著一些和前朝勾連上的風險,實在是不值當。


    所以,當顧新站在太子這一邊的時候,就連景徹也有幾分疑惑。


    “哦?”大殿之上的楚皇,同樣輕咦了一聲,似乎來了幾分興致,身子都微微向前傾斜起來。


    “顧卿,何有此言?”


    “陛下可是忘了,殿下能抱得美人歸,還是微臣前去齊國,做的這媒妁之言。”


    顧新語氣輕鬆,更是帶著幾分自我調侃的味道,引得大殿之上的楚皇也微微輕笑了起來。


    “是了,朕還真差點忘了。”


    “今日,齊使抵京,締結國書。如今,楚齊兩國結為秦晉之好。齊淑女懿,已為齊皇冊封為公主。齊國與我楚國,具為大國,按禮,七殿下一縣之君,自然顯得失了禮數。”


    顧新的這番言論,令一旁的景徹又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得不說,楚國新勝,舉國上下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齊國戰敗,雖結秦晉之好,但多少有一點委曲求全的意思在其中。


    禮這東西,早已經在戰國之中被毀於一旦。但,就是這已經殘缺不全的東西,又隨時可能成為兩國反目的理由。說得明白點,禮,不過就是麵子而已。


    齊國再怎麽說,也是三大國之一,本已戰敗,威望大跌。若是這最後一絲遮羞布都要被人揭落,那就真的要受天下的恥笑了。


    顧新的話,自然不可能是為了讓坐在角落裏的齊使麵子好看。恰恰相反,反倒是有這齊使在場,更會令齊國難堪。


    因為,齊使若是不在,齊人還可以自欺欺人當做不知道,閉口不提,甚至都不會想到這方麵。


    但,齊使在這裏,就相當於直接將這層薄薄的麵子給刺破了。


    接下來,若是再有人反對楚皇為夏桓異封,可想而知,接下來顧新一個破壞兩國結盟,私通漢國的帽子便會扣下來。


    恰好,這樣的罪名,又屬於他禦史大夫的職責之內。若是他不肯放,就是季術親自來了也沒有用。畢竟,兩人官職相等,名義上,誰也壓不了誰。


    顧新那明目張膽的陷阱挖了下去,沒有魄力的人,自然不敢去踩。


    而大將軍季術不在,本就沒有什麽主心骨的三皇子一派,也便失去了辯解的欲望。


    一時間,整個朝堂之上,再度清冷了下來。


    “嗯。”


    過了許久,楚皇夏澤才仿佛是迴過神來一般,輕輕地點起了頭,露出了幾分堅定的模樣來。


    “栩兒,你覺得怎麽樣?”


    終於,到了最後,楚皇才像是迴過神來一般,對著三皇子夏栩問道。


    “七弟本是雙喜臨門,兒臣在外頗多,自幼便少與七弟親近,此番人生大事,兒臣豈敢拂七弟之美事?”夏栩拱拱手說道。絕口不提夏桓的政績和軍功,更是避開了齊楚的麵子,隻談兄弟之情。似乎,他會答應,更多的是為了彌補夏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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