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用餐,尤其是貴胄之家,極為講究禮數,而禮數一多,速度自然也就快不上來。


    加上楚太後本就年邁,牙齒早已所剩無幾,吃得就更慢了。


    等到用完餐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


    用餐的桌案撤去,盡管時間已經不早了,依照楚太後平日裏的作息,這個時候應該就寢了。


    但是,此時的楚太後,卻是依舊精神奕奕,仿佛和夏桓之間,有著說不完的話一般。


    在夏桓的刻意引導之下,祖孫二人之間,聊著聊著,自然便聊到了今日夏桓在夏澤殿中的事情。


    “皇帝也是老了,處理個孩子的事情都能拖遝上半日。來桓兒,與大母說說,究竟是何事,引得你們父子二人,暢談這麽久?”


    夏桓臉上一直掛著的溫和笑意,緩緩退去,隨後站起身,又畢恭畢敬地跪在楚太後麵前,說道:“孫兒不孝,以請父皇賜封,不日便會就封!”


    說完,夏桓又深深地對著楚太後,拜了一拜。


    “桓兒!”


    聽完夏桓的話,楚太後尚未有所反應,一旁的景皇後倒是先驚叫地站了起來,隨後甚至有些不顧體統地當著楚太後的麵,怒斥道:“如此大的事情,為何不限於太後,與母後商量商量!”


    夏桓依舊將額頭貼著地板,沉默不語。


    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爭鬥,與日俱增,若是不在這兩年就封,恐怕到時候,他連就封的機會都沒有。


    潁上雖然依舊出於壽都的控製範圍之內,但是,好歹是個名義之上的封地。到時候,即便太子和三皇子爭得天昏地暗,他也有理由置身事外,兩不相幫。


    當然,夏桓這私下的決定,顯然與景皇後的計劃相悖。


    麵對景皇後的怒火,夏桓倒是不怕,唯一擔心的還是這個倍加寵溺他的楚太後。


    “皇後!”楚太後輕喝一聲,眉頭之間,流露出了一絲濃濃的不悅之色。


    “母後,兒臣失禮了……”景皇後也是兩忙向著楚太後行了一禮,可是隨即又苦著臉說道:“母後,桓兒是兒臣的心頭肉,當初誕下他,兒臣吃了多少苦,母後都是看在眼裏的。如今,這不孝之子竟然背著兒臣私自決定這麽大的事情,怎能令兒臣不怒?若是去了北邊還好,若是去了南麵那蠻荒之地,您叫兒臣……”


    景皇後說著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即便是楚太後,也不忍心繼續責怪她。


    “好了,好了,不就是就封嗎?你寵愛桓兒,哀家豈會不知?難不成,哀家就不寵愛桓兒?可是,男兒之誌,當在遠方。當年哀家與先帝不過完婚三日,霸王便召先帝伐漢,那時的情景何等兇險,哀家都未曾說什麽。如今,桓兒不過隻是就封而已,你就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向來溫和,甚至有些不諳世事的楚太後,說出如此一番話,著實令還跪在地上的夏桓震驚不已。


    在他的想法當中,寵溺自己的楚太後,應該先是生氣,然後再去要求自己的皇帝兒子撤迴成命才對。


    可是,現在,別說生氣了,看情況,楚太後還很是支持自己一般。


    “桓兒,千萬不要聽你母後的。好男兒本就應當曆練,一直待在這宮闈之中,與那些鶯鶯燕燕,宮娥寺人相處,對你絕無好處。無須記掛大母,在桓兒有子嗣之前,大母還舍不得死!”


    楚太後一席鏗鏘有力的話,宛如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


    不僅是景皇後被說得不知所措,就連夏桓自己,也是無語凝噎。


    “謝大母諒解!不肖孫兒,定不負大母所望!”夏桓說完,對著楚太後又是一拜。


    “好了好了,快快起來,地上涼。”楚太後一邊笑著,一邊將跪在地上的夏桓拉起。


    等到夏桓站直了身子,楚太後仿佛又變迴了之前那和藹可親的老人,繼續問道:“來,告訴大母,皇帝將你封在了哪裏?”


