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迴 夏侯請兵捉孔明 諸葛放火燒博望

    且說劉琦上言,欲守江夏。劉表猶豫未決,請玄德共議。玄德曰:“江夏重地,不得不守,又非他人可守,正須公子自往。東南之事,兄父子當之;西北之事,備願當之。”

    表曰:“近聞曹操於鄴郡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南征之意,不可不防。”

    玄德曰:“備亦知之,已有禦敵之策,兄勿憂慮,且安心養病。”遂拜辭迴新野。劉表令劉琦引兵三千往江夏鎮守。

    卻說曹操罷三公之職,自以丞相兼之。以毛階為東曹掾,崔琰為西曹掾,司馬懿為文學掾。懿字仲達,河內溫人也。潁川太守司馬雋之孫,京兆尹司馬防之子,主簿司馬朗之弟也。

    曹操自是文官大備,乃聚武將商議南征。夏侯惇進曰:“近聞劉備在新野,每日教演士卒,必為後患,可早圖之。”

    操即命夏侯惇為都督,於禁、李典、夏侯蘭、韓浩為副將,領兵十萬,直抵博望城,以窺新野。

    荀彧諫曰:“劉備英雄,今更兼諸葛亮為軍師,不可輕敵。”

    夏侯惇曰:“劉備鼠輩耳,吾必擒之。”

    時徐庶在側,因其老母為操所迫害,故深恨之,見夏侯惇枉言,乃激曰:“將軍勿輕視劉玄德。今劉備得諸葛亮為輔,如魚得水,如虎生翼,恐天下無有敵手矣!”

    操曰:“諸葛亮何人也?”

    徐庶曰:“諸葛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神鬼莫測之計,真當世之奇才,非可小覷。”

    操曰:“孔明之才比公若何?”

    庶曰:“庶安敢比亮?庶如螢火之光,亮乃皓月之明也。”

    夏侯惇怒曰:“徐元直,休得長他人誌氣而滅自己微風!吾視諸葛亮如草芥耳,何足懼哉!吾請出戰,若不一陣生擒劉備,活捉孔明,願將首級獻與丞相。”

    操曰:“軍無戲言!”

    夏侯惇豪氣如雲,手拍虎胸曰:“願立軍令狀!若不生擒劉備,活捉孔明,誓不迴許昌。”

    操曰:“吾撥汝十萬精兵,去攻新野,若敗劉備得新野,破則荊州指日可待。汝早報捷書,以慰吾心。”

    惇奮然辭曹操,引軍登程不提,卻說玄德自得孔明,以師禮待之,關、張二人不悅,進言曰:“孔明年幼,有甚才學?兄長待之太過!又未見他真實效驗!”

    玄德曰:“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二弟、三弟勿複多言。”

    關、張見說,不言而退,一日,有人送□牛尾至。玄德取尾親自結帽。孔明入見,正色曰:“明公無複有遠誌,但事此而已耶?”

    玄德投帽於地而謝曰:“吾聊假此以忘憂耳。”

    孔明曰:“明公自度比曹操若何?”

    玄德曰:“不如也!”

    孔明曰:“明公之眾,不過數千人,萬一曹兵至,何以迎之?”

    玄德曰:“吾正愁此事,未得良策。”

    孔明曰:“可速招募民兵,亮自教之,可以待敵。”玄德遂招新野之民,得三千人。孔明朝夕教演陣法。

    忽報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來了。張飛聞知,謂雲長曰:“可著孔明前去迎敵便了。”

    正說之間,玄德召二人入,謂曰:“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而來,如何迎敵?”

    張飛曰:“哥哥整日如魚得水,今番何不使水去迎敵?”

    玄德曰:“智賴孔明,勇須二弟,不可推辭!”

    關羽、張飛相視而笑,齊聲曰:“是!”遂辭出。

    玄德遣人召孔明前來商議。孔明至入見玄德問曰:“主公喚我何事?”

    玄德曰:“探子來報,言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已將至博望坡,軍情緊急,未知軍師之意若何?”

    孔明曰:“主公之意若何?”孔明觀玄德滿麵憂色,笑曰:“我觀主公之意,不在曹兵壓境,而慮亮之策是否得當。”

    玄德曰:“備故而請教軍師,該當如何處之?”

    孔明乃將桌麵沏茶一飲而盡,目視玄德曰:“主公有多大膽略,亮也有多少謀略。”

    玄德觀孔明,全無憂色,且談笑自若,顯是胸有成竹,乃令左右取出印信與隨身佩劍,一並付於孔明曰:“此乃吾之印信、佩劍,交與軍師,以令三軍。”

    孔明拜領劍印,曰:“主公誠意,亮深領矣!”

    卻說關羽、張飛前往調配軍馬,豈知一應軍馬皆不聽調動,問其緣故,皆言乃主公之意,所有兵馬隻憑軍師調動。

    張飛怒曰:“夏侯惇引大軍距博望坡不足四十裏,待到臨陣對敵之時,兵馬不應調動,如之奈何?”

    關羽手擊案幾,歎曰:“真急死人也!”

