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兒快步跑出去,黃湘玉本想叫住她,白曉兒都跑得不見影兒了。


    “曉兒這孩子,也真是的。”她忍不住埋怨。


    白蕊兒因問道:“嬸兒咋了?”


    “蕊兒,你有沒有覺著……曉兒和林致遠如今走得太近了些?”黃湘玉猶豫片刻,還是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白蕊兒愣住:“嬸兒,你難道是說……”


    黃湘玉點頭道:“哎,我就是這麽個意思。”


    白蕊兒忍不住笑了:“嬸兒別多想,這是不可能的事兒。嬸兒不曉得,有迴在山上,要不是林小哥幫忙,曉兒的腿隻怕早落下病根了……”


    她便把林致遠救白曉兒的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了黃湘玉:“……林小哥是好人,送咱一瓶藥,錢都沒收呢,我這心裏怪過意不去的。”


    黃湘玉聽了,良久沒吭聲,沒想曉兒和林致遠竟有這種緣分。


    盡管白蕊兒說得篤定,但她還是覺得林致遠對曉兒有點不尋常。


    她是過來人,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況那林致遠生得俊,曉兒心裏怎麽想,她真不曉得。


    話說白曉兒方才追出門去,一連轉過幾條街都沒見著林致遠的影子,覺得奇怪極了。


    “明明才走了一會兒呀,怎麽就不見了呢。”


    白曉兒嘀咕著,又去了林致遠常去的藥鋪一條街,見那些藥鋪都關門了,才死心往迴走。


    她路過一家酒樓,幾個穿著學子服的少年帶著酒氣打裏頭出來,其中一個少年被人架著,麵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顯然是喝了不少酒。


    白曉兒見了,忙閃到一邊讓出路來。


    為首的學生打了那少年一耳光,嘴裏罵道:“鄉巴佬你可真行啊,夫子昨天為著你訓我一頓,不光打了戒尺,還罰我抄書,這事兒你說怎麽辦?”


    這學生赫然就是肖良友。


    汪如笙此時頭痛欲裂,胃裏翻江倒海,難受得都快說不出話來。


    他原本以為乖乖喝了酒,肖良友就會不計前嫌放過自己,沒想卻是高估了他。


    自己到底要怎樣,他才肯放過自己?


    汪如笙強撐著站好,躬身對肖良友行了一揖,苦澀道:“肖兄,往日是我不對,還請你大人大量,不要再與我為難,我……我在此謝過。”


    “呸,誰你是兄台,你個鄉巴佬也配?”


    肖良友啐了一口:“我偏要與你為難,你待如何?”


    “肖兄!”


    汪如笙氣得腦門充血,那肖良友卻將話鋒一轉:“這樣吧,既然你這麽低聲下氣,我也不為難你了。隻要你送我一樣你的東西,我保證你舅舅的考評不會出錯。”


    汪如笙頓時愣住:“真……真的麽?隻不知肖兄瞧中了什麽,我能否拿得出……”


    “你自然拿得出。”


    肖友良陰陰一笑,搖開折扇:“我要你的右手,你把它弄折了,你我之間從此一筆勾銷。”


    汪如笙聽了,如五雷轟頂。


    這肖友良好毒的心,不過是意氣之爭,居然想要他這輩子都拿不了筆寫不了文章。


    這不是毀他前程麽?


    汪如笙害怕極了,踉蹌著往前跑,肖友良使了個眼色,幾個跟班便將他拖住,死死按在地上。


    肖友良趁著酒勁,上前握住汪如笙纖細的手腕。


    隻要他輕輕一折,從今往後,這隻手就再拿不了筆,再不能寫出讓夫子交口稱讚的錦繡文章,看他今後還能拿什麽在自己跟前顯擺。


    肖友良想著,心裏簡直暢快極了。


    正當他準備用力,白曉兒突然跳了出來,大聲道:“住手,否則我叫人了。”


    肖友良嚇了一跳,見壞事的是個小姑娘,兇神惡煞道:“死丫頭與你什麽相幹,一邊兒涼快去,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你隻要傷他,我就去書院告訴夫子,看你將來怎麽考學。”


    肖友良聽見“夫子”二字,酒立刻醒了一半。


    他最後扔給白曉兒一個殺人般的眼神,丟下汪如笙,帶著幾個跟班跑開了。


    白曉兒撩開汪如笙的衣袖,見胳膊沒什麽大礙,便鬆了口氣。


    她本不想管這閑事,但那些人如此狠毒,她實在有些不忍。


    她蹲下拍了拍汪如笙的臉,沒想手中摸到一片濕意:“那些人已經走了,你不用怕。”


    “多……多謝。”


    汪如笙聲音細若蚊呐,白曉兒恐他躺久了生病,倒不如好事做到底,送他迴家算了。


    反正現在天黑,別人瞧不清自己。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迴去。”


    “西京……胡同,姑娘,多……多謝了。”


    白曉兒便架起汪如笙,兩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西經胡同裏去。


    好在離這兒隻隔兩條街,倒不算太遠。


    當走到一處兩進門的小院子旁,汪如笙說他家到了。


    白曉兒叩門,一個圓圓臉蛋的小丫頭子忙出來開門,見到汪如笙,麵露喜色。


    “少爺你終於迴了,夫人急得快不行了……呀,你怎麽醉成這樣,夫人知道了要生氣哩。”


    白曉兒剛覺得這小丫頭有些眼熟,轉眼看到周氏急從院內匆匆跑來,兒一聲肉一聲地叫著:“笙兒你怎麽才迴,娘可擔心死了,正準備出門找你呢。”


    小丫頭立刻道:“是這位姑娘送少爺迴來的。”


    “這位姑娘……多謝你送我們笙兒迴來。”


    周氏抹了淚,抬頭對上白曉兒微沉的臉,險些摔倒。


    “你……你怎麽在這兒?”


