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秦家雖然已無當年富可敵國的風采,可如今也還算得上是濱州的生意大戶。


    這幾年與望都的農莊多有往來,農莊後山的茶園產的月壇茶頗得濱州人喜愛,望都的農莊便一直都是秦家悅和茶行的供貨商。


    秦家在濱州生意也多,一來二去,在其他買賣上便也有了往來。


    夏初瑤從前不了解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過秦家靠盜墓發家的事情她倒是曾經聽說過,秦家擅長的機關術不僅可以用在墓穴之中,守城攻械依靠機關術也能更加精進,穆玄青曾有心招攬,卻一直未得機會。


    所以聽得秦家來人,還是跟卓峰之事有關的時候,夏初瑤欣喜之餘,還帶著幾分好奇,她倒是想看看,這些精通機關術的秦家商人都是什麽模樣?


    跟著梁管家到前廳的時候,裏麵幾個管事正在招唿秦家的人喝茶。遞茶的婢女們從裏麵出來之後,裏麵半分聲響也無。


    夏初瑤提裙進門的時候,滿堂的寂然終於有了鬆動。


    “三夫人,這位是秦舒秦公子,他自稱從濱州來,要見三爺。”離門口最近的周掌櫃見著她進來,忙起身替她介紹,“秦公子,這位是我們三夫人,公子有什麽事情,與夫人說也是一樣。”


    廳內左上首坐著一個玉冠束發的年輕人,麵容清瘦,輪廓精致的臉上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


    這廳堂的四角都擺了火盆,那年輕的公子還是披了一身狐裘大氅,手裏抱著一個鎏金暖爐。


    等周掌櫃介紹完,將手裏的暖爐遞給身後的婢女,起身拱手朝著夏初瑤作禮:“在下濱州秦舒,給沈三夫人見禮了。”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抬眼看向夏初瑤的時候,一雙鳳眼裏帶著幾分清亮的光彩,讓他看起來並不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秦公子一路遠道而來,著實辛苦,快請坐吧。”目光在秦舒身上細掃了兩圈,夏初瑤跟她迴了個禮,抬手請他落座。


    “在下聽說沈家在查跟悅和茶行還有你們徐掌櫃和桌管事之事,正好手上有幾本賬本,想來沈家會感興趣,便帶來請三公子過目。”抬眼掃了一眼廳外,秦舒輕咳了一聲,“不知何時,能與他一見?”


    “三爺去了宣寧城,隻怕還得請秦公子在這裏多等些時候了,眼瞧著也這個時辰了,不如公子就先留在此處用個便飯吧。”夏初瑤倒也不多問,隻是順了他的話說,“秦公子與三爺是舊識嗎?”


    “秦某本是上一任秦家家主,三年前曾與沈家三位公子有過一麵之緣,”秦舒倒也不推辭,點了點頭,“既然夫人相邀,秦某便卻之不恭了,多有叨擾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夏初瑤這便喚了梁管家進來,囑咐他準備飯菜。


    “我家公子在飲食上多有忌諱,還是讓奴婢隨梁管家一起去廚房吧。”原本跟在秦舒身後,一直垂著頭的婢女走上前來,朝著夏初瑤福了一福,抬起臉時,倒是叫夏初瑤微微一驚。


    那張清麗的臉上略施粉黛,微微上翹的眼角勾勒出幾分嫵媚,本來隻是尋常婢子穿的棉緞衣裳,穿在她身上,卻穿出了另一番風韻,舉手投足恭敬有理,卻半分都不像是一個為奴為婢的人。


    這般麵容,她瞧著分外眼熟。本覺得眼前這個秦舒公子不簡單,這會兒見著這個白衣婢女,她便更覺得有趣了。


    當即點頭應了婢女的話,等他們下去了,有叫了下人領秦舒去偏廳休息,還特意囑咐了在偏廳裏多放置些火盆,好生照顧秦公子。


    “夫人,這人不亮秦家的牌子,也不拿賬本出來,進來就說要見三爺,夫人都還沒有問清楚身份,怎麽就把人留下了?”這兩天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周管事已是覺得頭大,如今國公府那邊的消息還沒到,三公子又去了衙門,把這麽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留在農莊裏,他總覺得有些不妥。