    關、張正欲尋劉備商議,忽見趙雲至,關羽驚曰:“子龍不守樊城,卻來新野作甚?”

    趙雲曰:“奉軍師之命,前來聽調。”

    正說間,孔明手持劍印,並玄德徐徐而至。

    孔明遂聚集眾將聽令。張飛謂雲長曰:“且聽令去,看他如何調度。”

    孔明令曰:“博望之左有山,名曰豫山;右有林,名曰安林:可以埋伏軍馬。雲長引一千軍往豫山埋伏,等彼軍至,放過休敵;其輜重糧草,必在後麵,但看南麵火起,可縱兵出擊,就焚其糧草;翼德引一千軍去安林背後山穀中埋伏,隻看南麵火起,便可出,向博望城就屯糧草處縱火燒之;關平、劉封引五百軍,預備引火之物,於博望坡後兩邊等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趙雲,令為前部,不要贏,隻要輸,意在誘敵深入;主公自引一軍為後援。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

    令畢,雲長曰:“我等皆出迎敵,未審軍師卻作何事?”

    孔明曰:“我隻坐守縣城!”

    張飛大笑曰:“我等都去廝殺,你卻在家中閑坐,好自在!”

    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者斬!”

    玄德曰:“豈不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二弟不可違令。”

    張飛冷笑而去。雲長曰:“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來問他未遲。”二人去了。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

    孔明謂玄德曰:“主公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來日黃昏,敵軍必到,主公便棄營而走;但見火起,即迴軍掩殺。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功勞簿伺候。派撥已畢,玄德亦疑惑不定。

    卻說夏侯惇與於禁等引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盡護糧車而行。時當秋月,商飆徐起。人馬趲行之間,望見前麵塵頭忽起。惇便將人馬擺開,問向導官曰:“此向是何處?”

    答曰:“前麵便是博望城,後麵是羅川口。”惇令於禁、李典押住陣腳,親自出馬陣前。遙望軍馬來到,惇忽然大笑。眾問:“將軍為何而笑?”

    惇曰:“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麵前,誇諸葛亮為天人;今觀其用兵,乃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犬羊與虎豹鬥耳!吾於丞相前誇口。要活捉劉備、諸葛亮,今必應吾言矣。”

    遂自縱馬向前。趙雲出馬。惇罵曰:“汝等隨劉備,如孤魂隨鬼耳!”

    雲大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夏侯惇從後追趕。雲約走十餘裏,迴馬又戰。不數合又走。

    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恐有埋伏。”

    惇曰:“敵軍如此,雖十麵埋伏,吾何懼哉!”

    遂不聽浩言,直趕至博望坡。一聲炮響,玄德自引軍衝將過來,接應交戰。夏侯惇笑謂韓浩曰:“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誓不罷兵!”乃催軍前進。

    玄德、趙雲退後便走,時天色已晚,濃雲密布,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夏侯惇隻顧催軍趕殺。於禁、李典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蘆葦。典謂禁曰:“欺敵者必敗。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

    禁曰:“君言是也。吾當往前為都督言之;君可止住後軍。”李典便勒迴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走發,那裏攔當得住?

    於禁驟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夏侯惇正走之間,見於禁從後軍奔來,便問何故。

    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可防火攻。”

    夏侯惇猛省,即迴馬令軍馬勿進。言未已,隻聽背後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火光燒著,隨後兩邊蘆葦亦著。一霎時,四麵八方,盡皆是火;又值風大,火勢愈猛。曹家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趙雲迴軍趕殺,夏侯惇冒煙突火而走。

    且說李典見勢頭不好,急奔迴博望城時,火光中一軍攔住。當先大將,乃關雲長也。李典縱馬混戰,奪路而走。

    於禁見糧草車輛,都被火燒,便投小路奔逃去了。夏侯蘭、韓浩來救糧草,正遇張飛。戰不數合,張飛一槍刺夏侯蘭於馬下。韓浩奪路走脫。直殺到天明,卻才收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人有詩曰:

    博望相持用火攻,

    指揮如意笑談中。

    直須驚破曹公膽,

    初出茅廬第一功!

    夏侯惇收拾殘軍,自迴許昌不提,卻說孔明收軍。關、張二人相謂曰:“孔明真英傑也!”

    行不數裏,見糜竺、糜芳引軍簇擁著一輛小車。車中端坐一人,乃孔明也。關、張下馬拜伏於車前。孔明扶起二人曰:“夏侯惇兵敗而去,曹操必親引大軍而來,二位將軍萬不可大意。”

    關、張拜曰:“隨時聽候軍師調度!”須臾,玄德、趙雲、劉封、關平等皆至,收聚眾軍,把所獲糧草輜重,分賞將士,班師迴新野,新野百姓望塵遮道而拜,曰:“吾屬生全,皆使君得賢人之力也!”

    玄德謂孔明曰:“若曹操引大軍而來,如之奈何?”

    孔明曰:“亮有一計,可敵曹軍。”正是:破敵未堪息戰馬,避兵又必賴良謀。未知其計若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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