    周氏攥著手帕,又驚又怒:“白曉兒,你還要不要臉了,是不是想趁笙兒醉酒勾引他,把生米做成熟飯……實話告訴你,想進我汪家的門,門兒都沒有。”


    白曉兒冷笑,故意道:“汪如笙是我白曉兒的未婚夫,婚書上寫得清楚,他舅舅也認了這門親,我怎麽就進不得你們家門了?”


    “你……你……不知羞恥。”


    周氏見自個說漏了嘴,不敢與她掰扯,隻一疊聲兒讓丫頭趕她出去。


    白曉兒冷冷瞧他們一眼,不等丫頭趕人,頭也不迴地走了。


    早知道是汪如笙,她絕不會多管閑事。


    若讓汪如笙被那人弄折了手,將來不能考學了,不知到時周氏又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她倒真想瞧瞧。


    一品豆花那頭,黃湘玉和白蕊兒幾個點了燈籠,站在門口往巷子口望。


    見白曉兒迴了,都迎上來。


    “咋去了這麽久,銀子還給林小哥了吧。”白蕊兒問她。


    白曉兒鬱悶道:“沒找著林小哥,倒碰上了汪家人。”


    這下連黃湘玉都嚇了一跳。


    “你究竟碰上誰了?周氏還是汪老幺?”


    白曉兒搖頭:“是汪如笙,也怪我倒黴,竟沒認出他來,還幫了他一把。”


    白曉兒便把自己救汪如笙的事兒原原本本告訴了她們,講完後,黃湘玉一陣唏噓:“我原本以為汪如笙在學堂多風光呢,沒想卻沒人欺負成這樣。”


    白曉兒沉吟道:“聽那學生的口氣,汪如笙的舅舅如今正值考評,怪不得突然不提退親了,我總算找到了緣由。”


    白蕊兒又問她:“那你見著周氏沒有?”


    “這個倒沒有,我剛敲了門,聽到周氏的聲音就立馬走了。這事兒你也別告訴娘,省得她亂想。”


    怕白蕊兒擔心,白曉兒並沒有說實話,迴家後,白蕊兒果然沒提這茬。


    倒是白曉兒自己心裏存了事,睜著眼睛直到半夜才睡著。


    且說那頭周氏和丫頭把汪如笙扶迴房裏,汪如笙受了顛簸,再忍不住,將穢物吐了滿床滿地,且那穢物中隱隱還有血絲。


    周氏當下唬了個半死,連夜請了大夫來,又換衣裳又熬藥,折騰了一宿才算安。


    周氏撫摸著兒子蒼白的麵頰,心疼極了,想到:她不能再等,倘若等袁氏那頭準備妥當,黃花菜都涼了。


    那件事,現在就得去做。


    而且要做得利落。


    這才多久,兒子就被折騰成這樣,再這麽下去,定然會影響到兒子考學。


    她十幾年的期盼,絕不能落空。


    無非是多花些錢罷了。


    挨到天亮,周氏便從櫃子裏取了一封銀子,叫了馬車去了柳樹胡同找一個叫朱老五的人。


    這朱老五是清風鎮有名的混混,專給人幹些陰私的勾當,且少有失手。


    等找到朱老五,周氏奉上銀子,並說明緣由,朱老五立刻應下,隻說這事包在自己身上。


    周氏見他答應得爽快,便把心放下,不過想到那五十兩銀子,又有些肉疼。


    她辦完這件大事,去書院向夫子請了一天假,迴到家汪如笙已經醒了,隻是沒什麽胃口,連粥都吃不進,懨懨地靠著床看書。


    周氏拭淚道:“笙兒,你昨兒個怎麽喝成這樣,可把娘嚇壞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娘唯一的希望,你爹不中用,娘將來全指著你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這話汪如笙早聽了幾百遍,隔個幾天周氏就要拿來說一迴,他頓時煩躁起來。


    “娘,我這不是沒事麽?昨兒個和同窗一起……因此多喝了點……”


    “同窗也不行,往後再不許了。”


    周氏叮囑,又想起白曉兒來:“笙兒,昨天怎麽是白曉兒送你迴來的,快告訴娘,你是怎麽碰著她的,是不是她不要臉勾引你……”


    汪如笙愣了。


    白曉兒不是自己的未婚妻麽?


    難道那位好心的姑娘……是她?


    昨夜的那幕浮上腦海,在最危難的時刻,一個姑娘挺身而出,救了他握筆的右手,也救了他的命。


    汪如笙心情激蕩,忙道:“娘,她是個好姑娘,您千萬別亂說。”


    見兒子居然為那白曉兒說話,周氏猶如被打了一悶棍,愣愣地瞧著他:“我的兒,你是不是被狐媚子魘住了?你可別犯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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