    “他不是說了嘛,他是秦家上一任的家主,還跟三爺從前見過。”夏初瑤倒沒有他這般的擔心,隻是堆了一臉的笑,安撫周管事,“那麽多賬本,我們自己查個幾天幾夜隻怕都沒什麽結果,既然秦家的人說有線索送上門來,我們再怎麽也該聽上一聽才是。”


    “可是,這麽不清不楚的一個人,萬一是有歹心,那我們豈不是……”周管事還是有些猶豫,話還未說完,便被夏初瑤抬手打斷。


    “放心吧,在有什麽歹心,他們也就兩個人,我們這麽多人還會怕了他們不成?便聽我的吩咐,三爺迴來之前,先好生招待著這位秦公子。”夏初瑤說完,起身往廳外走,準備去偏廳瞧瞧秦舒。


    “周管事的話也不錯,這個秦公子隻怕不是一般人,夫人可知,他身邊那個婢女是何許人也?”隻等廳裏的管事們都聽不見了,跟了夏初瑤一路的池光才忍不住小聲說道,“那姑娘,是濱州天香閣的頭牌,名動大齊的舞神,秦惜舞。”


    夏初瑤見過秦惜舞,當初齊晉兩國還未開戰的時候,天香閣曾經去晉國擺過場子,夏初瑤素來喜歡湊這樣的熱鬧,便也女扮男裝去瞧過一迴,所以剛剛見著秦惜舞的時候,隻是略微一想,便認出了她的身份。


    不過,這會兒聽到池光說起,還是擺出一副驚訝的神情:“既然是舞神,又怎會甘願給一個年輕公子做婢女?”


    “年前天香閣在月瑤樓搭台,為秦惜舞競價贖身,聽說最後以五萬兩黃金的高價競得秦惜舞姑娘的,就是濱州一個姓秦的公子,想來就是這個秦舒了。”


    “五萬兩黃金?”聽池光這麽一說,夏初瑤是真覺驚訝了,沒想到這位秦舒公子,還是個實打實的有錢人。


    “這還不算什麽,這位秦舒公子,是在競價的最後一刻,以五十兩的差距,從柳元衡手中搶到了這位名動天下的舞神。”這件事情,自那日之後便在帝都傳開了,這一場熱鬧裏,最叫大家津津樂道的,是他們那自視清高,片塵不染若謫仙的柳丞相突然轉了性子一般的舉動。


    聽說朝中雖然無人敢說這事兒,可是帝都百姓瘋傳得叫丞相府後來不得不派人去明令禁止百姓們談論此事,才終於將這熱鬧壓了下去。


    “這麽說起來,這位秦舒公子果然不一般了。”聽得“柳元衡”這個名字,夏初瑤抿了抿唇。


    昨日柳業生挑事時,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便是仰仗著他與柳元衡的關係,如今來了個秦舒公子,也與柳元衡有關聯。她總覺得,這一次農莊出事,跟柳元衡隻怕也有幾分關係。


    隻是,她是因著得罪了沈臨淵,才被朱氏派來望都鎮的,她和沈臨安的介入,到底是無意撞上呢,還是一早便有人特意安排了?


    ******


    膳後閑聊片刻,這位秦公子話不多,謙遜有禮,對她卻多有幾分疏離。


    夏初瑤眼看沈臨安不在,自己似乎也問不出什麽,便幹脆帶著池光出門來,等沈臨安迴來。


    從未時二刻一直等到了申時初刻,才見著沈臨安的馬車出現在官道上。


    在車轅上坐著的禦風遠遠瞧見他們,推了車門跟裏麵的人說了兩句,便瞧見沈臨安撈了車簾,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等馬車停到了農莊門前,都不等車夫替他搭好腳凳,沈臨安便縱身躍下了馬車,朝著夏初瑤快步走了過來。


