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裝飾華麗。鎏金的牆壁被酥油燈照得熠熀,火塘裏終年煙火繚繞。屋內的頂棚,仿佛金壁輝煌的梵塔。一些清朝時期的漆金家具,紋飾雕得繁複。鏤空精琢的鈿匣,刻著蝌蚪般的經咒。室內鋪著抽絞地毯,中間的矮桌,置著紅珊瑚頂瓷蓋碗,牆間貼著矜貴的壁畫《麥加城圖》。[1]

    技術精湛的維醫,用灼熱的細砂,敷埋郡王的手臂,以解除風濕疼痛。他的側旁放有藥箱,裏麵有羚羊角﹑經煎煮濃縮的阿膠﹑蛤粉﹑麝香、兔和狼的膽汁﹑和白鉛粉等藥﹐具有濃厚的民族特點。

    公元前5世紀時﹐新疆就有較為先進的醫療。譬如炒麥皮熱敷﹑草藥水沐浴、按摩烤灼和屍體防腐。從墓葬出土的骨骸可知﹐早期生活在天山南北的維族人,已有水平頗高的外科技術,甚至可以接骨。例如頭顱骨的鑽孔。

    維醫的理論亦頗高,曾誕生《屍體圖鑒》等名著。優素甫·哈斯·阿吉甫所著的《福樂智慧》,提到人的生﹑老﹑病﹑死,都和自然界的火﹑氣﹑水﹑土,及自身產生的四體液的盛衰,有著密切的關係。[2]

    哈密郡王叫額貝都拉,世襲封建領主。所管轄的領地,東起星星峽,北至伊吾,西到瞭墩。包括征收田賦、地丁、鹽課、雜賦等項目。額敏是他的先祖。額敏和卓是吐魯番的領袖,由於功勳卓著,被清王朝冊封為郡王。[3]

    額貝都拉,年近耳順之年,戴著黑色棉絨布高頂帽,帽沿嵌著鹿角,可以辟除邪祟、擋風避雨和禦寒。穿著深棕的錦襖,錦襖領口有貂皮,泛著紫黑的光澤。頸項間,掛著一串深紅的瓔珞。他還穿著喬魯克靴,靴尖突起如舠,筒長到膝。[4]

    額貝都拉坐著不動,任由維醫治療。艾孜賣提向前行禮,說起阿訇被殺的事情,結果郡王早就知曉,語音淡淡地道:“或許,這就是天意。”他深褐色的瞳孔,深邃得不可捉摸,眉宇間有一股威嚴,仿佛現大忿怒相的不動明王。[5]

    艾孜賣提說起額敏塔的事,額貝都拉遞給他令牌,艾孜賣提說:“熱合麥特。”[6]

    “開熱克。”額貝都拉迴道。[7]

    哈密郡王有一批當地的精兵,和盛晉庸、及國民政府的部隊,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是不可疏忽的力量。1757年,大小和卓叛亂的時候,當時的哈密領袖玉素甫,對鎮壓叛亂,就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郡王對阿訇的死,頗有興致,知道其中意味深遠。郡王說“伊瑪目”哈孜曾致函他,甚至請他出兵喀什,不過被謝絕了。艾孜賣提熟讀曆史,想起水淹黑水營、班第將軍魂斷喇嘛廟的往事,知道情況愈加嚴重了。

    鐵木爾詢問養父,近況可好,額貝都拉麵色一沉,說:“你dada前日去世了。”[8]

    注釋[1]:火塘,亦叫“火坑”,有的地方稱作“火鋪”。

    注釋[2]:四體液,即膽液質﹑血液質﹑黏液質﹑黑膽質。

    注釋[3]:和卓(khwaja) ,伊斯蘭教對有威望人物的尊稱。

    注釋[4]:耳順之年,《論語·為政》載,六十而耳順。

    注釋[5]:不動明王,即不動尊菩薩,其名號梵音為atha。“不動”,是指慈悲心不變,無物可以撼動,“明”者,則乃智慧的光明,“王”者,操控世間的一切。一般都以憤怒的形象示人,表示驅魔斬鬼無往不前。

    注釋[6]:熱合麥特,“謝謝”的意思。

    注釋[7]:開熱克,即“不客氣”。

    注釋[8]:dada,“父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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