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得突然,夏初瑤愣在當場,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他。


    “你現在答不上來,也沒關係。”還在心裏思忖著能給他一個什麽樣的答案,門口的人也不過默了片刻,隨即迅速開口,阻住了話頭,“卓峰之事須得盡快處理,我先去查查去年農莊的賬目,你早些睡吧,不必等我迴來了。”


    說完,轉身叫住了才逃到院門口的禦風,帶著他出了小院,步履匆忙得帶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模樣。


    屋裏燭火忽閃,等腳步聲都消失了,夏初瑤才迴過神來,走到門邊,望著沈臨安離去的方向,秀眉微蹙。


    “我們家公子,生得一副玲瓏心思,偏偏在跟人表白上半點天賦也無,夫人你可千萬不要嫌棄他。”


    身後驀然乍起的聲音嚇了夏初瑤一跳,轉頭便看到抱臂站在她身後,與她一起望向那院外燈籠飄搖的迴廊的池光。


    “師傅怎麽還在這裏?”瞥了一眼一副看好戲模樣的池光,夏初瑤挑眉。


    “從今天起,由我負責你的安危,沒有得他命令之前,我要十二個時辰裏都做你的護衛,寸步不離。”這種白天跟著當護衛,晚上蹲門外房梁上當暗衛的生活,他有好幾年沒做了,這倒好,今兒剛第一天就遇到了這麽一場好戲。


    “夫人你可知道,我們家公子,在意夫人在意得緊。”這話池光說得認真,他低頭看著跟前的夏初瑤,“不管夫人想要如何作答,還請夫人莫要傷了他的心。”


    “師傅跟在三爺身邊很久了吧?”


    “我本是跟在王爺身邊做事,王爺不在了之後,我便時常來帝都看望公子,他那些劍法,都是我教的。”他離開池家離開得早,東晉王對他有恩,臨終時將這個外孫托付於他。沈臨安比池暝小幾歲,他對池光來說,是少主子,也是自己的幼弟。


    “我才在他身邊幾個月,都瞧得出來,他絕非池中之物,更不似旁人所說的那般毫無作為。終有一日,他將宏圖大展,尋到似錦前程。”眼下六國俯首,大齊居於霸主地位,以沈臨安的心智才學,他日後的成就,隻怕是無可估量。


    “他那樣的人,豈是我能配得上的?”月涼如水,夏初瑤抬眼看著夜空中的一彎明月,苦笑了一句,不等池光再問,轉身迴房去了。


    她是軍人,還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大將軍。不管是什麽時候,她都習慣了審時度勢,分析利弊,在感情上,也無一例外。


    在晉國的十八年裏,她唯一喜歡過的人就是穆玄青。


    她與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自小一起學習劍術,穆玄青本也是個對身邊的人十分溫柔的人,對她這個性子野的丫頭更多幾分縱容。


    夏家家法嚴明,父侯又是個火爆脾氣,小時候她經常惹事,很多次,都是幾個哥哥去通知穆玄青,穆玄青匆匆趕來,替她求情,免去了很多次家法。


    他們自小便是旁人口中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少時她喜歡親近穆玄青,因為隻要是在桑澤城,不管她惹了多大的禍事,穆玄青都會出麵替她擺平,即便是被他父皇訓話責罰也在所不惜。那個時候她覺得,穆玄青是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


    後來她當了將軍,穆玄青主管兵馬調配,她須得聽命於他。她對穆玄青,便又多了幾分敬重。


    兩人還曾一度出生入死,穆玄青對她,恩重於情。


    沈臨安先前曾跟她說,他不懂“情”之一字為何物,她又何嚐能說自己就懂了?


    若是懂了,她與穆玄青那麽多年的感情,怎麽到最後都沒能開花結果。


    當初聽得穆玄青那一聲“亡妻”的時候,她如五雷轟頂,身心俱痛,隻覺得那一場慘白的戰事讓她錯過了這世間她最為期待,最為美好的事情。


    可是,細細想來,穆玄青若非那般說,那柄青鸞劍,他怎麽能拿得迴去?


    那青鸞劍,她初得時拿去穆玄青跟前炫耀,穆玄青便直歎是柄好劍,他說要拿劍迴去祭奠她,現在那柄劍卻成了他趁手的兵器。還有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那枚她送的墨玉,其實是篆刻了鳳瑤軍軍徽的印章。


    她送過他那麽多東西,偏偏隻有那墨玉,被他一直留在了身邊。


    她太了解穆玄青了,他握在手裏的,都是對他有用的東西,不管是那柄劍,那枚印章,還是他們之間的感情。


    有時候看著沈臨安,夏初瑤也是覺得有些害怕的。


    他也如從前的穆玄青一樣,為她做了太多讓她感動的事情,穆玄青是那種會將自己對她的寵愛放在世人都看得到的地方,那紫嵐山上的茉莉園到如今都是晉國的一段佳話。


    而沈臨安對她的寵愛和嗬護,融入了最為瑣碎的生活裏,樁樁件件,沒有那般轟轟烈烈感人至深,卻仿佛一碗溫水調開的蜜糖,暖在身上,甜在心裏。


    他們兩個,有太多相像的地方,夏初瑤本是害怕,沈臨安做這一切的背後,都是另有所圖。她本就是個懷揣著秘密的人,所以平日裏與他相處起來,還是多有幾分小心。


    直到今日,他跟她說起了“愛”這個字,聽到的那一瞬,她是真的措手不及。


    他問她會不會愛上他,是因為,他已經愛上她了嗎?