    “午後日頭毒,你站在這裏做什麽?”明明是急匆匆地過來,快到跟前,卻又放緩了腳步,順手牽了夏初瑤的手,領著她往裏走。


    “不知道三爺什麽時候迴來,農莊裏也沒什麽事做,就出來等等。”夏初瑤隨著他的步子,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那雖然明烈,落在身上卻半分溫度也沒有的太陽,抿唇笑了笑,據實作答。


    “可是查賬太過無趣了?晚間範管事便能到農莊了,日後查賬之事就全部交給他處理,明日得了空,我帶你迴望都鎮去。”沈臨安本是領著她往先前各家賬房查賬的院子去,想了想,又抬腳換了方向,帶她往他們住的小院走,“今天我去看過沉碧了,她本想隨我迴來伺候你,我沒有應允,隻叫她好生在別院養傷。黛綠一早被晉王殿下的人帶迴帝都醫治,走前留了話給你,等傷好之後就迴國公府,叫你不要擔心。”


    夏初瑤本想提秦舒之事,聽到他這般說,話頭一頓,隨即舒了口氣:“晉王殿下這一次的救命之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上了。”


    此番若是沒有穆玄青,隻怕她早已性命不保。想到此夏初瑤也覺得有幾分唏噓,生前便受他頗多照顧,鼎力相護,如今死了一次,換了身份,臨危之時竟然還是他前來相救。


    這大抵也算得上是一種緣分,不管她是什麽身份,都注定了與他糾纏不清。


    “夫人放心吧,這份恩情,我必定會替夫人好好還給晉王殿下的。”提起穆玄青,沈臨安下意識地蹙了蹙眉,不管他願不願意,這一次他的確欠了穆玄青一個天大的人情。


    沈家從鎮國公沈朔,到沈臨淵和沈臨寒,都是主張興兵一舉掃平晉國,以便永絕後患的。那次太子在國公府宴請穆玄青之後,沈朔曾明令禁止他們三兄弟跟穆玄青走得太近。


    這救命之恩不可不報,他也並非真的在意違抗父命,隻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他是越發看不透自家夫人跟那晉王殿下到底有什麽牽連了?


    聽到他這般說,夏初瑤抿了抿唇,沒有再開口。沈家主戰,若是沈臨安與穆玄青走得太近,日後這沈家的局勢隻怕是會有新的變化。


    這一次穆玄青接近沈臨安的心思,夏初瑤能猜到幾分,她有心幫襯,卻也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多說。


    “對了,午膳前有一位自稱是前任秦家家主的公子到農莊來,說是有跟徐掌櫃和卓峰有關的賬目問題,要拿來給三爺過目。妾身也不知真假,便先留了他在莊裏,三爺這會兒可要過去瞧瞧?”都快走到小院門口了,夏初瑤才猛然想起自己先前去等沈臨安是為著什麽事兒,忙拽住了沈臨安,指了指不遠處的前廳。


    “前任秦家家主?”沈臨安微微一愣,“他可有說自己叫什麽?”


    “他自稱秦舒,”夏初瑤抬眼看著沈臨安,“他說三年前曾與三爺有過一麵之緣,三爺可有印象?”


    “先前聽人說起她到了帝都,本以為隻是傳言,卻不想真的是她。”聽得夏初瑤的話,沈臨安眼前一亮,鬆了夏初瑤的手,“我先去前廳見客,晚點再來陪夫人。”


    “你知道她到底是誰嗎?”瞧著沈臨安略有幾分急切的步子,夏初瑤扭頭看身後的禦風,見對方搖了搖頭,夏初瑤挑眉,提裙追了上去。


    剛剛在前廳第一眼見著的時候,她便瞧出了這位秦公子是女兒身。這女扮男裝可是她往昔練得最好的本事,從前周圍都是些大老爺們兒,她略加琢磨,扮起來不僅是行為舉止,連聲音和談吐那都是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那秦舒身量比普通女子高些,病怏怏的模樣也將她略顯瘦弱的身形遮掩了過去。若不細瞧,的確很難瞧出她是一個女子。


    她瞧出來便也罷了,看樣子,沈臨安似乎也是知道她是女兒身的。


    難得見著他為著其他女子這般心急,這般熱鬧,她自然要去瞧上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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