    眼看楚太後竟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難過,夏桓也不再隱瞞,直言了當地說道:“潁上!”


    “潁上?哀家記得,那裏離壽都不遠吧。”楚太後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不行,潁上離得太近了。那個富貴地,能磨礪出什麽樣的人才來。不行,還是得叫皇帝重新換一個封地才行!”


    夏桓的封地,楚太後沒有想到,景皇後就更沒想到了。


    隻是,與楚太後希望夏桓得到曆練不同,潁上那可是不少貴胄都有產業的。夏桓到了那裏,無疑可以認識不少達官顯貴,日後對太子夏楦的幫助,也必定是極大的。


    “母後,您怎麽就不了解陛下的苦心呢?”


    對於潁上這個封地,景皇後是極為滿意的。怎麽可能讓楚太後再去找夏澤呢?


    “苦心?什麽苦心?”楚太後顯然不大高興了。


    “先帝在時,常常告誡他,多磨興室。皇帝怕是年歲久了,忘記了先帝的教誨了!”


    楚太後的一番言論,簡直一改這將近二十年來夏桓對她的印象。


    如此嚴苛的楚太後,哪裏有什麽古代慈母的樣子。


    不過,從她張口先帝,閉口先帝也能看出,或許夏桓的那位穿越者爺爺,對她的影響,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母後!”


    看著楚太後那彪炳的樣子,景皇後非但沒有生氣或是退讓,反倒是用一種寬慰的語氣說道:“您看,陛下的諸多皇子當中,那個不是到了而立之年方才就封。桓兒如今都不到弱冠之年,哪裏適合封得那麽遠。”


    景皇後的話,令楚太後有些猶豫了。雖然有心反駁,卻又無從張口。


    眼看楚太後沉默了下來,景皇後又趁熱打鐵地說道:“母後,陛下操勞國事,能陪伴您的兒孫當中,也就隻有桓兒一人了。潁上距離壽都不遠,那裏的鄉紳士豪也大多乃是開明之輩,桓兒在那兒也能多交些朋友,開闊眼界。若是母後想念,更可以召桓兒入宮看看。等到桓兒有了子嗣,再請陛下改封。那時桓兒既有了閱曆,手下也有了人才,就封之後,更可以為陛下分憂。而母後與兒臣,也有小子作伴,可以盡享天倫之樂,豈不兩全其美?”


    景皇後的一席話,說得楚楚動聽。就連一旁的夏桓都覺得滴水不漏,找不到絲毫漏洞。


    果然,聽完景皇後的話,楚太後眼神當中,最後一絲倔強也不見了蹤影。


    女人,尤其是像楚太後這般向來性子溫和的人,即便強硬,也強硬不過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說到底,即便楚太後再怎麽希望夏桓可以成為利國利民之才,本質上,卻還是依舊很是舍不得他的。


    而景皇後,不過是恰巧利用了這點罷了。


    楚太後方麵的進展,出乎夏桓的預料。當然,若是沒有景皇後在,恐怕夏桓還真有機會就封會稽。


    不過,既然楚皇夏澤已經開口,依照景皇後那要強的性子,怎麽也不可能放過這麽一個好的機會的。


    雖然有些不盡如人意,但是思量片刻,夏桓倒是覺得,也並非不能接受。


    夏澤既然已經有命,楚太後那裏有出奇意外地順利,或許再加上景皇後從背後推波助瀾,可以肯定,夏桓就封潁上的事情幾乎是鐵板釘釘了。


    果然,僅僅是隔天,夏澤便在朝堂之上頒布了夏桓就封潁上君的詔令。


    與夏澤預料的一樣,不論是太子一方,還是三皇子一方,都未曾將這件事看在眼裏。更未曾就此時,互相攻訐。


    在他們看來,夏桓就封,無非就是小皇子在宮闈內憋久了,找個樂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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