    這般猜想的時候,她的心中甚至有一絲欣喜,娘親曾跟她說,愛這種東西,對男人女人來說,都太過飄渺,一旦遇到了,就要趕緊出手抓住,否則轉瞬即逝,有可能一錯過,就是一輩子。


    可她如何能抓住?


    沈臨安以為,他們之間隻是曾經隔了一個沈臨淵,可是,她卻明白,她與沈臨安之間,隔著齊晉兩國,隔著穆玄青。


    不管怎麽說,穆玄青對她的恩與情,都重如山。家國在前,恩義在後,她沒得選。


    因著懷揣了心事,夏初瑤這一夜都未能好眠。


    早間有婢女進來伺候她洗漱更衣,引她去前廳用早膳的時候,隻瞧見坐在桌旁等她的沈臨安也是兩眼烏青。


    聽婢女說,那是熬夜熬的,昨夜他將徐掌櫃茶行的賬全部查了一遍,隻可惜半分線索也無。


    夏初瑤還怕因著昨晚之事,兩人會有些尷尬。


    好在沈臨安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待她一如往常,也叫她暗自裏鬆了口氣。


    “陳德勝的案子今天移交到宣寧城知府那裏,我一會兒可能要帶禦風去一趟宣寧城,農莊這邊我已經叫了所有的賬房理賬,府裏的人還沒有到,這裏隻怕還須得你幫忙看顧。”


    早膳後,準備出門的沈臨安囑咐夏初瑤。這案子隻要從柳業生手裏移出來,即便是不落到沈家手裏,處理起來也會方便許多。


    前幾日他得了消息,除夕宴上陛下賜婚,驪陽公主與沈臨淵的婚期定在了下個月。這個時候,正是府裏上下都忙的時候,農莊這邊出了事情,不能延後處理的話,大概也隻能讓他跟從帝都來的幾個商鋪掌櫃一起處理了。


    他倒也不急著迴去,畢竟他還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夏棠,雖說是早晚要知道的事情,他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就拗著性子不願意自己來告訴她。


    隻是上元節的宮中宴請,他還是要迴去赴宴的,今日都已經初八了,眼前之事,還半分頭緒也無,農莊這邊的賬目繁多,一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線索。也隻能盼著,昨夜加急送迴國公府的那封卓峰留下的信裏,能找出幾分蹊蹺來。


    “三爺放心吧,這邊我會好生看著的,若是三爺迴來的時候還有時間……”


    “迴來的時候我會去別院看看沉碧和黛綠,昨夜送信的時候也囑咐了他們帶些上好的傷藥迴來,放心吧。”不等她說完,沈臨安便笑著接了,朝她點了點頭,叫她放心,眼瞧那邊梁管家來說馬車備好了,便帶著禦風離開了。


    夏初瑤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捂著臉舒了口氣,便叫了梁管家帶她去看賬房們查賬。


    因著要徹查卓峰的事情,沈臨安叫他們將三年內大小的賬目都翻了出來,各家賬房互查,隻要是由卓峰經手過的賬目,統統留下來,等他下午迴來查看。


    眼看著偏廳裏賬房雖多,賬本更多,夏初瑤雖然不喜歡看賬本,卻也還是耐著性子,叫梁管家給她搬了椅子,開始埋頭跟其他人一起查賬。


    大家一查就是一上午,連外麵本在閑著沒事兒的池光瞧著都覺得心疼,又不願意看賬本,就自覺做起了端茶送水的活兒。


    偏廳裏隻餘了唰唰唰翻賬本的聲音,夏初瑤托腮瞧著眼前的賬目,隻覺得這情形仿佛又迴到了從前進學的時候,隻是,那個曾經在學堂上的混世魔王,這會兒難得規規矩矩坐在這裏半句閑言也無,也不知道辛太傅知道了之後,是會氣死呢,還是覺得欣慰?


    中午時聽得梁管家匆匆而來的步子,本以為是來叫他們用午膳了,抬頭卻見著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梁管家一副高興的模樣:“夫人,秦家來人了,說……說是查出了這三年裏悅和茶行和悅升商行與我們農莊的賬目上有差錯,要來跟我們對賬!”


    “別人抓著錯了找上門來對賬,你怎麽還這般高興,還嫌我們這會兒不夠亂?”看了許久賬本還一無所獲的夏初瑤還頗有幾分火氣,瞧見梁管家那一張老實的笑臉,不由得說了他兩句。


    “夫人有所不知,這濱州的悅和茶行一直是徐掌櫃在負責,而這悅升商行之事,曆來都是卓管……卓峰親自過問的!”


    梁管家的話剛說完,便見原本苦著臉的自家夫人一拍桌案站了起來,震得案上的茶水差點灑了出來。


    一張小臉上揚起明媚的笑:“他們人在何處,快快帶我去見上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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